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善奴脚步不停,谢荷翁也不好停下,于是,荷叶载着荷花精,在沿湖的小路下方,一直跟随。 谢荷翁抬手指了指远处的高楼,“我们去那边有点事。” 他说的含糊,荷花精却秒懂,“哦,你们去赚钱!” 它守着这片湖泊几百年,这种事见的可多了。 小家伙假装市侩的模样,让谢荷翁不自觉笑了起来,“是呀,你可别告诉秋宫哦。” “我一定帮你保密,”荷花精趴在荷叶上,两只小手撩拨水花,“不过你们回来的时候记得小心哦,秋宫现在每晚都会到‘韵海荷心’看一眼,你们可别撞上了。” 它这话让阿善奴顿足,她扭头,看向湖泊的中央,荷叶田田,晓月波光,没有烟雾蒸腾。 “‘韵海荷心’没有出现。” “当然没出现呀,‘韵海荷心’近百年没起烟波了。”小荷花精捞起一片漂浮的粉色荷花瓣,顶在自己脑袋上,“秋宫天天来看,天天失望。” “什么是‘韵海荷心’?”谢荷翁望着空茫的湖面,看她们两打哑谜。 “廉白真君的住所,因他闭关,所以沉入水下了。”阿善奴皱着眉眺望湖心,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过了一会,她垂眸继续往前走,招呼谢荷翁跟上。 小荷花精也想跟上去看热闹,被她一个眼刀制止了,“秋宫到此必定先找你,别跟了,会暴露我们。” 有风忽起,碧绿的荷叶被风吹动,载着气鼓鼓的小荷花精消失在密集的荷花丛中。 阿善奴脚步加快,“走快些,我可不想遇见秋宫。”
第9章 雷鼓 韵海楼高九层,地基正方,下大上小,远看更像一座塔。 每层外设走廊,廊下多坠宫灯,九层煌煌灯火,勾勒出楼宇雄浑的身姿,四方高挑的飞檐,构建出它峥嵘不移的威势。 宫灯多如星辰,人的影子被投成交错的虚幻,像一朵菱花跟在身后。 谢荷翁欣赏着楼宇的巍峨,渐渐踏上玉石台阶,走入楼中,随后再一次,被这个奇妙的世界闪花了眼。 外面,宫灯朱栏,飞檐鳞瓦,好一栋古色古香是木楼;内部,螺旋楼梯,白色瓷砖,蓝紫色的水母灯,乳白色的贝壳座椅,连地砖上都画满了鱼! 这个楼,内外的装修有一毛钱的联系吗? 没有! 水母大吊灯梦幻而唯美,但谢荷翁的脑子里,古楼的形象挥之不去…… “这、这也太违和了!这是假的吧?” 他三步并做两步追上阿善奴,两只手胡乱地比划,“外面是那样,怎么里面是这个样子?” 啊呸,他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幸运的是,阿善奴听懂了他要表达什么。可能当年她第一次进楼,也受到过惊吓…… “这是画中境,这些景象都是真的,也都是假的,楼外的模样是廉白真君定的,内部装饰,出自秋宫之手。” 这是两个妖的审美差异?他正要再问,阿善奴食指竖在唇上,“嘘,小声些,跟紧我。” 自从进了这栋楼,她的右手就一直握在刀柄上,不曾松开过。 这栋楼里,现如今已经入住了很多实力强悍的大妖,各种气息与探查的视线不断袭来,实在叫她如芒在背,杀意难抑。 谢荷翁乖巧收声,紧紧跟在她身后。他们没有上楼,而是往地下走,穿过一直向下延伸的走廊,停在了尽头的一扇门前。 阿善奴抬手想敲门,被谢荷翁拦住,许是因为四周光线昏暗,走廊又很狭窄,他显得有些紧张,“阿善奴,请问我待会要注意些什么?” 