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平喃喃:“若是在太平年景,花钱去买良田自然难,可若是破开堤坝,使水淹没农田,土地的原主人要么死了,要么遭了灾,这时再去收土地,就容易得多了。” 吕瑛:“没错,而且皇帝未必能在事后追究他们,因为湖湘士绅手中有粮,一旦前线吃紧,官府就不得不以自身信用朝粮商贷粮,这个时候,你说皇上会办他们吗?” 岚山听不下去了,他是个性子直的,一拳捶身下:“那些人,该死!” 姜平失声:“前线打仗呢,他们在后边这么添乱?他们是孟人派来的奸细吧!” 吕瑛凉凉道:“奸细哪有他们那么会祸国殃民的,别辱奸细了。” 姜平一时不知怎么回这个话,就听吕瑛又担心起小伙伴来。 “只要秋瑜老老实实把难民给运回来,再赈个灾,治个疫疾,有阳盛子道长在,他的安全,我是不用担心的,可是秋瑜的脑子也不差,要是让他追究到真相,惹了曹家,那士绅和武林豪族联起手来,我就又要死朋友了。” 说到这,吕瑛很无奈,王大胖死了,他只要对王老爷动手就算报仇,可秋瑜要是死在这个局里,他不得把湖湘里有头有脸的士绅、武林门派、盐帮都杀个遍呐? 那可太麻烦了。
第33章 小刘 天阴云灰,沉沉的几乎要压到地上,苍茫大地上有葱翠森林,一条人族开辟的土黄官道从中穿过。 官道上,秋瑜二十来人骑着马一路飞奔,进入湖湘的地界后,总共三天的时间,只有一天下了雨,而且还是小雨。 秋瑜觉着就这点雨,还不至于引发淹没四个县的大水。 路经一县城时,附近有河,秋瑜便避开同伴,独自骑马去看了看,发现水流湍急,水位的确较往年更高,但绝没到能淹掉四个县的地步。 看到这,已经穿越九年,对这年代是什么德性的秋瑜就什么都明白了。 他拍着大腿,十分痛心:“搞这些事的人作孽啊。” 有人在背后劝告他:“大个子,老道只想把你平安送回到吕家孙少爷身边,你可别乱来,好好跟着这批难民回去就是。” 原来是阳盛子跟过来了。 秋瑜回头一笑,本是偏阴郁冷酷的长相,却被笑出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明亮:“那可不行,若这场洪灾背后有人为,那被淹了的四个县里的百姓岂不是冤大头?做冤大头已经很惨了,我得给他们一个公道才行。” 阳盛子脑子里当即只剩一个念头:完蛋了,这一趟走完,他非得脱一层皮不可。 阳盛子脑门突突的疼,他扶住额头:“那你可一定得注意自己的小命了,否则后果会很严重。” 秋瑜:“啊?” 阳盛子:“你认识王大胖吗?” 秋瑜:“呃,听瑛瑛提起过,他说以前为了给王大胖报仇,还被家里发现他偷练了武功,结果被吕阿公把武功给废了。” 阳盛子冷笑一声:“那你一定不知道,吕瑛武功被废后也没死心,硬是趁着吕房出门跑船的时候,在岛上用吕家的势力挤兑王家的生意,把王老爷逼上吊了才罢休。” “若你把命丢这,我是不知道他要报复到哪一步才肯停手,但不死上几十上百个人,这事铁定没完,你的命现在可贵重得很呐!” 秋瑜张大嘴,老实说,但凡看过《禹史》的人,都对秦湛瑛报复心强有深刻认知,但他没想到瑛瑛小时候就这样了,更没想到,有一天他也可以成为启动瑛瑛“狂杀模式”的开关。 《禹史》记载,秦湛瑛征服北孟时,北孟节节败退,在撤退时有一名皇子因着心中气愤烧了一座城,后来那皇子被秦湛瑛活捉,当着北孟军队的面千刀万剐,又以战马践踏其尸骸,而北孟皇族及该皇子母族所有高于成熟小麦的成年男丁,都被屠得干干净净。 写史书的文官以此作为秦湛瑛残暴不仁的铁证,但要是禹朝的老百姓得知此事,恐怕会觉得很安心,因为皇帝用他的行动宣告天下,若子民有仇无法报,他替他们报!若百姓得不到公道,他给他们公道! 在那以后,禹人商队到国外做生意时都无人敢惹,因为只要他们有个闪失,禹朝的军队便会随之出击,以他们的死亡做借口,将那些强盗背后的国家纳入版图,那是禹朝最无人敢欺的年代,大家都从皇帝那儿得到了足足的安全感。 直到怀宗输给了高丽人,这份绝不容人欺辱半分的国家尊严才随之消折。 秋瑜挠头:“我怎么觉着我仗着瑛瑛的势什么事都可以干呢?反正瑛瑛会给我报仇的。” 一旦秋瑜没法靠自己收拾那些恶人,只要他往棺材里一躺,瑛瑛就会带着腥风血雨刮过来,把祸祸湖湘的士族送上西天,秋瑜一点也不怀疑这孩子的杀伤力……燕教主可是靠实力干掉亲爹上位的,惹了瑛瑛以后,他就只剩九根手指了。 阳盛子连忙打消他这个危险念头:“你可别乱来!” 秋瑜哈哈一笑,神情温缓下来:“我不会乱来的,我还要回去看着瑛瑛长大呢,我比他大,应该我护着他才对。” 什么事都丢给七岁的瑛瑛,那他不白长这么大个子了吗? 和秋瑜同行的除了芝麻绿豆这两个长随,还有以黑人科菲为首的护卫,再后面还有刘紫妍及其家丁。 待进了湖湘境内,众人就分为两队,刘紫妍带着科菲等吕家护卫一起去被淹的四县接人,秋瑜去了衡州府,去找湖湘巡抚刘千山。 