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旷,如摩天壁,如临深渊,这是谢荷翁站上平台时的感受。 城外的平原消失了,树林,土壤,所有的一切都不见了,一眼望去,大家的头顶是晴空,脚下也是碧蓝一片。 天地空茫无所依,叫人腿软心慌。 菩溪此时飘到了黑麒麟前面,她从腰间取出一个陶瓮,抓出一些黑色的东西,往虚空中抛洒。 细小的黑色颗粒离开她的手,迅速膨胀变大,相互粘黏,铺成了一条路。 黑麒麟抬足,踩了上去。 阿善奴他们随着大流也才踩了上去,她弯腰抠起一块,又用手碾碎,“是息壤。” “息壤?什么是息壤?”谢荷翁连忙也伸手抓了一把,手感、重量、气味,跟普通泥巴差不多啊! “那个家伙,是旋龟,有息壤也正常。”阿善奴指着前面铺路的女郎,“息壤,是一种灵物,能一化百,百化千,一粒土壤能填平一个湖,断开一条河。所有,但凡生在水里的妖,都不咋喜欢旋龟。” 她见谢荷翁摸出手帕想要收集,“没用的,息壤落地,就变成普通的泥巴了,你别把帕子弄脏了。” “哦……”收集癖发作的谢荷翁默默把手帕收了。 “你们快看!那是什么!”前面有妖惊呼。 接着,越来越多的妖停下脚步,往侧后方看。 谢荷翁也跟着看过去,只见衢城下方的土壤也没了,一座城池孤悬空中,而它巨大的阴影下,无数蓝色石条拼成一个个环形圈,那些巨大的、大小不一的环形圈也悬浮着,围绕着同一个垂直的无形轴心,缓慢转动。 远看,像一个会动的纺锤。 “那是……大阵?”有妖疑惑道。 “护城大阵的核心吗?”妖怪们纷纷猜测着。 站在窄小的道路上,罡风拂面,如登摩崖的谢荷翁被眼前瑰丽玄奇的景象震得心跳如雷,他因为害怕而选择抓紧阿善奴,因为好奇和震撼,选择把眼睛瞪到最大,极目远眺,观察那个如同被剥去外壳的机械钟表一样,精准运作的大阵。 他看的入了迷,阿善奴拍不醒他,只能扛起他往前走。 她往前走,肩上小崽子的头和脖子逐渐往后弯,像一只曲颈的鹅。 “醒醒!” 等到了破碎的万界渡口前,黑麒麟要办事了,她不得不伸手捂住谢荷翁的眼睛,“那个阵有什么好看的,我们是来看渡口重开的!” 谢荷翁神思回归,忙从阿善奴肩膀上跳下来,他不好意思的摸摸脑门,“那个阵很好看的,你不觉得它有种很独特的机械美感吗?” 阿善奴歪头,眼球上翻,好像在说:你在讲什么狗都摇头的东西? 面对谢荷翁滔滔不绝的分享,阿善奴直接手动消音,用法术封了他的嘴,又控着他的脑袋咔咔往正前方转,“我听不懂,看那边。” 万界渡口,原是一座悬在城外的高台,白玉之上雕刻神鸟的牌坊,白底烫金的匾额,云雾缭绕,显得特别圣洁气派。 现在嘛,玉台破碎,牌坊倒塌,连中心阵中的金刚石条,都被打的到处支愣着。 谢荷翁和一群妖怪站在离玉台四五丈的低处,仰头偷看独自站在废墟中的黑麒麟,忍不住暗想,当时这麒麟和卓山大王是打的是有多狠?连金刚石都给砍乱了。 万众瞩目之下,黑麒麟走向玉台中央,将一只前蹄踩在了凌乱的金刚石阵上,黑蹄缓缓冒出金光。 在远方,衢城之下,运转的大阵突然卡顿,紧接着,一束纯白的光束从大阵射出,斜斜指向白玉台。 “哦哟!”白光刺眼,台下的妖怪们纷纷侧头闭眼,有些生性畏光的妖,甚至抬起手臂挡住眼睛。 阿善奴也刺激的闭上了眼睛,等白光稍弱,她立马强迫自己睁开眼皮,朝黑麒麟看。 黑麒麟抬着蹄子没动,她闭眼前还残破不堪的渡口,真的就在这一眨眼的功夫,恢复了……… 没有声音,没有图像,就闪个白光,那这趟来,看了个啥? “走了走了,扫兴!”深觉寂寥的阿善奴,转头招呼小伙伴,打算回了。 不想她一扭头,发现旁边的谢荷翁眼睛一直是睁开的,她马上想起了什么,揪着他问,“你眼睛里住了鲽鱼,你是不是看清楚了?” 谢荷翁回神,“他就是往金刚石阵里吐了颗珠子,浓金色,估计有我头那么大一颗,然后这些被打碎的东西就都复原了。” “听起来好无趣哦……”这声感叹,是阿善奴头顶的小荷花精发出的。 “真是的,什么都没看到,白跑了!”坐在谢荷翁肩膀上的两个小精怪也抱怨起来。 “其实,也挺好看的……” 圣洁的白光,黑麒麟怒张的鬃发,四蹄赤红的焰火,金色宝珠,构成了一幅灵异神圣的画。 可惜谢荷翁只会在心里大叫卧槽,描述起来,就很无聊。 回去的路上,见大家兴致都不高,心虚的谢荷翁想了想,“我不会说,但我会画,我回去给你们画出来吧,别不高兴了。” “真的?”四个小伙伴惊喜探头,八只眼睛盯着他。 目光灼灼,他有点扛不住,胡乱点头道:“一定一定,回去就画!” “好耶!”小精怪们高兴的拍手手。 阿善奴也开心了,她一把扛起谢荷翁,长腿一蹬,往韵海阁跑,“你走太慢了,我送你!赶紧回去画!” 谢荷翁的声音被风吹散,“你放我下来啊啊啊啊!” 小精怪们揪着阿善奴和他的头发,毛球球一样在风中抖动,“哈哈哈哈哈哈!” 作者有话说: 谢荷翁:只恨我辈没文化,一句卧槽走天下。 求求评论!求求收藏!
