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衢城,要开始乱了啊…… 海韵阁是衢城内最大的酒楼,占据着最好的地段,自然也招得无数妖怪眼红。秋宫并不依附卓山大王,他的靠山就在这韵海阁里,可问题是那位真君已经闭关了上百年! 刀锋久不饮血,便会让人忘却畏惧,生出妄想! 秋宫已然老迈,凌霄甚至不及化形,如今更添一个柔弱幼崽,如果发生变故,一个阿善奴是守不住韵海阁的! 秋宫烦得站起来,背着小手满屋子溜达。 “凌霄,廉白真君还是没回音?” 随着秋宫的呼喊,自窗外探进来一根青藤,青藤末端顶了一朵橙红的凌霄花,花瓣开合,口吐人言,“我已敲了雷鼓,真君并未回应。” “‘韵海荷心’可有烟波?” 凌霄侧了侧花面,竟像是在叹气,不过它的声音依旧恭敬温和,“秋宫,你傍晚时分方才亲自看过,无有烟波。” “真君到底要何时才能出关?这两日城内都是些偷鸡摸狗的小事,可祸患起于幽微,我们当有所准备啊!”秋宫愁得不行,眉心蹙成“川”字,好似能夹死苍蝇。 凌霄给出了自己的建议,“外面乱起来,店铺开着,怕会有越来越多的客人入住。人员杂乱,容易生事,不如,我们歇业几日?” 这建议发自本心,言语恳切。 “不可。”秋宫断然拒绝,韵海阁日进斗金,眼看生意还会更好,有钱不赚比杀了他还难受。 提议被驳回,凌霄不吭声了,它饱满的花枝垂在窗边,随夜风摇曳,优雅地装死。 秋宫抱着一双小手,垂髫小儿般稚嫩的脸庞上,是不属于幼儿的深沉忧虑,他看着琉璃灯盏陷入了沉思。 “那个谢荷翁,你怎么看?” 秋宫突然出声,凌霄远在数百米外泡澡的元神赶紧归位,他来的太急,激得橙红花朵一颤,“他身体十分脆弱,今日午间被一片草叶划伤了脚踝。食量小,力气小,跑速慢,不会飞。” “不过他十分聪慧。” “才两日就哄得阿善奴走到哪都带着他,识字且精于算术,今日膳房出产的海鲜种类极多,他一个都没算错。” 秋宫不以为然,“数数谁不会?” “是算,不是数数。” 凌霄回想了一下当时的场景,描述道:“每一种海产他只数一架多少盘,一共多少架,剩余零头多少,随后说出总数,这是算术。” “秋宫,我忝活世间六百年,至今只会结绳记事……” 幸好自己藤够多,够长,唉。 “他果真每种都算对了?” “是的。” 自己是何时开始学字算账的?秋宫偷偷掰了掰手指,随即有些不忿。这小崽子到底是什么种族,天资好就了不起哦,哼! “这谢荷翁体质不好,不如就放他静养,还能给阿善奴搭把手。”凌霄轻声建议。 静养?秋宫猛然警醒,这小子从明日起便开始拿店里的薪水!拿着工资不做事?他想得美! 他微驼的身体立马站得笔直,对凌霄说道:“往后客人必会激增,你领着他去柜台,教他记账。” 秋宫提倡简朴,韵海阁里的职员越来越少。 厨子选择了外聘,客房清洁选择使用阵法,林园的日常维护,则是威胁那些有了灵智的植物们,让它们自行管理,不好好干活就赶出去。 与阿善奴每日杀鱼偶尔当打手不同,凌霄每天需要负责很多事,收银、记菜单、传菜,送客房餐饭,有时候房间里的清洁阵法出问题,他还得负责打扫客房! 送菜打扫这些活还好,记账一事却让凌霄十分痛苦。 