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到裴词,眼睛亮一下,但不是特别惊讶的样子。想必裴词留在宫里的消息并没有特意避开他,也或许是暗卫统领有自己的情报网。 周澜深少年时是谢凉的伴读之一,裴词作为太傅,教谢凉读书时,也会看看他们的功课,有些情分。 因此后来,这批少年,为表亲近,便极少称裴词官名,大多称他裴先生。 周澜深见到裴词,笑起来,仿佛不知道这段时间的沸沸扬扬。不等裴词说话,他便同以往一样,一丝不苟向裴词行礼:“裴先生好。” 一语毕,不等裴词反应,裴词身后的江林生先抬眼看了他一下。 瞅瞅,瞅瞅,周大人升官快的原因,这不就有了。什么叫聪明,这就叫聪明。什么叫后继有人,这才叫后继有人。 说着说着想起来江远,拳头都硬了。 江林生手里的食盒吱吱作响,裴词听到,顿了一下,转身看他一眼,接过他手里的盒子,又转头看周澜深。 周澜深面相年轻,说话时总笑眯眯的,弯着眼睛,无论年岁,看起来总像个意气风发,清朗无比的少年人。 加上他并不轻浮,笑意真诚,便十分容易获取他人好感。裴词虽然许久未见他,有些陌生,但只不过顿一下,便也忍不住笑起来。 “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周澜深说着,脚步动一下,想要走向裴词,忽的,顿了顿,又停下来。 裴词没注意他的动作,已经走到谢凉身边,放下手中提的食盒,没多说什么,只道:“既是周将军,便不是旁人,吃些东西再说吧。” 他的语调十分轻松随意,看起来不大像以往的裴先生,就更不像裴相了。 这段时间必定发生了什么,有哪里不一样了,周澜深想。 正想着,他一回神,便看皇帝听了裴相的话,抿着唇,垂眼推开手边的折子,虽没说话,但一副朕原本便这么打算的样子。 并且他就这么吃了起来,一点没想起这屋里唯一为他奔波忙碌好几个月,回来后一口水都没顾上喝,更没有吃过饭,便赶来汇报的大忠臣一眼。 “……”好惨。 最终还是裴词看着他,怔一下,先反应过来,有些不好意思看向站在一旁,一声不吭,偷偷摸鼻子的周澜深:“周将军可有用饭?” 周澜深看着裴词,摇了摇头,正欲说话,然后在感动的前一秒,听到皇帝淡淡道:“既如此,你回去,明日吃饱再来。” _ 谢凉交代给周澜深的事他做的十分漂亮,其中细节,先前书信里也听了不少,既已如此,这便不再是十分紧要的问题。 谢凉不是会苛待臣子的人,听到周澜深说饿,自然不会再留他。 周澜深闻言,只是顿一下,便飞速告辞溜了,江林生站在原地,眼观鼻鼻观心,不说话。 裴词看着他们,稍微有些反应不过来。 谢凉看到,手里的筷子顿一下,抬眸看他一眼。 午饭一直是备着的,谢凉没有特别的喜好,这段时间,御膳房便习惯了按照裴词的喜好准备着。 其中有一道小炒青菜,谢凉喜欢,便多吃了一些。 他看裴词,裴词没有注意,只无意识记下他喜欢的菜,刚准备下去告诉江林生,便听谢凉问道:“想什么?” 裴词抬眸看过去。 御书房早就加了他的位置,没有人的时候,不需要太多规矩,因此他放下饭菜后,便坐在离谢凉不远的位置上。 没什么缘由的,他的身体自冬天起便不太好,因此已经春季了,屋里还有些奇怪的燃烧着炭盆。 炭盆将空气灼烧的十分温暖,裴词舒适的眯了眯眼,看着谢凉询问的目光,想了想道:“我听闻你在与人商议要事,才来送些吃的。” 谢凉听了,点点头,又吃了一口小青菜,才道:“嗯。” 裴词看着他,忍不住笑了一下。 倒春寒还是有点凉,他一路走来,沾了寒意,笑意之下忍不住掩唇轻咳一下,但又忍不住笑:“不要耍赖,为什么把周将军赶走?” 裴词从前偶尔也会叫周澜深的名字,但如今只叫周将军了,同之前叫谢凉“陛下”一样,带着陌生。 他自己觉查不到这样的变化,谢凉听了,面色不由自主柔和一些。 问题也就回答的十分爽快:“不合规矩。” “不合……规矩?”裴词怔一下,看了看自己的座位,又看了看屋子里把江林生热的冒汗的炭盆。 再看吃着饭,也不顾礼仪,依旧和自己说话的皇帝,听他讲规矩,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好。 只觉得有点好笑。 只好礼貌性轻咳一下。 不想这次好像没有控制好,一下收不住不说,咳嗽了好几下,咳嗽完,裴词有点懵逼坐着,脸上慢慢出现一点红。 _ 裴词发烧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的,毫无征兆又来势汹汹。 他冬天被保护的十分好,春天温度上升,反而出了纰漏。 谁也没预料到这样的事,他坐在位置上,上一秒还和人说话,下一秒,几乎已经没有意识了。 谢凉脸色难看的要命,等查清楚是因为晚上的碳火断过一段时间,处理了一批伺候的人,连江林生都挨了几下板子。 太医院几乎住进了景怀宫,一连好几天,院首连水都不敢喝多,手里的施针的手就没有停下过,只怕晃一下神,后果就难以预料。 