谁知,忽地手腕一痛,眼前一花,再回神时,就变成了一副跪在地上的姿势。 他把这一切归结于太久没遇到挑战对手的原因——对,一定是这样,他只是一时疏忽防御,才被这小鬼暗算了! 他磨了磨牙,恶狠狠道:“你会为你今天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先别急着放狠话。”蓝衣鬼语气淡淡,不难想象他现在脸上的表情,一定充满冷淡和愉悦,“你先站起来再说。” 这是彻头彻尾的蔑视。 那鬼主只觉得一股血冲进了脑子——尽管他现在没有血,也没有脑子,整团鬼影气得发抖。但就是站不起来。 明明那只微微透明的手只是轻轻搭在他的肩膀上,可就是站不起来,怎么也站不起来! 庞大的黑影始终保持一个微小的弧度,微微起伏,明显是想要站起来而又无法成功。 见状,被他欺凌已久的鬼火们也不再继续跪着了,不约而同从地上站起,凑到近前,毫不留情大声嘲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堂堂鬼主也有今天,谁让你平常总是欺负我们,这都是你应得的!” “报应,报应!” “啧啧,看来哪怕变成鬼了也要积德,要不然就是这个下场。” 被一群平常看不上眼的小鬼们凑在一起大声嘲笑,鬼主眼睛里的幽幽绿火都快烧到天灵盖了,看起来尤为吓人。 “滚!” 他的话显然没能奏效。不仅没骂跑这群鬼火,反而换来了更加毫不留情的嘲讽。 骂不走这群小鬼,鬼主索性不再浪费口舌,恶狠狠瞪着面前的蓝衣鬼,“你……你这小鬼究竟用了什么阴损招数!” 蓝衣鬼很无辜地道:“什么招数也没有啊。我就是一只鬼而已,我能有什么坏心思。” 什么招数也没用……听起来更打击人了。 片刻,蓝衣鬼忽然松手。 感觉到肩膀的禁锢消失,鬼主眼中绿光大盛,登时抬起手臂挥了出去——然后,再一次被制住。 他眼睁睁看着蓝衣鬼伸手轻轻在他手臂处一抓,接着,那条手臂软绵绵的垂了下来。 他的胳膊折了。 蓝衣鬼无奈地摇摇头,叹了口气,“我已经给过你机会了。” 自成为鬼主之后,一直只有他欺负别人、让别人给他下跪的份,被逼到这步还是头一次。恍恍惚惚中,生前曾经听过的一个词语浮现脑海——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鬼外自然也有鬼。 他捂着那条断掉的胳膊,痛苦道:“……是我输了。鬼主之位,你拿去!” 闻言,众鬼纷纷附和:“是啊是啊,蓝先生,你来当鬼主吧!” 蓝衣鬼却轻轻摇了摇头,“我一个失忆了的鬼,能做什么?诸位还是另请高明吧。” 众鬼大为失望,劝了他几句,均是无果,又不好强鬼所难,只得放弃。 “我不明白。”蓝衣鬼突然道,“我们在这里每天混吃等死,无所事事,为什么非要找一个人……一只鬼来领导自己?” 这时,早死鬼突然飘出来道:“不是领导,是保护。” 蓝衣鬼皱眉:“保护?” 说书鬼道:“蓝先生还记得,当时我们说的第二种可以离开枉死城的办法?” “当然记得。” “第二种办法,就是被来到这里的妖魔抓走。” 蓝衣鬼迷茫地问:“妖魔为什么来抓我们?” “这就说来话长了。”说书鬼叹了口气,“一切还得从魔君出世后开始说起。” “魔君出世之后,以一己之力统一魔界,曾经犯过事的魔物一律斩杀,剩下理智尚存的魔物则通通收归旗下,为他所用。” “但是,再怎么样也会有漏网之鱼。一些不服魔君管教又打不过他的妖魔偷偷潜逃,为了保全自己,暗中壮大实力。而壮大实力最快的办法就是吞噬魂体,于是,枉死城里的这群鬼就成了活靶子。” 说书鬼继续道:“当然了,像我这种鬼是没什么吞噬价值的,太弱小。” “我看未必,”早死鬼插口道,“万一有些妖魔饥不择食呢?” 说书鬼说:“那也太饥不择食了。” 没想到还有这种事,蓝衣鬼心中一动,问道:“上次妖魔来城中是什么时候?” 众鬼想了想道:“大约半个月前吧。” “它们来时可有规律?” “没有规律。高兴了就来,不高兴就不来,有时候三个月都不来一次,有时候一来来三个月。” 蓝衣鬼:“……”这么随机的吗。一点规律都没有,连提前预防都做不到。 他又问:“那这些妖魔上次来的时候,鬼主可有保护你们?” “没有啊。”众鬼看了一眼捂着胳膊坐在地上的前任鬼主,语气义愤填膺,“他当时只顾着自己跑了!” “既然如此,鬼主这个职位更没有什么存在的必要了。倘若妖魔来临,大家大难临头各自飞不就好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可是……”一个细声细气的男鬼忽然飘出来道,“可是你这么厉害,为什么不能保护我们呢?” 蓝衣鬼笑了笑,反问道:“那我请问,刚才我被那位鬼主捏住下巴的时候,你站出来保护我了吗?” 对方没有说话。 