阿善奴想了想,伸出三个手指,“别乱看,别乱动。别贪心。” 在柜台上就因为乱看吃过亏,谢荷翁自然知道厉害,他抓住阿善奴的手臂不放,“还有呢?” 看出小崽子眼中惶然,阿善奴抽刀,露出一线白芒,“有我呢,他们敢越线,都得死!” 这句话,让谢荷翁安定了下来。 阿善奴抬手,意欲敲门,门却直接打开了,从门缝里传来一道低沉的男声,“恭候多时,请进吧。” 原来,里面的妖早察觉到了他们的到来,躲在里面看了一场热闹。 谢荷翁窘迫得耳朵都红了,阿善奴早有感知,面色如常地领了他进去。 蛛丝,满屋子的洁白蛛丝。 宽阔的客房内,桌椅床榻,甚至连地面和天花板上,都覆盖了厚厚的一层蛛丝,短短半日光景,这间普通的客房变成了盘丝洞。 房间里没点灯,所有的光都来自那个侧卧的女子。 蛛丝吊床上,一个身着萱草绿纱衣的女子,斜斜躺在床沿,她黝黑的长发瀑布一样倾泻而下,垂到地面,在洁白的蛛丝上蜿蜒伸展。 而发光的,是她高高隆起的腹部。 吊床的上方,倒趴着一只脸盆大的黑蜘蛛,八只猩红的复眼盯着房屋中间站着的外来者。 黑蜘蛛口吐人言,正是进门前那道低沉的声音,“我儿不日降世,听闻胎中如见良才,或可习得其优点,故聘嘉宾入室,为我儿做个榜样。” 他外形可怖,不想遣词十分文雅,谢荷翁连连摆手,“我算什么良才,我来是来了,可是我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还请你明说。” 黑蜘蛛浑圆的腹部动了动,其上深蓝色的花纹若隐若现,“不是什么很难的事情,你只需正常地行走坐卧,让我儿旁观一遭即可。” 行走坐卧? “你们是想学习仪态吗?可我的动作并不优雅,胎儿完全可以照着你们夫妻两个学啊,不需要我。” 斜卧的青丝夫人轻抚发光的腹部,笑道:“嘉宾何必妄自菲薄,闻君年方十九,所化人形筋骨脏器俱全,如此天才,世所罕见。” 凌霄到底跟这两个客人吹嘘了些什么东西…… 谢荷翁尴尬得脸热,但客人要求简单,岂不美哉! 他看了看阿善奴,依照黑蜘蛛的指令,做着些日常生活中常用的动作。 蜘蛛夫妇十只眼睛盯着他看,妇人高隆的腹部也不时闪烁绿光。 谢荷翁努力克服着不自在,尽量让自己动作流畅正常,在完成最后一番跑跳动作以后,他喘着气停了下来。 宛青丝扶着后腰坐直上半身,向他招手,“有劳嘉宾相助,相信我儿定能从中受益,早日化形。” 她的手温柔地摸着腹部,谢荷翁看着她慈爱的动作,想起了自己的妈妈,他不自觉往前走了两步。 孕妇笑得恬静柔美,朝他伸手,“你想摸摸它吗?” 谢荷翁抬起了手。 一把未出鞘的刀横了过来,敲打他伸出的手,“他不想。” 随即,少女长手一捞,把猛然惊醒的谢荷翁捞到身后。 孕妇笑容一凝,锐利的目光直刺阿善奴,在她头顶,黑蜘蛛倒挂在蛛丝上,抬起了四只前足。 阿善奴又岂会怕他们?她一对明眸携着骇人杀意,盯着女子隆起的腹部,“他教完了,付钱吧,孕妇还是安心养胎为好,别动什么歪心思!” 无人应答,双方无声对峙,布满房内的蛛丝悄然游走,蓄势待发。 被包围了。 阿善奴大拇指顶着刀柄,长刀露刃,杀气激荡得满室蛛丝颤抖,“我进门前就说过,别贪心。活着把孩子生下来,比什么都强。” 