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故瞥了一眼被装的满满的篮子,又立刻把头扭开,冷冷道:“随便,反正我晚上不会再来了。” “行。”桑卿浅笑了下,进里间取了一件兔绒的小披风出来,裹在沈故身上,“走吧。” 小静峰山路蜿蜒,石阶上的雪已经被扫去,经过一整夜的寒风吹拂,树上落下来的碎雪结成了一层薄冰,有些滑。 两人走的很慢,一路上谁都没有开口。 刻有玄尘派字碑的石阶旁,桑卿停了脚步,再往前便是防护结界的范围了,他就不能进了。 “还给你。”沈故在他身边停下,把兔绒披风解了下来,递到桑卿手上。 桑卿没接:“披着吧,就当送你的见面礼。” 沈故没有收回手,紧抿着唇,冷冷的盯着他。 桑卿伸手摸了摸他的头:“知道你不想再来找我了,就当这两年我亏欠你的一点点补偿,总可以吧?” “好。”捏着披风的手逐渐收紧,沈故咬了咬唇,“你回去吧,也不必在山下守着,掌门待我很好,不用担心。” 桑卿没有接话,只道:“去吧,不是要迟到了。” 沈故点了点头,抱着披风头也不回地跑进了结界里。
第6章 黑蛇(修改) 今日的第一堂课便是严摩长老的剑修课,沈故赶到巨阙堂时已经迟了。 巨阙堂内供着玄尘派开山立派的祖师爷洪淮的牌位,严摩每次上课之前都会领着弟子们先行焚香祭拜,然后才会开课。 沈故抱着披风一路小跑进巨阙堂,严摩刚好带着几名弟子要进行祭拜,瞥见沈故的身影,脸色顿时拉了下来。 “没有规矩!” 对于严摩的训斥,沈故早就习以为常。 他把披风叠好放在一边,然后规规矩矩在严摩面前跪下来,伸出双手,掌心朝上,对严摩道:“请严摩长老责罚。” “哼!” 严摩冷哼一声,朝旁边一个扎着两个小揪揪的女孩伸出手:“江雪,去取我的教鞭来。” 女孩名唤韩江雪,是严摩座下的老幺,今年六岁,生的杏眸皓齿,灵秀可爱,又是几位长老座下弟子中唯一的女徒弟,所以很是受宠。 但偏偏,这韩江雪只喜欢粘着沈故,也因此惹了不少内门弟子的嫉妒。 “师尊,”韩江雪没动,反倒伸手拉住了严摩的袖子,一双杏眼可怜兮兮的将他望着,“左右沈师兄也没晚多少,就免了吧?” 严摩伸手将她拂开,两丛浓黑的眉毛拧在一起:“你掺什么乱?定了辰时开课便是辰时开课,晚一刻也不行!” “那今日迟来的若是程师兄,师尊可还会罚他?”小丫头一脸不忿。 听她提起程策,严摩的脸色霎时黑了下来。 沈故知道事情不好,赶紧道:“晚了便是晚了,师妹不必多言。若迟到可以免罚,人人都不守规矩,也叫严摩长老难做。” “哼!”严摩袍袖一甩,丢了个白眼给沈故,“你小子倒是巧舌如簧!” 说罢,又对韩江雪道:“还不快去!” “师尊!”韩江雪气鼓鼓的瞪着严摩,活似一只生气的小河豚。 她一边跺脚一边道:“我就不!” “你!”严摩气得胡子直抽抽,“臭丫头,真是被宠坏了!” 他一边叹气一边摇头,也只好派了旁边另外一名弟子去取。 忽而,门口响起急促的脚步声。 沈故回头看去,就见程策发冠高束,身穿玄尘派墨色校服,腰间别着墨玉腾蛇腰带,手持一把木剑急匆匆从外面跑了进来。 他跑的很快,但脸上神色自若。 瞥见沈故的目光,程策脚下动作没停,他敏捷的跨进门槛,然后嘴角一扯,投去一个与他这个年纪十分不符的戏谑笑容。 沈故的眼神顿时冷了下来,收回视线不再看他。 他不喜欢程策。 这个比他大了两岁的程家小少主,就像一条诡计多端的蛇。在师长同门面前,永远伪装的很好,只有面对他的时候,才会吐出恶毒的信子。 “弟子来迟了,请严摩长老责罚。” 程策在沈故旁边站定,没有丝毫犹豫的跪了下去。 “唉,你们俩啊!” 严摩瞧着跪在自己面前的两人,长叹一声,老脸上原本不深的皱纹此时一道道纵在一起,像个被抽干了水份的老苦瓜。 沈故背脊挺直的跪着,瞧着严摩这副食了腌臜之物的痛苦神情,只觉得有趣。 现在跪在这老顽固面前的,一个是天赋异禀,勤奋好学的掌门之子;一个是整天惹是生非,顽劣不堪的问题学生。 他倒要看看,这么看重规矩的严摩长老,会怎么做。 这时,刚刚被指派出去的那名弟子取来了教鞭,严摩掂在手里,目光在跪在自己面前的两人身上逡巡。 “说说吧,都为何迟到?” 沈故动了动唇,正欲开口,被韩江雪抢了先:“师尊偏心!” “胡说!”严摩脸上的褶子抖了抖,显然是被自己这小徒弟给气的。 “那刚刚沈师兄迟到,你不问缘由便要罚,如今程师兄也迟到了,你却又问起为何来了?!” 严摩被气的扶额,沈故却在心里冷笑了声。 不得不说,小师妹怼的恰到好处。 “昨夜跟你那叛徒师尊,睡得可好?” 耳边,傲慢的黑蛇又朝他吐出了带毒的信子。 沈故冷冷瞪了程策一眼,压低声音道:“玄尘派尊贵的小少主有史以来第一次迟到,想必昨夜睡得也不错。” 他这话一出,程策的脸色立刻就变了。 睡得不错?怎么可能不错? 昨夜,他梦见了他们开山立派的祖师爷洪淮。 