半晌,那细声细气的男鬼不忿道:“我又打不过鬼主,如何能保护你!” “是啊,你打不过鬼主,我就能打得过那些妖魔了?” 男鬼默默无语片刻,自知说不过他,转身忿忿飘走。 气氛一时沉默。 说书鬼见状再一次出来打圆场:“蓝先生说得对。那些凶神恶煞的妖魔,连修真界的人偶尔都束手无策,我们这些已经死了的人如何能打得过呢?还是不要强人所难了。” 众鬼表示理解,纷纷点了点头。 眼见即将天亮,蓝衣鬼不欲废话,找到昨日睡了一白天的石床躺下,闭目养神。 鬼火们被勾起了兴致,不想那么快休息,围坐在一起继续叽叽喳喳,讨论没营养的话题。 忽然,众鬼之中响起了一道极其不和谐的声音:“你们是谁?这是哪里?!” ——来新鬼了。 蓝衣鬼懒得去看。迎接新生这种工作,实在不适合他这种没耐心的鬼去做。 还是说书鬼耐心地回答了新鬼的问题:“这里是枉死城,这座城里的人,都是一群枉死之人……”熟悉的剧情介绍。 新鬼显然没能良好地适应这里,嚷嚷道:“枉死城,什么鬼地方?!我要离开这儿!” 早死鬼的声音:“你别小看了这枉死城,一般人还不能进来呢!” 新鬼怒气冲冲地问:“那你说说,什么人不能进来啊?” “除了寿终正寝的人之外,还有一种,那就是碎魂之人——就是魂魄碎裂的人!” “什么,你不理解?好吧,举个例子,那个死在镜月海的渡云宗宗主你知道吧?他就是碎魂之人。他把丹元剖出来给了魔君,魂魄自然就碎了,无法来到这里。” “真的不能吗,永远无法来到这里了?” “唔,也不是。据说有一种办法,能修补碎魂之人的魂魄,甚至让他重新活过来……” 鬼火们叽叽喳喳说个没完,这些话左耳进右耳出,不曾在蓝衣鬼心中停留片刻。他打了个哈欠,缓缓进入梦乡。 喧闹的枉死城很快回归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蓝衣鬼熟睡之际,一阵窸窸窣窣的微弱声响突然响起,将他惊醒。 蓝衣鬼猛然睁眼,眼前景象让他心头一惊。 除了零星几团正在睡觉的鬼火,剩下一团团鬼火全都在城中乱窜,姿态各异,有的手舞足蹈,有的则十分安静、一言不发,只是沉默地移动着。偶尔相互撞到,也没有一只鬼说话。 看上去就像是在……梦游。 其中,又属那前任鬼主的梦游动作最为杂乱无章。 他在原地手舞足蹈了一会儿,接着,突然伸手掐住了自己的脖子,越来越用力、越来越使劲,眼中的两簇绿火微微翻白,片刻之后,属于鬼主的鬼火消散了。 ——他居然生生把自己掐死了! 蓝衣鬼悚然一惊。好死不死,今日居然赶上妖魔来枉死城中作乱了! 与此同时,他心头莫名其妙浮现出两个大字:魇仙。 魇仙是地地道道的魔物,却给自己起名叫仙,做的也都是最凶残的妖魔才能做出的事。它会将梦者带入自身、或是他人与梦者相关最美好的梦境,待梦者沉溺其中之后,将其吞噬。 这一行介绍突兀地浮现在心头。 蓝衣鬼又惊又疑:他为什么会知道这些东西?难道从前他和魇仙打过交道? 顾不得这些了。最要紧的是赶紧藏起来,不被魇仙发现。能躲一时是一时! 他没说谎。 他能打得过同为鬼火的鬼主,不代表他能打得过这群妖魔! 蓝衣鬼翻身一滚,竭尽全力把自己缩进石床内侧。 然而,枉死城里资源匮乏,每只鬼分得的石床大小有限,他身下这张石床,还是上一只鬼死了之后才分给他的。尽管他已经非常努力地把自己团成一个小小的点,依然藏匿得十分有限。 如果魇仙突发奇想路过此处,随意往里一扫,他的身形便会暴露无遗。 但现在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这样躲着。 鬼火消散的时候是没有声音的。 外面,无声无息的杀戮正在进行,短短一刻钟,魇仙不知已经吞噬了多少魂体。 蓝衣鬼很难形容此刻的感觉。 他没有呼吸,没有心脏,无法发出紧张时才有的急促的呼吸,心脏也无法震出砰砰狂跳的急速旋律。可他现在就是非常紧张。 人在紧张的时候就会胡思乱想。 他记得说书鬼刚才说过,妖魔来到枉死城中吞噬魂体,是为了壮大自身实力。 可枉死城中,真正有实力的强大魂体数量并不多,哪怕把整座城的鬼火都吞了,也未必能提升多少实力。 在蓝衣鬼的记忆——严格来说,不能算作记忆,说是第六感还差不多。 在他的第六感当中,魇仙应该是个十分了得的魔头,即便如此,它还是来到了这里——这些妖魔,已经沦落到这般田地了?连这么一点蚊子肉都不放过! 看来那位魔君真是一点活路都没给它们留。 不知过了多久,石床外面恢复了寂静——虽然好像一直都静悄悄的,但这份寂静又透着几分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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