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蹦蹦跳跳地穿过热闹的人群,在路过一个巷口时,看到了一个倒在地上、衣衫褴褛、看着十分可怜的老人。 梦外, 似隐若现的微光以正屋为中心扩散开来,轻柔而无声地将整座宅子笼罩其中,天边的一轮上弦弯月逐渐模糊,亮如玉盘的圆月虚浮于夜空,银色的月辉与微光遥相呼应。
第81章 入梦 这是……哪里? 莫影寒看看热闹的街道, 再看看手里拿着的糖葫芦, 忽然想了起来。 今天好像是什么节日,大街上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他求了阿娘好久,好不容易让阿娘心软, 同意放他去外面看看, 只是不能走远。 莫影寒的目光在街上游移,最后被吹糖人的摊子吸引了去, 那边好热闹,就去那儿看看吧。 他带好自己的虎头小帽, 一蹦一跳地跑过去, 在路过一个街口时, 不经意间看到了躺在墙角的老人。 那人穿的破破烂烂,头发胡子全是灰白, 两只眼睛紧闭, 两只手拽着破旧的衣衫紧紧裹在身上,在所有人都热热闹闹庆祝节日的时候, 一个人躺在不起眼的街角。 好可怜啊,这个人,莫影寒想,没有吃的, 没有喝的,也没有屋子没有床, 还没有好看的新衣服,没有疼他的阿爹和阿娘, 只有孤零零的一个人躺在这儿…… 莫影寒手里捏着买糖人的铜板,犹豫了一下, 转身朝老人走过去。 糖人他可以不吃,把省下来的铜板送给老人,这位老人说不定就可以去喝上一碗热粥,暖暖身体。 等他回家,一定要告诉阿娘,他今天做了一件好事,帮了一个可怜的老人。 一步, 两步, 三步…… 天上的红月泛起迷蒙的雾气,无声而冷漠地注视着一切。 就在莫影寒快要接近那个老人的时候,他的耳边传来一声爆响:“快停下,阿影!” 陆尘远看到那个半只脚踏入阴影的、头戴虎头小帽、身穿印花红袄、脖子上戴着长命锁、手里还拿着糖葫芦的小孩时吓了一大跳,心都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在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站在一处繁华街道上的时候,他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街上的人脸上都好像蒙着一层雾,只勉强能看出五官,却看不清到底长什么样子,一轮血红的圆月高悬于空,将整片街道都染得通红一片,月华流转间好似猩红的血液缓缓流淌, 可这样异常的景象没有引起任何一个人的注意,无面的人们来来往往,自顾自地做着自己的事情, 多亏了有过梦到重阳子的经历,陆尘远几乎在刹那之间就明白过来,他这是又一次误入梦境。 不同的是,之前那一次他是入了重阳子的一段记忆,而这一次,则是实实在在的一场梦, 至于梦境的主人…… 陆尘远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一眼看到了那个蹦蹦跳跳走在街上的稚童, 这是莫影寒的梦, 那稚童就是梦中的莫影寒, 又和他认识的样子有些不同。 这个孩子的五官还没有张开,脸上一团稚气,但隐隐已经能看得出长大后的样貌,他的眼睛一片澄澈,眸中是一眼就能看到底的喜悦, 这样外放而明朗的眼神是陆尘远从未在莫影寒的身上看到的, 他所认识的莫影寒总是沉默的、压抑的,无论什么时候,无论开心难过,自我抑制永远是他情绪的底色。 陆尘远眼看他瞄向远处吹糖人的摊子,眼看他融入人群,眼看他在街角停下, 眼看他走向躺在墙角的老头。 陆尘远看过记载莫影寒生平的册子,也听莫影寒亲口诉说过, 他这一生所有苦难和不幸的源头,仅只是因为他在年幼时遇到一个乞讨的可怜老人。 “快 喃諷 停下,阿影!” 阿影,是在叫他吗? 莫影寒下意识地停下脚步,循着声音去找说话的人。 那是一个很好看很好看的公子,穿一件墨蓝的袍子,腰间悬着一柄剑,隔着人群好像在闪闪发光。 那位公子向他跑了过来,莫影寒只感觉眼前一阵天旋地转,耳边似乎响起一声铿锵的脆鸣, 再回神时,他整个人都已经被公子抱在怀里,一只手将他的脑袋压向厚实的胸膛,他低下眼睛,只看得到一柄出鞘的长剑,和剑尖滑落的一滴血。 胸腔的震动让莫影寒回过神,他听到公子说,“别看。” “别看。” 陆尘远一手把还是个孩子的莫影寒护在胸前,抖动手腕震落剑上的血,目光冰冷地看着地上那个死人。 “可怜”的老人脑袋和身体已经分家,眼睛瞪大,混浊的眼珠死死盯着陆尘远,脸上写满了不甘,好像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简简单单的死了。 他垂落在地的手指脱力地松开,露出手中没来得急射出去的一枚暗器。 陆尘远一脚把这人的脑袋踢出老远——敢当着他的面害阿影,这人就算死上一百遍一千遍,那都死不足惜! 