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这一路上难民们通过城镇时,吕瑛以吕家名义帮忙打通关卡,在秋瑜递信说他搅进了湖湘那摊子浑水没法搞来石膏矿后,他又找厘族帮忙建大量廉价又能抵御风雨的船型屋,忙得要死。 难民还没到,衣食住行先操心上了,吕瑛最近只模仿了几张娘留下的速写画,学习了一下新画法,然后他就彻底没醉心书画的时间了! 吕房前些日子回来,吕瑛一脚把钱阿全踹到了这位琼崖岛岛主的面前,让他们谈租船运难民的事情。 近期定安县卖盐卖丝绸又攒了一笔钱,钱阿全努力撑起胆量,问吕房:“吕老爷,我们这笔钱能租几辆船啊?” 吕房面无表情,搭配高大的身材极具压迫感:“你要租船做什么?是否要人随船?租多久?” 这是很正经的问租客业务相关问题了。 钱阿全却卡住,他仰着头看吕房那张没有一点瑕疵的俊美面孔,还有如海神一般威严的气势,向吕瑛投去求助的眼神。 这个年轻人真的很怕吕房,近乎畏神的那种惧怕,因为吕瑛的存在已经让定安县全员,包括县官在内的人都对吕家是神裔而深信不疑,那么比起还是个矮冬瓜的小瑛瑛,自然是吕房这个成年的更有压迫感。 吕瑛将人扒开,亲自和外祖谈:“湖湘有六千难民过来,定安县要借船把他们接到琼崖岛,之后让他们在县郊垦荒,外祖,看在我是您外孙的份上,能打折吗?” 吕房慢吞吞道:“你在想什么美事呢。” 他虽然是个留守空巢老人,还常年给全家人做钱袋子,但他还是有点生意人的原则的。 吕瑛不放弃,依然和外祖讨价还价:“我预测难民们到东滨港的时候海上会有大雨,反正那时候商船也不能出门送货,不如给我运人,便宜点吧。” 做生意就是这样,脸皮厚点,多谈下一点好处都是赚的。 两人你来我往谈了一阵,吕房松口,只要吕瑛能把船怎样带出去怎样带回来,在大雨和风浪中没有损伤,那就算他便宜点,五艘中型船加船员出租一天,原价起码是五百两,吕瑛拿六折,三百两。 吕房写好契书,伸手:“来,交钱吧。” 吕瑛让钱阿全给钱,脸臭得不得了,看得吕房特别想揍这小子的屁屁,都给你六折了还要怎样啊! 拿了一百五十两订金,吕房拿出一枚鲲鹏印在一式两份的契书上印章,让吕瑛去和看中的船打招呼定时间就行。 定安县租的中型船一艘可载两三百人,五艘一起走一趟便是一千五百人,多走几趟,那六千人就运完了。 除此以外,吕瑛还准备了大量的雨披给难民挡雨,之后这些雨披也不打算要回去,和糖块一样,就当定安县县衙赠送给新居民的第一批礼物了。 船只靠岸,科菲等护卫开始组织难民们上船,各船船副都卡着连接岸边与船只的木板,大声吆喝:“报名字和岁数啊,不报名字不给上船啊。” 他们要在接船时就把姓名登记好,难民们说完姓名、籍贯和年龄,便能领到一小块红糖,顺着水手们的指引下船舱去。 有了糖,难民们便很好说话,几乎没有炸刺的,这也是因为船上的汉子大多精壮,带着股不好惹的劲,难民本就到了异乡生土,哪里敢招这些本地人的嫌呢? 吕瑛的九幽最大,自然也要载人,他站在船头一边观察天色,等人装满了直接起航。 看得港口边好多经验丰富的海商都说,这肯定是吕家人亲自来带船了,不然给船员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在这时候出海啊。 一名老船商满眼羡慕:“这吕家在下雨天也可以跑船,运这么多人出海也不怕出事,要是换了我有这能耐,也能被当神仙供起来,那吃海上饭的看了我都得叫爷爷。” 船副说:“等着吧,我看那一艘艘船都装满了人,能不能平安还不定呢。” 这话就是羡慕嫉妒带出来的咒了。 可惜,那吕家的船和九幽硬是一趟一趟地来回,把六千人和护卫、刘紫妍都接走了,还平平安安的到了琼崖岛。 刘紫妍是最后一趟上船的,她被海边风雨吹得东倒西歪,眼睛却好使,隔着厚实的雨幕也能精准逮住吕瑛的小身子,一路拖着叫小红的三岁妹坨找过来。 她大喊:“吕公子,难民们一路旅途劳顿,本就体质虚弱,又有大雨淋着,坐海船时更有无数人晕船,光吃糖还不够。” 吕瑛又是雨披又是让姜平打伞,这会儿也湿透了,他掏了掏耳朵,回头就喊:“王周周!听到了没有!过来和刘小姐办交接的事!” 王周周麻溜地滚过来,顶着雨声和潮声吼:“来嘞——刘小姐,您这边请,咱们先点名册,我再和您说说这安置百姓的事,定安县办事您放心,要的就是一个妥儿!” 据说王周周爷爷是客栈里跑堂的,秦镕起兵立国时跟着管后勤,混了个小官,如今看来,王周周还没丢掉祖传手艺。 王周周一把捞起小妹坨,带着刘紫妍去了船舱,吕瑛则还留在甲板上,要指挥着船出海。 船只顶着风雨出航,吕瑛让人调整船帆。 一口气管六只船的船帆不容易,便是有旗语也难,吕瑛目前的极限也不过是六艘船,再要改善,就得改良旗语、让属下的脑瓜子更聪明、掌舵技术更好才成。 船行驶到一半了,海面上还有二十来条海豚冒头,滴溜溜的黑眼珠子满是稀奇的望着他们。 