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之后,他才抬起脚,跟着引鸳走进了披香殿。 秋君药这几日确实是感觉身体好了不少,但引鸳很担心秋君药是回光返照,所以依旧不敢掉以轻心,只叮嘱秋景和前往不要让父皇累着,随后又离开,继续去批那些秋君药批不了的奏折。 “来了啊,景和。”秋君药靠在床头,身上盖着软被,冲秋景和温柔笑道: “朕你母后说,你下了朝总是往宫里跑,有时候见朕睡了也不肯离开,一定要呆一会儿才走。” “儿臣担心父皇。”秋景和坐在秋君药不远处的椅子上,低下头看着秋君药放在被子上的指尖,敏感地注意到了那指甲上淡淡的紫色,很明显就是中毒的征兆: “父皇这几日,感觉好些了吗?” “好不好就那样吧。”秋君药淡声道:“这天底下的所有事物,皆是从生到死,谁能逃得过。道法自然,便是此理。” “和儿,”他说:“你要记住,人生在世,应当不妄为,不强求,尤其是生老病死,此是物之自然,不需要过分悲伤苛求。” “......”秋景和知道秋君药这番话是劝他放下心中的愧疚和执念,但他仍旧摇了摇头,指尖抓紧大腿上的衣服布料,揉出一片痕迹: “可是孩儿不想让父皇死。” 他有些惶惶然,像是个找不到家的孩子,“如果父皇死了,孩儿又是一个人了。” 秋君药闻言,笑着冲他招了招手:“和儿坐过来,到朕身边来” 秋景和闻言坐了过去,像是个孩子,依赖地扑进了秋君药的怀里。 秋君药像是在哄一个没有安全感的孩子,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指尖勾着秋景和的发带,低声道: “和儿,今日的头发是谁给你梳的?” “........林玉。”秋景和闷闷地开了口,“怎么了父皇,不好看吗?” “朕的和儿怎么会有不好看的时候,”秋君药笑:“你看,这不是还有人在你身边替朕照顾你吗?” “.......他和父皇不一样。”秋君药敏锐地察觉到了秋君药话里的破绽: “父皇是父皇,林玉是林玉,是不一样的。” “你这孩子,就是太聪明,不好骗。” 秋君药勾起唇:“要是像景月那样就好了,好骗,又好玩。” 听到“秋景月”三个字,秋景和面上闪过一丝不自然,好久都没有压下。 “怎么了?”秋君药勾起他的下巴,仔细打量:“和弟弟吵架了?” 秋景和看着秋君药,本想否认,片刻后又想到什么都逃不过父皇的眼睛,只能缓缓点了点头,颇有些不好意思道: “父皇是怎么看出来的?” 秋君药摸了摸他的头发,弯着眼睛不紧不慢道: “朕的几个皇子里面,也就属你和景月感情最好。但这几次进宫请安,景月都没有和你一起来,而是恰好错开了你进宫的时间,两个人刚好到连面也碰不到,若不是两方都有意不见彼此,怎么可能这么恰好?” 秋景和垂下头,被秋君药说的哑口无言,只能抱紧秋君药的脖颈,抿唇默然不语。 “好啦好啦,怎么像你母后那样爱撒娇。” 秋君药被他抱的快呼吸不上来了,笑道: “若你信父皇,就和父皇说说,你们为什么吵架?” 秋景和不想让秋君药生病了还替自己担心,于是摇头: “没什么大事。” 他避重就轻道:“左不过就是一些寻常拌嘴这类的。” “寻常拌嘴也不是这个模样。”秋君药说:“景月心大,说好听点就是不内耗,说难听点就是缺心眼,他能这么千方百计躲着你,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很严重的事情。” 秋景和还想说什么来打哈哈掩饰过去,就听秋君药接着道: “不过你既然不想说,朕也不会继续问。” 他道:“和儿啊,这天地下每天每时每刻都会出现层出不穷的事情,但躲是躲不过去的,面对事情,要学会面对和接受,知道吗?” 秋景和一怔,听着秋君药意有所指的话语,片刻后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 见秋景和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秋君药很满意。 他喜欢秋景和,因为秋景和聪明,一点即通,但他又不愿意过分雕琢这块璞玉,总觉得居高临下的说教并非他所愿,索性顺其自然,让秋景和自己去悟。 因为不想妨碍秋君药休息,秋景和在秋君药处坐了一会儿就告辞离开了,回到了自己的府邸中。 他一路上都在想秋君药对自己的说的话,琢磨着秋君药话里的意思,一时间竟然忘了传膳,拿着书坐在小石桌前一动不动,看似在看书,实则一夜也没有翻过。 林玉看不下去,走上前,故意拿走了秋景和头发上的树叶,来引起他的注意: “嗯?” 秋景和回过神来,仰头看向林玉:“怎么了?” “二公子,时辰已经到了,该传膳了。” 林玉从善如流地接下了话:“厨房已经备好饭菜,就等二公子传膳了。” 秋景和烦躁地将书丢在桌面上,面上是肉眼可见的不开心: “父皇病的这样重,我却束手无策,我,我实在是........” “这不是二公子的错。”林玉劝道:“陛下体内的丹毒日积月累,已经根深蒂固,轻易难以拔除。” “再难也要试一试。”秋景和豁然站起,“难道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父皇病逝吗?!” 林玉跪下:“二公子息怒。” “..........”