谢凉也住进了景怀宫,守在一旁,好几天没去上朝,只在每五日一次的大朝时,短暂露了一面。 大朝时,众官员在外等候,有官员心中不满,私底下与同僚暗暗讽刺了一句,还没下朝,就被玄甲卫拖了出去。 众臣子一时间又是害怕又是惊骇,一时间风言风语倒是少了一些。 作为皇帝,无论名声如何,谢凉实际并不是个昏聩懒散的人,朝政大事,他以往极少缺席。 但或许是被裴词话没说完就失去意识的模样吓唬住,又或许是其他什么原因,尽管院首说裴词短时间并不会出什么问题,他也较了真。 除了十分重要的事处理,其余时间,他很少离裴词太远。 前朝臣子隐约打听到怎么回事,私底下有心抱怨,但想起来被拖出去的同僚,纷纷又闭口不言,折子也识趣的只送到景怀宫。 周澜深更是忙的脚不沾地。 他那天是刚回家,屁股还没坐稳,便听说宫里又出了事,一口水没喝上,便又匆匆折回宫里。 他不通医术,除了查查是哪里出了问题,宫里的眼线有没有小动作,其余帮不上太多。 但他天南海北认识的人多,裴词一直昏迷不醒,到后来,他便主动请一些有交情的江湖医者来看看。 他们的诊论大多与院首相似,但看起来十分奇怪。 据说,裴相不知为何,从脉象看,明明受过极为严重的伤,甚至伤到了根基,分明是回天乏力的脉象。 可不知为何,有什么东西在一直吊着他的一口气,让他宛如虚弱些的平常人一般无二,如果不是这次生病,只怕还看不出来。 十分怪异。 周澜深站在一旁,因为是他寻来的人,他有幸跟着听了几句,听的心惊肉跳。 若是一个人这么说,只怕还能骂一句胡说八道,但所有人都这么说,就不得不让人慎重了。 尤其是裴先生这件事。 毕竟……有些东西,江掌事看得明白,他自然也看的出来,甚至有可能看出来的比江林生更早。 也是因此,周澜深有预感,如果这次裴先生出事,只怕会发生比所有人预想中更可怕的事。 大朝一拖就是十几天。 北疆皇权集中,尤其在谢凉手里,因此,有许多事都需要他点头,才能真正作出决定。 并且即使是十分懒怠的皇帝,旷朝这么多天,也已经不合适了。 在裴词情况真正稳定些的时候,谢凉开始处理这段时间积压的事务。 也是这时候,面对着谢凉的冷脸与阴晴不定,本就皇帝被吓得诚惶诚恐的臣子们发现,景怀宫中那位的存在,虽然十分不合规矩,饱受非议。 但或许不全是坏事。 朝中气氛日益逼仄,终于,在昏迷了半个多月后,裴词醒了过来。 其实发生这么大的事,裴词自己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只隐约感觉自己做了一场十分长的梦,有些头疼。 他揉揉头,坐在床上,刚想出声,先听到外面传来的声音。 这些天,只要有空,谢凉便守在裴词身侧,江林生开辟出一小块位置,屏风隔着,屏风后小桌子上的折子堆成了山。 裴词听到有人说话,分辨了一下,似乎是周澜深的嗓音。 周澜深的声音一点也不朝气蓬勃了,听着有点哑,还有点疲惫,他压低了声音,有些慎重问:“陛下,裴先生这般……今年四地行宫,还去吗?” 谢凉闻言,似乎沉默了一下,过了会,他淡淡道:“按计划来。” 作者有话说: 谢谢大家~
第17章 四地行宫是北疆一个标志性建筑,地位十分特殊。 北疆的帝王,除了谢凉,多少都有一些不着调,先帝尤甚,十分耽于享乐,曾耗费巨大人力财力,修建了四地行宫。 四地行宫坐落在南方子虚山下,就位置来说,是北疆王朝极为特别的存在。 因为据说这个地方十分接近某种神迹,常年云雾缭绕,四季温度始终相同不说,还有人看到过山上半边飘雪半边晴空的神奇景象。 无论是山下百姓,还是北疆以往的帝王,对子虚山大多畏惧多于好奇,因此恭敬无比。 唯有先帝,在宦官唆使下,大着狗胆,命人在山下修建了行宫,规格制式,皆与王宫相同,只是小一些。 四地行宫恢宏神秘,许多年前,自修成始,每年夏季,先帝便会带宠爱的嫔妃太子,前往行宫避暑。 谢凉以往是没有这个机会的,一次也不曾去过,不过他对此并无太大兴趣,偶尔提起来,只是兴趣缺缺的模样。 裴词实打实昏迷许多天,头还懵着,朦胧间听到周澜深的话,第一反应并不能做出什么深得思考,只是凭借直觉判断……这是好事。 这是好事,谢凉这些年过得辛苦,难得有想要放松的时候。 裴词忍不住弯了弯唇角。 他低声咳嗽,掩着唇,本意不想打扰到外面的人,只是他身体不比好的时候,只是轻微的动作,便引来很大动静。 裴词自己也没有想到,只不过小声咳着,却怎么也停不下来,到最后,几乎感觉到窒息感。 所幸有人在他难受时,反应十分及时,在他手里递了杯水,缓解了他的痛苦。 裴词朝身旁看。 刚刚他身边虽无人,但手边有一个小桌子,水在桌子上放,温度适宜,应当是一直备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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