怀抱小孩来到远离那处街角的地方,陆尘远将孩子轻轻放在地上,轻轻揉了揉他的头,温声说道:“阿影,外面危险,快回家去吧。” 莫影寒虽然没有看到方才究竟发生了什么,整个人却忽然感觉到一阵轻松,好像有块压在身上的无形巨石在刚刚被人碾得粉碎。 他听话的点了点头,朝公子挥手再见,乖乖地往家走。 银色的月辉洒落,照亮了回家的路。 陆尘远笑着挥了挥手,目送莫影寒渐行渐远。 他知道,眼前的一切皆为泡影,在真实的世界中,不该发生的事情早已经发生,他和这场悲剧之间隔了漫长的二十年,他无法跨越这段时光,他什么都改变不了。 可至少,阿影可以做一场好梦。 当莫影寒的身影没入熟悉的院子消失不见,陆尘远的视野慢慢变暗,目之所及的一切渐渐淡去, 这场梦该结束了。 当陆尘远再一次睁开眼睛,他没有回到入睡的房间,依旧站在院子前的那条路上。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梦境还没有完结吗? 陆尘远四处打量过一圈,很快瞧出些不对劲来。 这一次,他所处的时间是白天,太阳高悬于空,兢兢业业地散发光和热,照亮一切。 陆尘远对眼前的景象很是眼熟, 铺路的青砖因为年份久远而被压出两道裂痕,隔壁的张家为了过冬往屋顶上冻了好几排大白菜, 在他面前的宅子里,四棵白色山桃树的枝桠探出了围墙, 此情此景,分明和现实中的模样一般无二。 就在陆尘远犹豫着要不要去敲门的时候,院子的门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个青年。 阿、影…… 陆尘远长了张嘴,吐出两个无声的音节。 眼前这人分明就是莫影寒, 却又不是莫影寒。 他大约二十余岁,有一张和莫影寒一模一样的脸, 他穿着褐色裋褐,头戴幞头,脚步迟缓沉重,完全就是个普通人。 在看到站在门前的人之后,他明显愣了一下:“你是?” 陆尘远收起满腔思绪,拱了拱手:“我叫陆尘远,路过此地,想来讨碗水喝。不知郎君如何称呼?” 被称作“郎君”,青年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叫莫影寒。” 不知怎的,他对面前这位公子倍感亲切,总觉得这人不是坏人, 莫影寒下意识地接了一句,“你叫我阿影就行……” 瞧见陆尘远讶异的眼神,他紧张地笑了笑,做出个“请”的动作:“快进来吧。” 说着,莫影寒一边让开门,一边朝屋里喊:“爹,娘,来客人了。” 听到这话,陆尘远愣了一下,很快回过神来,整了整衣衫,踏进宅子。 院中的场景有些他很熟悉,有些则感到陌生。 院子里的四棵树是他熟悉的,树下开垦的小片菜地是他陌生的, 屋檐走廊是他熟悉的,悬挂在屋檐下的灌肠是他陌生的, 敞亮的堂屋是他熟悉的,堂屋下摆放的盆栽是他陌生的。 在一切皆有可能的梦境中,莫影寒记忆之中那个二十年前的院子和现实中存在的院子以一种十分和谐的方式叠加在一起,呈现在了陆尘远的面前。 一位头发灰白上了年纪的老妇从屋里走了出来,笑眯眯地对陆尘远说:“孩子快进来坐。” 说罢,她扭头看了一眼莫影寒,笑骂道:“臭小子,快给客人烧水去。” “哎,娘。” 莫影寒应了一声,一溜烟跑去厨房。 老妇满意地点了点头,面对陆尘远时又换上慈祥和蔼的语气:“这外面天寒地冻的,肯定冻坏了吧……一会儿啊喝点热汤暖暖身子。” 盛情难却,陆尘远进屋坐下,听老妇人有一搭没一搭唠家常, “……娃他爹去外面忙了……等到晚上回来你就能见着……” “……前几天刚熏了肠,晒到现在正好晒成,可好吃了……你这孩子我一看就喜欢,不着急走的话就留下来,到时候尝尝我烧的菜……” “……说起来,我家那臭小子、” 提着热水进来的莫影寒顿时急了眼,连忙高声喊道:“娘!人家客人还在呢,你就别说了……” 好歹给他留点面子啊…… 老妇人瞪了莫影寒一眼:“我是你亲娘我有什么不能说的!” 莫影寒:“…………” 他闭上嘴巴,给陆尘远填了热水,不敢走又不想听他娘揭他短,坐在凳子上满脸生无可恋,屁股底下好像长了钉子,扭来扭去坐不安稳, 那副想要打断又不得不认命的纠结模样看得陆尘远嘴角抽搐,差点笑出声来。 他本就是为了莫影寒而来,老妇人挽留他,他便顺势留了下来。 整整一天的时间,陆尘远捧着热水杯,看莫影寒和阿娘一起收拾院子,处理杂物,烧菜做饭,被阿娘提着耳朵叮嘱时哎呦哎呦的求饶, 等到太阳将要落山时,外出忙碌了一天的当家终于回来, 借着夕阳下最后的余晖,一家人聚在饭桌边,就着饭菜的香气有一搭没一搭地唠唠今天一天都干了什么事,遇到什么人,八卦一下邻里乡亲之间的好玩好笑的趣闻…… 阳光渐弱,渐浓的黑暗之中,陆尘远注视着坐在双亲身边的青年,
100 首页 上一页 72 73 74 75 76 7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