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她骂的海族嘀咕一声,低下头去。 这时,一个壮汉越众而出,“阿善奴,我不是叛徒!我守在衢城一百四十年,就是为了等真君的消息。真君薨逝,我为他守灵,为他殉葬!反正我这条命是他救的,还他也是应当!” “如果真君想打南国,我必定誓死追随,百战无悔!“ “奕戈……”阿善奴被他眼中浓重的伤痛淹没,喃喃叫出了他的名字。 “我是战将!我等着真君带我回战场!他不愿起兵祸,那我也可以追随他,保护他!我愿意为他死!” “可是,他赶我走!不是我要背叛他,是他不要我啊……”奕戈绷紧下巴,脸颊的肌肉抽搐着,他眼中有悲有怒,有委屈和酸楚。 水汽在他眼眶里聚集,又被压了下去,这个高健的大汉陡然转身,朝着城门大踏步走去。 “君臣一场,你不向真君道个别吗?”宴四海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韵海阁的大堂里,他跨过门槛走了出来,扬声道。 因他的呼喊,奕戈停下疾行的脚步,这个昂藏男儿转过身,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俯身就地,埋首九叩,而后,他如跪地时一样,迅速起身,朝城外跑去! 还停在韵海阁前的海族遗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逐渐俯首,朝着韵海阁的方向,跪地,叩首。 啜泣声,在人群中渐渐响起,有几个年老的海族,以袖掩面,躲在那片小小的布后面,失声痛哭。 “今日一别,后会无期,真君劳你们向磬音带一句话。真君已经发誓,此生不入南国,只愿她放下顾虑,善待百姓,建设家国。” 人群中的哭声更大了…… 宴四海咬紧腮帮,望着这群嚎啕的叛徒,“接下来,是我要你们带给磬音的话。” 他拿出一把长剑,拔出白虹,将剑鞘扔在了地上,“此剑,乃是真君为我与磬音加封上柱国那天,平澜殿宴饮,她亲手解下送我的。我回赠了她一口宝刀。” “你们把剑鞘带给她,告诉她,真君顾及遗族孱弱,不忍动干戈,我宴四海可不是什么好性子!当年真君嘱咐她的那些事,她办好便罢,要是敢好逸恶劳,祸害家国,我拼死也要以此剑取她首级!” “宴将军,我一定将它带到!”一个虚发皆白的老翁,匍匐着捡起了剑鞘。 拜别昔日君王,海族遗民携上剑鞘,相互搀扶着,一点一点消失在城门洞中。 气得眼红的阿善奴旁边,站着杀意未收的宴四海,他们望着海族消失的方向,久久,一动也不动。 “唉……”旁观全程的谢荷翁,心绪百转千回,最后化成一声叹息。 “走吧,咱们去看看真君。你们都这么难过了,真君不知道怎么样呢。” 丢失一件外套,谢荷翁都要心疼好久!丢掉皇位,并决心不再争夺,这种事,他光是假设一下,就觉得抓心挠肝受不了! 真正舍弃皇位的廉白真君,心里不知道多痛苦多纠结呢! 谢荷翁和两头鲨鱼一起进大殿时,见廉白真君正捧着《鹿王野》认真研习,于是,谁都没有出声打扰他。 可谢荷翁知道,廉白真君只是在发呆。 作为离他最近的人,谢荷翁熟知他所有细微的表情。 他看魂珠时,即使面无表情,眼睛会转动,眉头也总是轻皱,好像里面有许多他不忍,甚至厌恶的事物。看《鹿王野》,廉白真君常常会撇嘴,很轻微那种,不细看根本发觉不了。也许是哪个英雄的事迹被吹嘘的太厉害,他不能认同? 像现在这样,手指虚搭在画上,眉毛和嘴都很放松,他妥妥的在发呆! “真君。”他出声叫醒他。 廉白真君回神,快速眨了眨眼,看向谢荷翁,“何事?” “你还好吗?”谢荷翁担忧的看着他。 “你那是什么情态?你在怜悯本君?”廉白真君一嘻,“不过是走了几个遗民,我有何需要你可怜的地方?” 谢荷翁连忙收了脸上的担忧,状似很随意的说道,“我没有啊,我是说,反正你都是在发呆,可不可以站着发?让我把《真君重启渡口》这幅画给画了?我还要给荷花精它们三个画肖像呢,有点赶时间。” 本君不需要安慰,但你这物尽其用的样子,是否有些失礼? 廉白真君把《鹿王野》摔在桌上,面色不虞。 谢荷翁搬出画架,自顾自铺好纸,捏起画笔,见他不动,还晃了晃手边的另外三张白纸,催促道:“真君?” 廉白真君憋着一口气,倏的一下站起来,走出桌案,在他身旁站定。 谢荷翁还要挑剔他,“退后点,侧身,侧身,你侧脸更好看。” 廉白真君依言后退,侧过身,眯起眼,斜眤着他,暗自磨牙。 这边,宴四海拽着阿善奴,偷偷溜了,或许被气一气,真君就没工夫伤感了呢? 廉白真君又在发呆了。谢荷翁心里叹息,他快速描好线稿,然后,走到廉白真君专属的玉案后,坐下。 把颜料拿出,倒水调和,谢荷翁端坐案后,“真君,你要不还是自己画吧。” 回过神的廉白真君,看着坐在自己位置上的谢荷翁,眉头皱起,“你不该坐在那儿。” 谢荷翁反问道,“为什么?我以前也用这张桌案啊。” 廉白真君指着他位于玉案侧面的坐垫,“你的位置在那儿,不在正中。