吕瑛直接踩着船帮子挥手:“今天没空陪你们玩,让让!别被船撞着了!” 那些海豚嘤嘤叫着,仿佛在喊吕瑛的名字,一灰蓝色的海豚直接跃出海面,在空中翻滚几圈又落下。 按照吕瑛往日与这些海兽的相处经验来看,这时候他应该…… “好活,当赏。” 吕瑛一抬手,姜平提着木桶过来,吕瑛便抓起一条柔鱼往下丢,这些海兽都很喜欢嘬柔鱼。 然后就没完没了了,所有的海豚都开始蹦,不给柔鱼就捣蛋。 姜平为此景所震,当即吟道:“当真是勃勃生机,万物竞发……啊!” 吕瑛给了他一脚:“竞发什么呀,这群死皮不要脸的流氓吃完一桶柔鱼还不够,依然在拦我的船!” 刘紫妍靠着船舱,看着海面上那活泼可爱的奇异生命,惊愕道:“上次来还没见着这些,这是海里的动物么?” 那名叫蔡椰的厘家少年说:“是海兽,它们都很聪明的,雨神的子孙向来与海兽亲近。” 一条柔鱼被吕瑛啪的一声砸到一只嘚瑟地蹦跶了好几次的海豚脑门上。 蔡椰指着那边:“看,孙少爷在投喂它们呢。” 刘紫妍满脸羡慕:“他们感情一定很好。” 因着船队人多,吕瑛没有乘着风浪跑出最大速度,只以在他看来很慢的速度,平安将船队送回到琼山港。 果然有人晕船了。 已经候在此处的钱阿全、杨添胜都带着小吏忙活起来。 晕船呕吐、生病的、发烧的通通拉到棚子底下,用车推到附近租好的一处腾开的仓库里,先请郎中看着。 其余人也都发一碗加了大枣一起煮的姜汤,趁热灌下去,再分发雨披、新的草鞋,粥棚的灶台有煮姜汤的,还有炖稀粥的,粥里自然都是杂粮,但使劲撒了糖,甚至切了些芭蕉、黄皮的果肉扔里面,煮得甜甜烂烂的。 别看后世糖吃多了能导致高血糖、糖尿病等问题,会保养的人都在戒糖,但对难民们来说,从上船开始就有糖块发、下船又有姜汤甜粥喝,已让他们燃起了对生活的期待。 这可是甜的东西呀!他们有好多人这辈子第一次吃到糖呢! 这年头一斤糖就可以买个大活人,这放锅里的糖比难民们还贵重!可见即将接纳他们的定安县指定对他们没有坏心眼,且一定是富庶之地! 刘紫妍看到那冒着热气的稠稠的粥,再闻着已经溢满整个港口的姜味,知道自己终于把这六千人交托到了靠谱的人手里,当即鼻子一酸,心口一松,捂着脸想要先哭一场。 王周周在此时赶过来,语速急促:“刘小姐,这些人不能一直停在琼山港太久,得把他们送到定安县,县衙的人手不够用了!” 钱阿全还在和吕瑛求支援:“孙少爷,再借我些人吧,我给钱啊!” 吕瑛奶奶软软的声音隔着雨声,也有股公私必须分明的冷酷劲儿:“吕家护卫队做短工的价格是一日50文,你带够钱了吗?条子呢?批了才能走公账。” 钱阿全立刻回头吼:“杨添胜,快过来!给我写张条子!” 这吵闹的声音让刘紫妍抹抹眼角,笑开来,她对王周周说:“我这就来帮忙。” 定安县衙租了大量的马车、牛车来运人,但大部分人还是得靠自己走到定安县,这路上自然需要有人去引路和维持秩序。 钱阿全也知道吕瑛已经给足了支援,作为这些难民未来的县官,有些事必须他来办,这二十岁的年轻人一咬牙,硬着头皮安排诸事,又亲自走到队伍前列,先带一批人出发。 刘紫妍再次成了最后一批跟队出发的人,蔡椰被分到她这一队维护秩序,一直都帮忙抱着小红。 幸好定安到琼山的路已经修过一遍,虽雨水将路浇得发软,走起来却比官道更平整,待走到道路尽头,在道路两旁,一排排的船型屋已在此处静候。 男女分开,住到不同区域的屋子里,一屋住四人,里面放了木板竹子迭起来的简易床,床上搁了草编枕头、草垫,一套在两广各处估衣铺子搜集过来的旧衣,还有薄毯,又有小陶盆和陶碗、筷子,都是齐备的。 说的不夸张些,难民队伍里有许多人连衣服都是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而且这死人衣大概率是他们人生中的第一件衣物,往日他们家只有一套衣裤,谁出门谁穿,窘迫至极不说,到了冬日更是冷死人。 至于床?哪来的床啊,都是睡稻草!和虫子老鼠为伴的! 没想到定安县一来就有屋子分,有衣物和床,刘紫妍如今已懂了民情,自然知道定安县是尽力给了最好的安置条件。 她找到吕瑛,发现他正在与钱阿全等人算账,毫不犹豫就要跪下去。 “紫妍多谢吕公子救这些人,大恩大德无以为报,这条命以后就是您的!” 吕瑛眨巴清亮的眼睛,心想这姑娘倒是豪气不输男儿,她没说以身相许,只说把命给他,可见她自认有比身子更重要的东西,比如才华和办事能力。 他抬手,金花过去将刘紫妍扶起。 吕瑛:“坐着吧,定安县本就缺能干活的人口,所以我才答应接这些人,若他们只会吃饭不会干活,那我是不会收的,陈钧,你说要借多少?” 定安县丞陈钧恭敬道:“定安县欲以本县信用,向公子借贷银钱三千两购置粮食,一年内必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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