第49章 成年 阿善奴扛着谢荷翁,旋风一样刮进韵海阁,到了湖边,不敢造次,放下谢荷翁让他自己走。 几个小伙伴进了大殿,悄悄往书房溜去。廉白真君在大殿上坐着呢,可不敢打扰到他。 谢荷翁摸出纸笔,又摸出一盒颜料,威风凛凛的麒麟图,画成黑白的有什么意思? 见阿善奴他们四个兴致勃勃的守在旁边,大有旁观的意思,谢荷翁忍不住道:“画画很慢的,要不我画好了叫你们?” “你快画,别墨迹,我今天有空,等得起。”阿善奴盘坐在书桌旁,眼睛炯炯有神的盯着画纸。 三个小精怪爬上桌面,排排坐,掏出果干互相分享,“你画嘛,我们出去了也是玩儿,不如在这里陪你。” “好吧……”谢荷翁暂时信了他们,于是构思了一会,提笔作画。 等他打完线稿,阿善奴靠着身后的书架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哈……你先画着,我有点事,先走了!” 阿善奴溜了。 “早跟你说了很无聊……”谢荷翁嘀咕了一声,埋头准备颜料。 等他把颜料和水调制,要上第一道色的时候,笔架旁边的三个小家伙都已经睡着了。 一个翘屁股匍匐着;一个睡的四仰八叉,双只脚差点扭成麻花条;还有一个藏在砚台背后,只露出了一个小脚丫…… “唉……”,谢荷翁小声叹气,“叫你们别等了嘛。” 他轻手轻脚的调颜料,上色,一直忙到肚子咕咕叫,才惊觉时间可能不早了,而画纸上,连麒麟的鳞片都还没涂完第二道色。 “这是什么画法?”廉白真君站在他身后,忽地出声。 白纸上,浅浅的素描,毛笔沾各色的水在纸上涂抹,水在流动,颜料延展交汇,产生奇特的色彩变化。 这种新奇有趣的画法,谢荷翁之前可是一点没提起过。 “这叫水彩画,”水干的很快,谢荷翁笔下不敢停,“今天我们去看黑麒麟重启渡口,他们几个被光晃了眼,没看清,觉得很遗憾,我就想着把我看到的画一画……” 谢荷翁隐去了他乏味的描述那一段,在廉白真君面前,他才不会主动暴露自己口才不行这种事! 与阿善奴她们的外行看热闹不同,廉白真君作为一个画师,他能看出谢荷翁在处理这副画时的许多技巧,他的眼睛粘在纸上,看的很认真。 只等谢荷翁有空时,他才稍微抱怨了一句,“你说过会将画艺倾囊相授,这种画法,我可没见过。” 谢荷翁坐在蒲团上,抱着一块饼子啃,“我也没学多久,小时候试着学,老是弄脏衣服,洗又洗不干净,我就放弃了。最近两年才又开始的。不熟练,不好意思教你。 廉白真君摇头笑起来,“小时候?你现在也还小。” 仓鼠一样捧着饼子的谢荷翁,心里猛地被扎了一下,手里的饼子都不香了。 他想了想,终是站起身,走到廉白真君对面正色道,“真君,我成年了的。我这个种族,十八岁成年,我十九岁到衢城,过了八个多月,已经成年快有两年时间了。” “我能懂得世间大部分的道理,也大致摸清了这个地方的生存规则,真君,我不是幼崽了。” 以前,被叫幼崽时,趋利避害的本能让谢荷翁没有反驳,小幼崽就小幼崽呗,因为妖怪们对幼崽的怜惜和爱护,自己能过的更好。 可是现在,面对廉白真君,他突然不想当小崽子了。 “十八载就成年?” 一千岁方算成年的廉白真君吃了一惊,他想到一个问题,“这么早就成年,可以孕育后代,那你这一支人族混血的寿延是多少?三百年?还是只有两百年?” “……” 谢荷翁像一个被针扎漏的气球,鼓起的胸腔迅速瘪了下去。 唉,强调自己成年又能怎么样呢?自己这一辈子,可能只是廉白真君酣梦一场的时间。 “如果我不是什么麒麟混血,最长寿也就一百来年吧,还不能生病,生了病就是六七十年。”谢荷翁抓起饼子,狠狠咬了一口,大力咀嚼。 廉白真君观察着谢荷翁的面容,他难以想象,这张稚气未脱的面容,会在短短几十年后鹤发鸡皮,病痛死去,最后腐朽在泥土里。 或许他们一族小小年纪便需习得诸多技艺,就是因为知道自己短寿,所以选择像花一样,抓住短暂春日,灿然怒放? 廉白真君一时间感慨颇多。 “如果你真的只是普通的人族混血,你想要长寿吗?” “嗯?什么意思?”吃完饼擦过手,准备继续作画的谢荷翁,抬头看着他。 “你我有血契在,若我修改契约,可以为你延续寿命三百载。” 可增寿三百年?谢荷翁听后,并没有多激动,“有代价的吧?” 如果不需要他付出代价,以廉白真君的性格,不定哪天就偷偷改了,都懒得知会他。 果然,廉白真君点了点头,“这种共享寿数的契约,条件苛刻,一旦修改,你不能离我太远,超过百里,便会脏器衰竭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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