他原本做好了去灾区才能见到刘千山的准备,知道此人还在官府内时,秋瑜内心还汗了一下。 如今禹朝的省级政制,是巡抚监察本地吏治、法治,总揽税收、救灾的职责,必要时还可指挥本地卫所,有军权,而布政使司则负责政策的具体施行,总的来说,巡抚大于布政使,因为他是代替天子监督后者的。 但由于天子的主要势力还在边境被北孟牵制,相当于刘千山的靠山给不了援手,于是刘千山不光被本土势力欺负,对布政使司的监察职能也几乎没能履行,只能说此人的颜值和文采是有的,对皇帝也忠心,可他作为官员的战斗力,有点菜。 毕竟作为一省巡抚不说带头去救灾吧,亲临现场鼓舞一下士气、安抚一下民心总行吧?你踏马可是这个省的领导啊! 领导人关键时刻得做表率啊!瑛瑛今年才七岁,又素来体弱多病,可他不仅亲自下乡考察民情,定安县春耕的时候,小人家还亲自下田,挥着小锄头带头耕了一亩地呢! 瑛哥耕地技术还不错,围观农民纷纷给出好评——“孙少爷除了力气小,其他动作都对了,是个干活麻利的能干人,大柱(二狗、猫蛋、驴崽……),好好和孙少爷学!” 而刘千山在洪灾发生后,一直待在城里和其他官员斗法,关键是他还斗不过,被盐帮欺负得官帽子都快丢了,把女儿急得去琼崖岛找不熟悉的吕家求援,想想也是绝。 秋瑜暗地里吐槽,这家伙要是在瑛哥手底下做官,这会儿已经被蹬去东北种大豆了。 刘千山接见了秋瑜,寡味美大叔还是那副忧郁的模样,眉宇间较往日更添一份焦急:“贤侄远道而来,一路辛苦了,小女冒昧求见吕家,是我没管好她啊。” 秋瑜回道:“刘小姐很有胆气,是女中豪杰,小侄倒对她很是敬佩。” 九岁的小姑娘能在这个当口找到能帮忙的人,可见刘紫妍的行动力起码比爹强。 两人交谈了一阵,刘千山表达出了他想让老家人送秋瑜离开,并请他把刘紫妍和部分家产也带走的意思。 简称:安排后事。 秋瑜沉默几秒,没应,而是直接问:“刘巡抚,小侄斗胆一问,您可知这次四县堤坝决口的内情?” 刘千山瞳孔一缩,他缓缓回道:“年轻人,到了外,不可提此事,否则盐帮不会让你活着走出湖湘。” 刘千山长了眼睛,自然知道今年的雨水不至于导致决堤,因此他派出属下在查内情,死了几个属下后,找到了几个目睹堤坝被掘的村民做人证,接着人证就无了,而他也被盐帮警告,要么他消了追查此事的意思,并奉上盐引,不然他就和那些灾民一起死这里。 秋瑜:“他们很自信能让您死任上。” 刘千山颔首:“不错,盐帮是武林帮派,他们有好手,本官不意外。” 秋瑜:“那么您认为此事背后还有其他势力吗?” 刘千山苦笑:“自然是有的,武林帮派不敢轻易对朝廷命官下手,不然等边境之事一了,陛下腾出手来,便能让军队收拾这些人,只有……另一个朝廷命官来做背书,说他可帮忙遮掩此事,给本官一个病故,他们才有动手的底气啊。” 还行,这哥脑子还是能动的。 秋瑜:“不知大人可有破局之法?” 刘千山反问:“如何破局,本官但有所动,他们便能取本官的脑袋,本官除了守在官府,为圣上守住这个位置,在死前为四县灾民等候也许能进来的赈灾粮食,已无他法。” 秋瑜:“……” 说句心里话,刘大人,要不您趁着瑛哥还小,先把种大豆的技术练一练,然后多备几件保暖的衣裳,以后用得上的。 秋瑜一边汗,一边把吕瑛给的主意说了——让罗千户带兵去护粮,只要盐帮和其背后的势力看到刘巡抚还能驱动军权,他们就会有所顾忌。 刘千山:“本官也想过这个法子,只是罗千户此人向来谨小慎微,除非有吕玄吕大人这样的能将带领,否则他不会轻动。” 言下之意,武官和我这个文官不是一个体系的,我叫不动他。 秋瑜:废话,你踏马只会缩在这,人家一个死人堆里拼出来的军汉也是有傲气的,他乐意服你听你的话就怪了。 “小侄会去说服罗千户的。”确定这人不顶用,秋瑜起身拱手,准备走了。 刘千山上前两步,就见这年轻人回头。 秋瑜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说:“刘大人,您是巡抚,如果您此时去受灾的县里,哪怕手里没粮食药材,只能口头安抚百姓,那些人也不敢明着动您的。” 刘千山愣在原地。 “我知道有一个人就是这么做的,他面临的困境比您这还要难,可他真的亲临灾区把架势摆出来的时候,老百姓都看着他,那些人也不敢动他。” 十五岁的秦湛瑛才做太子时,长江泛滥,面对真正的洪灾,少年太子亲自骑马,跑了三天三夜抵达随时可能被洪水淹没的堤坝旁,亲自压阵修大堤。 两岸豪族在灾情中伺机提粮价,秦湛瑛便以太子的名义,令各地卫所配合他抄这些豪族的家,最后他甚至没用国库的钱,拿着抄出来的钱粮就把堤坝修了、把灾赈了。 “若想做个能为民请命的官,关键时刻就得有豁出性命的胆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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