秋景和看着齐刷刷跪在地上的奴仆,愣了一下,缓缓收了脸上的厉色,轻“啧”了一声,将林玉从地上拉起来: “我没有怪罪你的意思。” “是。”林玉顺势站起身,抬起头,看着依旧愁容满面的秋景和,试探着道: “那.......二公子想怎么做呢?” “我想,这神医虽然难找,但只要他身在红尘,就肯定不会找不到。” 秋景和在院子里走来走去,想着计策: “我派几个人出去,找到那个老神医,是绑也好威逼利诱也好,一定要把他带到京城,事后他不管想要多少赏赐或者是赔偿,我都可以给他——前提是他把父皇治好。” 林玉站在一旁听着秋景和的碎碎念,片刻后摇了摇头,似乎是不赞成秋景和的说法: “二公子你想的太简单了。” 迎着秋景和疑惑的视线,林玉慢声细语: “神医能在百姓间广富盛名,那便是有真正的能者,能者自有能者的风骨和傲气,金银财宝,美人权势,绝对不是那个老者的格局,不可能动摇他的。” 林玉道:“如今他年事已高,往日三两好友皆逝,他心灰意冷,游离红尘之外,若是二公子你强行将他接进宫来,以他的脾气,一个不开心,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也是有可能的。” “.......那怎么办?” 秋景和气恼:“总不能明知有办法,却不去执行吧?” “........也不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林玉道:“只是奴不明白.......二公子为何要为陛下奔走。” 他道:“若陛下病逝,您如今又在监国,自然可以名正言顺地即位,何必再.......” “若是两年前,你这么问我,我大概也会觉得不可思议,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会放弃这么好的机会,去做出一个在从前完全不会做出的选择。” 秋景和打断林玉的话,坦诚道: “但事到如今,父皇于我而言是不同的。” 他说:“撇开他其他不说,若是没有他,我就不会遇见我的妻子......就只凭这一点,我也始终感激于他,不愿他受病痛折磨。” “.......”林玉万万没有想到秋景和会说出这句话,愣了一下,眼睛倏然有些湿。 瞳仁处似乎有什么松动了,隐隐露出紫色的光芒,秋景和看着林玉,忍不住愣了一下,指着林玉的眼睛,下意识道: “你的眼睛........” 林玉闻言瞬间反应过来,眨了眨眼睛,瞳仁处的异色顿时消失,恢复了深黑,快的像是秋景和的错觉: “奴的眼睛怎么了?” 秋景和却不再听他的话,一把抓住林玉,用力将他推到墙上。 林玉下意识挣扎了几下,却抵不住秋景和强硬压下来的身躯,只能任由秋景和凑过来,用指尖拨动着自己的眼睫,将自己弄出生理性的眼泪之后,瞳仁不其然掉出一块薄薄的具有人的瞳孔纹理的薄片,露出了底下淡紫色如同宝石般晶莹剔透的眼睛。 .........那正是只有当朝国师才会拥有的,紫色阴阳眼。
第67章 贤王妃 当林玉遮掩瞳孔颜色的瞳片彻底掉落开来, 露出底下紫色的眼眸时,秋景和几乎只要片刻, 求能瞬间将面前这个人的真实身份辨认出来。 “........果真是你。” 一直隐藏在心中的猜测被证实, 秋景和神情怔怔的,手臂如同脱力般,缓缓松开抓着楚瑜衣领的手。 在那一瞬间, 秋景和几乎要忘了自己姓甚名谁,只呆呆地看着同样不知所措看着自己的楚瑜, 一阵气血直往大脑上涌,眼睛顷刻间就红了。 一想到自己之前还在这个所谓的“林玉”面前还称楚瑜为“我的妻子”,一口一个喜欢, 秋景和在哪一刹那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或者找个人来把自己当场打失忆。 他不能接受这样一个重逢,大脑里名为理智的弦崩断, 当场转过身, 动作快的楚瑜甚至没有反应过来,就抬起脚往前走。 楚瑜愣了一下,快步往前走了几步拉住了秋景和的衣袖: “景和.......” “放开!” 秋景和用力甩开楚瑜抓着他的手,转过头时,眼底血丝一片, 眉头皱着,清俊的脸上写满了难堪,即使极力隐藏,看上去仍然委屈的快要哭了: “别碰我!” “........”看着秋景和这番失控的模样,楚瑜想去碰他的手僵在原地, 一时间不知道是该抬起还是放下,半晌只能艰难地吐出两个字: “景和.........” “别叫我的名字!”秋景和显然对楚瑜的欺瞒感到了无比的羞愤和耻辱, 他的手在哆嗦,整个人似乎都处在崩溃边缘: “楚瑜,你又骗我,你又骗我........” 他指着楚瑜,气的指尖都在抖: “你当日弃我而去,我不怨你;藏着灵族人的身份接近我只为报复大端,我也舍不得恨你,甚至在当日被丢入蛊盆之时,我也未曾想对你如何。” 秋景和只觉心脏都开始抽疼起来,像是无数的蛊虫啃咬着他的血肉,用尖利的牙齿撕扯咬碎后吞下: “可你为什么总是这样,总是这样........你实在是.......” 秋景和气急攻心,只觉五内俱焚,捂着胸口,甚至还没说出一个完整的形容词,便眼前一黑,不受控制地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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