且你已经不是幼崽了,明日,我会单独为你设一个书案。” “我昨天十九岁,今天也是十九岁,没有变啊,为什么不能用这张桌子了?”谢荷翁不乐意了。 廉白真君没被他绕进去,“你没有变,可我于你的感观变了,你既已成年,便不能继续挤在我身侧。” “那你也变了啊。”谢荷翁望着廉白真君,认真道,“你昨天是帝王,还可能去南国即位,今天你退休了啊,为什么你还觉得,我坐你的位置是冒犯?” 他把屁股下的垫子拍得啪啪响,“这不是皇帝的御座了,只是我朋友的垫子,我坐这里,等着他过来,好教他画画!” 廉白真君突然被凶,一时间,错愕到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而谢荷翁凶完了他,变魔术般又拿出了一张线稿,朝他招手,“真君,快来,我画了两张一模一样的,咱们一起涂。” 廉白真君站着不动。他又不是痴傻,被凶过立马就能忘。 谢荷翁叫不动人,收起脸上强装的轻松,“真君,我只是想让你适应一下,退休以后的生活,你不是皇帝了,为什么不试着更自在些?” “退休?” “是啊,退休。在我的故乡,帝王领导国家五年、十年,然后换人。新帝王捋袖子干活儿,老的帝王退休,莳花弄草,颐养天年。换帝王这种事,很常见的,别看我才十九岁,我可是历经过三朝的老百姓哦。” “常见吗?”五年、十年更换一代帝王?廉白真君未曾想过,居然会有这样的国度。 “我的故国,目前就有三位当过帝王的人,他们都还健在,节日庆典时,会携手出现,和老百姓一起过节。” “传说故事里,人族的贤者有禅位一说,原来是真的。”廉白真君感叹着,他看着谢荷翁,“更难得的是,这种习俗,保留到了现在。” 这个世界的人类传统我不清楚哇…… 谢荷翁心虚的搓着手,“真君你看,在位忧国忧民,不在位了,你不就有更多属于自己的时间吗?这其实也不算坏事啊。” “我晓得的。我做下这个决定的时间,远比你们以为的要早。”廉白真君走向玉案,拎着谢荷翁的后领子,把他放到他自己的垫子上,自己盘腿坐下。 “我已足够释怀,无需谁的安慰。” 谢荷翁被挪了个窝,忙伸手摸过自己的线稿,别扭道:“你不难过是最好了,其实我也不太会做安慰这种事……” 以前哥儿们遇见失恋什么的,一起打篮球,打打游戏就好,太细腻的话,他是真的不会说。 “确实。” 嗯?你说什么?谢荷翁侧目。 发觉他的瞪视,廉白真君藏起笑意,拿起画笔,饱沾一笔彩色,“素描我比不上你,这水彩画,水中的门道,你怕是比不过我。” 谢荷翁不服,也沾了一笔颜料,“水彩画又不单是控水的事,色彩更重要,你刚学,还要虚心呐。” 廉白真君笑起来,“我生下来就会控水,习画三千年,或许真的比你强,你莫要狂傲啊……” 作者有话说: 战将,和寻常武者是不一样的,离开战场,他们是会变成废铁的啊。 所以,廉白真君让奕戈离开,去往能让他发挥所长的地方…… 昨晚太晚,今天提前发一章。
第51章 再会黑麒麟 谢荷翁站在王宫外面,伸长脖子往里看。 在他偷吃完第三颗糖丸的时候,进去传信的王宫守卫终于出来了,他身后,还跟了一个穿黑衣的宫奴。 宫奴笑意盈盈,礼节也无可挑剔,就是全程一句话都没说,只招手让谢荷翁跟她走。 王宫的墙壁上,卓山大王时期留下的巨人画作还没来得及抹掉,墙壁和石灯上的雕刻,已经由禽鸟变成了踏炎麒麟。 谢荷翁跟在宫奴身后,观察着王宫的变化,也因为留心观察,他越走心里越犯怵。当转过一条甬道,看见墙角凌乱堆积的石雕时,他彻底慌了。 “你要带我去哪儿?” 宫奴回头,弯嘴笑着,招手,示意他继续跟上。 宫奴脸上笑容久久不变,就像焊死在上面的一样,谢荷翁非但没跟她走,还开始往后退,“你怎么都不说话?这是哪儿啊?菩溪会住这么破旧的地方吗?” 宫奴还在笑,机械的朝他招手。 我去你的! 谢荷翁被吓出一身白毛汗,扭头就跑!他没跑几步,撞在了一根柱子上,不对…… 谢荷翁扶着这根黑柱子仰头,使劲儿仰头,终于,他看到一张超级大的黑嘴,黑嘴张开,尖牙毕露。 他被吓的再次掉头,还想跑,却被叼住了后领子。黑色的巨兽叼起他,就像猫叼小老鼠一样,四条腿噔噔噔往前跑。 谢荷翁被叼在半空中一摇一晃,他木着脸,“我是来见菩溪的,你要带我去哪儿?” 黑麒麟嘴巴叼着他,并不影响说话,“先跟我玩,再去找她。” “我不想。” “我管你想不想!”黑麒麟喷出一口气,吹得谢荷翁帽子都飞了,他连忙伸手去捞。 “我的帽子!” 黑麒麟跑的很快,他自然是没捞到的,正要骂人,一股清风托着那顶绿色的帽子,将其送入他怀中。 黑麒麟声音轰隆隆,“蠢货,连个御风术都不会。” 你有病吧! 谢荷翁抱着帽子,暗自咬牙,“我可告诉你,我来这儿廉白真君是知道的,吃午饭之前我回不去,他一定来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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