过了许久,萱草绿的衣袖滑下膝头,美妇垂眸,指尖轻抚袖口,“夫君,时候不早,送客吧。” 封在门上的蛛丝逐渐褪去,房门无声打开,黑蜘蛛将一个玉匣抛给阿善奴,“请吧,慢走不送。” 走出房门,沿着走廊爬上韵海楼明亮的大厅,谢荷翁提起的心才敢落地,他悄悄问阿善奴,“他们刚才想做什么?” “引你过去,让她的孩子吃了你。” 阿善奴打量着到手的玉匣,玉匣巴掌大,墨玉质地,上雕双蛛报喜,十分精致,打开玉匣,里面躺着一颗金色的药丸。 谢荷翁好奇探头,“这是什么?” 阿善奴巧丽的鼻尖耸动,并将匣子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发现匣子里真的只有这一颗药丸,她难掩失望地道, “这是燃血丸,可燃尽服用者体内弱势血统,使血脉精纯。我生来纯血,用不上它。” 她问谢荷翁,“你是混血吗?” 他妈妈是普通人,虽然没见过亲生父亲,但建国以后动物不许成精,他斟酌道,“我应该也是纯血。” 阿善奴更加失望,“那这燃血丸对我们都无用,白跑这一趟。” “我们可以拿去卖。”谢荷翁支招。 “那我过几日出门一趟,卖成钱我们平分。” “不了,阿善奴,这个钱我不能分。”谢荷翁摇了摇头。 阿善奴满脸疑惑,“有钱都不要?” “昨天晚上,你帮了我……对不起,我昨晚是故意惹你去打白妃子的。” 阿善奴都快把这事忘了,“我知道啊,可她确实欠揍,我打她不比杀鱼费劲多少的,你确定不要这钱?” 谢荷翁坚定摇头。 她把玉匣收了起来,拍拍谢荷翁的肩膀,笑道:“下次你要打架,记得还找我!” 他们走出韵海楼,阿善奴左右看了看,选了与来时不同的另一条路,“我们从西侧走,秋宫惯常走东面。” 新选的路会绕一大截,但总好过碰上秋宫。 谢荷翁步行速度很慢,阿善奴几次想抱起他,都被他支着双臂拒绝了,一个男孩子,被一个少女公主抱或婴儿抱什么的,太羞耻了! 此时的湖泊西侧,一座邻水楼台前,秋宫叉腰盯着凌霄,“你去,我今天亲自盯着你敲。” 就敲个鼓,你盯不盯都一样哦…… 凌霄心里偷偷嘀咕,两根藤蔓乖觉地卷起两个鼓锤,举高落下,黝黑的鼓面在重击之下微微震动,没响。 秋宫粉妆玉砌的小脸蛋皱了起来,他质问道:“你往日就这么敲的?” 确实就这么敲的,擂鼓三转,一转九振,二十七下,次次不响。 凌霄心道糟糕,“秋宫你知我本性踏实,这种大事绝不敢偷懒!” “我知道你的本性。”油滑多变,倒也知轻重。 秋宫下巴点了点,“你再敲一次,用全力。” “是。”随着凌霄的应诺,从路旁的草丛中伸出数十根藤蔓,藤蔓相互缠绕,最终合成大腿粗的两根藤条。藤条卷着鼓槌全力击下,鼓皮轻微震颤,还是无声。 奇怪。 秋宫亲眼所见,这一击绝无水分,可为什么鼓就是不响呢? 他亲自拿个鼓槌,运使妖力,迅速击下,这一击,足以劈山断河,然而眼前不起眼的小小雷鼓完好无损,没有破,也不响! 秋宫围着雷鼓转了几圈,连叹“怪哉”。 凌霄守在旁边,暗觉庆幸,又有些稀奇,“真君留下这鼓,或许有特殊的窍门,故而无法以寻常法子敲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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