老头子的鬼魂青面獠牙,肩上扛着那把吞天巨剑,凶神恶煞的瞪着他,问他最近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他吓得浑身发抖,连动都动不了。 那洪淮还警告他,玄尘派弟子若是心怀不轨,他一定会夜夜出现,叫那人这辈子都不敢睡觉。 他顿时被吓住了,一辈子都不能睡觉,会死的吧? 今早醒来,他一摸自己的后背都是冷汗,他不敢和任何人说起,思来想去,还是决定主动向严摩承认。 “你……你昨晚对我做了什么?”程策一脸警惕的盯着沈故。 沈故并不知道桑卿做了什么,刚刚的话确是无心,见程策这般反应,皱起了眉。 “什么?我能对你做什么?” ——砰! 巨阙堂的大门被关上,打断了两人小声的谈话。 严摩摆平了韩江雪,又安排了其他的弟子都先去外面的校练场上练习基本功。 巨阙堂终于只剩下他和沈故、程策三人。 “总算安静了。”严摩叹了一声,看向沈故,“为何迟到,你先说。” “山下路程距离巨阙堂较远,我……没赶上。”沈故如实答。 “借口。”严摩一脸厌弃的把脸转开,又看向程策,“你呢?” “回长老,”程策突然低下头去,一脸愧疚,“我昨夜多练了会儿剑……起晚了。” 老头子脸上的冰碴因为程策的话开始融化了,严摩吁了口气:“我就知道,阿策你一向刻苦,就莫要再这么逼自己了,身体要紧。” 呵,沈故把头别开,不去看这一老一小上演师生情深。 “沈故,你什么时候能跟程策学学?多用些功在正事上!” 见沈故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严摩的火又烧了起来:“不要以为你那师父回来了,你就可以无法无天!我告诉你,在我这,谁来都不好使!更何况他还是被逐出门派的,这是什么光彩的事?你可莫要学他!” “与桑卿无关。”沈故藏在袖中的手紧握成拳,“我才不会仗他的势。” “哼,”严摩不屑一顾,“且不说今日迟到,魏子林的事,你可想通了?” “我没错,魏师兄不是我伤的。”沈故的目光锐利而坚定。 这把锐利的尖刀,深深戳进了严摩的心窝子,一股怒火从心底窜起,他举起教鞭狠狠抽在沈故身上。 “屡教不改!” 沈故咬牙忍下,没有一点屈服的意思。 严摩欲再打,一旁的程策突然出言阻止:“严摩长老!” 严摩收手,皱了皱眉:“你还有事?” “我……”程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魏子林师兄那件事……我有话想说。” 沈故闻言一怔,难道是桑卿的办法起作用了? “你说。”严摩深吸了口气,平复自己的情绪。 “其实,其实是我的错。”程策道,“那日,是我不小心碰到了沈师弟,才会让他失手伤了魏师弟。” “严摩长老,沈师弟的惩罚就……算了吧。” 说完,他伸出双手,举到严摩面前:“之前都是因为我,沈师弟才会受罚,都是我的错,请严摩长老别再责罚沈师弟了。” 程策低着头,一副羞愧难当的模样。 他会羞愧? 沈故觉得可笑。 说是承认错误,但这避重就轻的说辞,反倒像是他不够大度。 果然,严摩听后,愣了片刻,遂伸手捋了捋胡子,沉吟道:“嗯,阿策知错能改,态度还算不错。只是这种事情危险,今后课上还需得谨慎一些。” “既然你主动承认了错误,那这惩罚就算了。至于迟到一事,念在你是初犯,罚你抄十遍门规,下不为例。” “弟子谨记,多谢严摩长老。”程策心下一喜,赶忙伏身拜下。 “至于沈故,”严摩话头一转,看向沈故的眼神又阴沉起来,“魏子林的事,既然程策认下,那就算了。之后你记得去一趟了元长老那,给魏子林道个歉。今日迟到一事,就罚五鞭,让你长长记性,免得下次再犯! 沈故身子一僵,他抬起头,盯着严摩那张皱巴巴的苦瓜脸冷笑了一声:“严摩长老,这样公平么?” “程策做错了事,你不罚他,我没有做错,却被你罚跪了两日,如今还要挨鞭子?” 严摩被他噎的愣了下,随即怒道:“你这是在质疑我?” “虽然是程策的失误,但伤到魏子林的,也确实是你。我说的可对?” “对。”沈故紧咬着嘴唇,唇瓣被咬破,渗出鲜红的血来。 “那迟到的事呢?都是初犯,凭什么我就要挨鞭子?!” 他的眼睛冷厉逼人,严摩没来由觉得厌烦:“你和程策能一样吗?今日这五鞭,是罚你态度不端!回去再抄十遍门规,明早交我!” 沈故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可笑,他在抱什么希望呢?竟然和严摩争论对错。 整个玄尘派,能容得下,且对他的好人,除了程掌门夫妇和小师妹韩江雪,恐怕再没有其他人了。 “顽劣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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