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讨厌鬼便道:“你怎知不是慕朝担心日后控制不住体内魔息,以防万一,亲手杀了自己的师父,剖出了他的丹元呢?” “也不是没有这种说法。” 说书鬼咧咧嘴角,忽然想到自己现在没有嘴,只好嘿嘿两声,让他们知道自己在笑,“不过呢,我个人还是比较相信第一种说法。” 说完,他看向旁边的早死鬼,道:“这位兄台,你怎么看?” 早死鬼附和道:“我也相信第一种。” 以一对二,讨厌鬼哼了一声,不再作声。 说书鬼感叹道:“这位渡云宗宗主,一生经历也算传奇。早年性格不羁,没少给自己树敌,后来迷途知返,一力匡正渡云宗,终于走上正途。谁知后来又教出了慕朝这样的魔头徒弟……” 早死鬼忍不住道:“你说了半天,还没说人家的名字呢。他叫什么啊?” 说书鬼张了张不存在的嘴,正要开口,忽见黑魆魆的地面白光一闪,忘记了接下来要说的话。 众鬼对视一眼,心中了然:来新人了。 准确地说,是来新鬼了。 奇怪的是,新来这只鬼的长相却和他们有所不同。 来到这座城中的鬼,基本上都是一种长相:一团黑影,身上的衣服都看不真切;没有五官,只在眼睛位置燃烧着两簇幽绿色的火苗,仿若鬼火。 这只鬼身上的蓝色衣袍光鲜亮丽不说,五官似乎也是有的,只是被一层柔纱般的白芒罩住了,看不真切。 坐在废井上的众鬼呆若木鸡片刻,又很快释然: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反正这里长相和他们不一样的鬼,又不是只有这蓝衣鬼一个,不是还有那位…… 良久,说书鬼飘上前搭话:“这位先生,敢问怎么称呼?” 过了好半天,那蓝衣鬼才道:“不好意思,我不记得了。” 这声音带着几分似有若无的笑意,温润如水,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 说书鬼“啊”了一声,了然道:“看来,这位先生你死得很惨。” 惨到连记忆都没了。他们这群鬼好歹还有点生前的记忆呢。 这句话没有恶意,只是一句单纯客观的陈述句。毕竟在座的都是已死之人,而且死状都不是很安详。 可听到这话,那蓝衣鬼还是愣了愣,半晌才轻轻道:“是吗?” 早死鬼飘过来道:“嗯,是啊。人死不能复生,这位先生,希望你节哀顺变。” 蓝衣鬼从善如流:“好的。” 他环视一周,问道:“请问这里是哪里?” “枉死城。”回答他的是讨厌鬼,“这里是专供不得好死的鬼魂的居住之所。” 顿了顿,他补充道:“自戕、谋杀、战乱、冤死、灾害,等等,都属于枉死。” 这一连串的词语实在是颇为骇人,蓝衣鬼听完后却很淡定,道:“多谢告知。”又问:“我们会一直待在这里吗?” 每个新来的鬼魂都会问一大堆问题,“我是谁”、“我在哪儿”、“我要干什么”,仿佛要问完自己的前世今生,众鬼早就习以为常。 相比之下,这鬼的问题还算少的,人也彬彬有礼,衣服也好看,是以众鬼们倒也很乐于回答他。 “不会。在这里待到本来应至的死期,然后就走了。” 那蓝衣鬼微笑接道:“入轮回?” 说书鬼却叹道:“唉,人死了就是死了,哪里有什么轮回。” 蓝衣鬼闻言点点头,“说得也是。” 静默片刻,讨厌鬼忽然道:“其实,除了原本的死期,还有一种方式能离开这里。” “别说这个!”早死鬼马上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瑟瑟发抖,“不要说了。我害怕。” 讨厌鬼冷笑一声,心里又说了一遍“果然是早死的鬼,没见识”。但也没继续往下说。 “对了,蓝先生,有一件事得告诉你,在枉死城里,我们这些鬼只有晚上才能活动,天一亮就得躲起来,否则,魂体接触到日光就会消散。” “多谢兄台告知,你真是个好人……好鬼。”蓝衣鬼抬头望了一眼暗淡无星的夜空,道,“看起来还要过很久才能天亮。不知这段时间你们都做些什么?”一副跃跃欲试想要加入的语气。 说书鬼已经很久没有见过接受能力如此之好的鬼了,哈哈一笑,道:“我们刚才正在闲谈呢!” 蓝衣鬼:“讲故事吗?可以,我很喜欢。” 说完,右手下意识往腰间抓了一把,动作做完,自己也愣住了。 他刚才……想要抓什么? 香囊,还是酒壶?想不起来。总觉得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没人注意到他这个微小的动作,对面的谈话已经开始了。 说书鬼道:“对了,刚才说到哪里了?” “说到哪里了……”早死鬼绞尽脑汁地思索片刻,伸手一拍脑袋——其实就是手臂处溢出一小团黑影,往头顶一撞。 “你刚才说到那渡云宗宗主的名字了!” “哦,”说书鬼恍然大悟,接着道,“那渡云宗宗主,名叫容流微。” 蓝衣鬼听着,缓缓开口:“……容流微,是谁?”
第58章 阴阳 2 “蓝先生, 你今日来得太晚了,正好错过了我们刚才说的镜月海之战。”说书鬼道,“不过没关系, 我再给你说一遍好了, 反正我有的是时间。” 蓝衣鬼微笑颔首:“多谢。” 于是说书鬼真的又讲了一遍。 讨厌鬼没有耐心再听一遍这段重复的剧情,躺在地上假寐。而早死鬼因为提前听过一遍, 有了经验,竟然和说书鬼一捧一逗地配合起来。 话毕,说书鬼两盏绿火般的眼睛浮上几丝幽怨, 扭头对早死鬼道:“兄台, 你这是要抢我饭碗啊。” 那早死鬼摆摆手,手臂处冒出两团黑雾, 摇了几下,“我刚才不是一直在附和你吗?肯定还是以兄台你为主, 怎么会抢你饭碗呢。” 说书鬼没理他,问蓝衣鬼道:“蓝先生,看你刚才突然问起渡云宗宗主, 是不是和他有什么渊源, 想起了什么?” 讨厌鬼似乎对这个问题的答案也很好奇, 从地上飘了过来。 可惜,蓝衣鬼摇摇头:“暂时还未想到。” 说书鬼叹了口气, “也是, 蓝先生你死得那么惨,怎么可能那么快就恢复记忆。” “……”蓝衣鬼道:“听诸位刚才说,当年的镜月海一战折损了两大宗门的宗主, 其中一位是渡云宗宗主,不知另一位是?” 讨厌鬼答道:“青律宗宗主。” 提到新剧情, 说书鬼的话匣子又打开了:“如果说渡云宗那位宗主早年间还曾经行差踏错,那么这位青律宗宗主,则一直是从一而终的正派之光,从未误入过歧途,更是将青律宗领导得蒸蒸日上。” “可惜,这位风评极佳的盛宗主也折损在了那场大战之中。而且,他的死因同样成谜。” 早死鬼已经数不清他的知识盲区被触及到多少次了,问道:“他是怎么死的?” 说书鬼摇摇头,“说不清。” “一种说法是,容流微当时为保护自己的爱徒,不惜朝昔日好友下手,攫取了他的一身灵力,占为己有,以此对抗四大宗门的围攻。” “而另一种说法,则是说盛静川当时乃是自愿为容流微祭出全身灵力。” “自愿祭出?那和自戕有什么区别。”早死鬼摇摇头,“我不相信有人会做这种傻事。” 说书鬼赞同道:“我也不信。” “总之,四大宗门对这两种观点各执一词,渡云宗和天音宗相信容流微无辜,青律宗和点苍宗则认为是容流微亲手杀了盛静川。正值宗主意外离世,青律宗群龙无首,吵得格外凶,没过多久便进行了宗主选拔。” 说到这里,说书鬼停顿片刻,有些遗憾道:“不过,后来我就死了。青律宗究竟是由谁接任宗主,也就不知道了。” 他问周围的鬼火道,“诸位,你们知道吗?” “没有”、“不知道”、“不清楚”、“那时候我们也死了”……此起彼伏。 得到这些答案,说书鬼小声嘀嘀咕咕:“怎么都不知道,大家就不能晚点死吗?” 蓝衣鬼不知该说什么,索性沉默不语。 早死鬼感概道:“听起来这两件未解之谜都与那容流微有关。他要是能复活就好了,那样就能真相大白了。” 说书鬼只好把那句话又说了一遍:“人死不能复生。一个死人想要复活,怎么可能,简直天方夜谭。” “你方才还说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呢。” 说书鬼:“……” 正在这时,讨厌鬼的声音幽幽飘来:“既然这两件事情都与容流微有关,你们倒不如希望他死得透透的,别再惹出什么事端。” 早死鬼:“你这鬼说话真是刻薄,诅咒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人,一点都不给自己积德。” “积德有用吗?能让我复活?” “……” 确实。死都死了,积德还有什么用。 见他默认,讨厌鬼哼道:“那不就得了。” 一缕昏暗的光线破开云层,从天边露出。 虽是日光,但因为是在枉死城中,这份光芒看起来仍然昏暗无比,乌云蔽日,仿佛一场暴雨即将到来。 可这确实是天亮了。 蓝衣鬼没忘记说书鬼的嘱托,望着天边道:“天要亮了,大家一会儿准备休息吧。不知大家平日白天都做什么?” 早死鬼答道:“睡觉。” “……” 夜晚行动,白天睡觉。果然是鬼的作风。 入乡随俗,蓝衣鬼找了处晒不到日头的干净石床,刚要垫着衣服躺下,谁知突然看见身旁有好几团鬼火飘了出去,直直奔往有光的方向。 难道他们不知道白天是不能随意乱走的吗?会死鬼的! 蓝衣鬼心头一惊,下意识伸手要拉住他们,手指却从那几团鬼火身上直直穿透! “蓝先生,你别白费力气啦。”说书鬼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这些鬼当然知道白天不能乱走。正因为他们知道,所以才这样做的。” “他们只是不想活了,想要寻死罢了。” 见蓝衣鬼没有说话,说书鬼似乎意识到了话里的歧义,咳了两声道:“当然,我们这些鬼已经死了,但也没完全死,须得在这城中待够至死期之日,才能真正完全死去。” “枉死城中,除了昼夜交替,没有岁月流逝。有一些鬼待得腻了,烦了,觉得生活了无趣味,便想自寻死路。直接受光照而死,是最简单有效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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