他不识数,只能用结绳记事的法子,饶是根须多也极为辛苦,如今秋宫要给他减负,凌霄心中自然乐颠颠。 但他不会表现出来的,“不好吧,万一他出了纰漏……” “怕什么,他出了纰漏,损失的钱就从他工钱里扣!”秋宫十分满意自己给谢荷翁安排的活计,自然不容反驳。 这边,力行简朴的秋宫正为自己的灵光一现洋洋得意,那边厢,谢荷翁哼哧哼哧还在赶路。 林园太大了,而为了不影响日常经营,石楼和厨房都被安排在了角落,一东一西,相距甚远。 “小幼崽,你慢些走!” “你停一停!” 有什么东西在说话,声音非常小,谢荷翁停下脚步,侧耳倾听。 “哎呀,他停下了!快快,我们快过去!” 声音来自脚下,他低头,看见三个小黑影从后面飞来,停在他脚边的石凳上。 只有乒乓球大小的三个小家伙,都是用绿叶做的身体,一个像微缩版稻草人,一个像粽子,还有一个,像绿绳打结成球并顶着一颗木头脑袋。它们长的潦草,却五官齐备,手脚俱全。 谢荷翁蹲在石凳前,说话都不敢大声,“你们是谁?为什么叫我?” 三个小家伙都很紧张,小粽子鼓鼓肚皮,先前一步,挡住身后的两个小伙伴, “我们是来给你报信的,白妃子要抓你!” 它奶声奶气,圆圆的黑眼睛看东看西,就是不敢直视谢荷翁。 “白妃子是谁?为什么要抓我?” 小稻草人偷偷探头,“白妃子是这画中境的阵眼,由廉白真君亲自从箜篌崖接回来的菱花仙草,它想赶走谁就赶走谁,你千万不要得罪它!” 小稻草人的话里要素太多,谢荷翁一时没有听明白,细问之下,才捋了个大概。 原来,这个韵海阁真实的店面只是临街的小二楼,店后的精美林园其实是一幅画。 一幅由一个叫“廉白真君”的大妖画的园林图。 一幅画要变成幻境,除了需要画面精细及强大的妖术以外,还需要一个能沟通虚实的媒介。将那媒介画在纸上,再将它种植在幻境中,才能将“画中境”激活。 这个白妃子,就是画作《韵海阁》的虚实之引,阵眼所在,地位格外的不同。它每日都需吸食价值不菲的灵珠,据说秋宫十分心疼,却不得不足量供应,不敢有丝毫短缺。 如今,这株大有来历的精贵仙草,要化形了。 顶着木头脑袋的小家伙,偷偷说白妃子的坏话,“它偷偷化形好几次了,都没成功,它想化美女却化成了丑八怪,还想做廉白真君的妃子呢,呸!” “对对,所以它给自己取名白妃子,廉白真君的妃子!” “嘻嘻,它好不知羞哦!” 三个小家伙捂着脸,叽叽咕咕的笑。 谢荷翁被他们可爱生动的神态感染,也笑起来,“那它不应该抓我啊,我是男的,它照着我变,怎么变美女呢?” 他突然想到昨天,戒心斋二楼的那个妩媚女子,“对面店里有个叫骨朵儿的,身材好,脸蛋也很美,白妃子为什么不找她?” 不想听了他这话,三个小家伙都露出惊恐的表情,“你是说戒心斋老板的媳妇,骨朵儿?” “好像是这个名字。” 小稻草人两手叉腰,竟然生气了,“你怎么能让它去学那个恶骷髅!学谁像谁,沾染了恶骷髅的因果,白妃子会更加心狠手辣的,它会把我们都吃了!” 小粽子鼓着肚肚,也很生气,“走了,你不是好妖,我们不帮你了!” 眼看三个小家伙转身要跑,谢荷翁连忙道歉,“对不起,我初来乍到不知道这种事,我错了,不该建议白妃子去学什么恶骷髅,你们别走!” 木头脑袋正往石凳下探脚,身子一摇一晃,眼看就要摔跤,谢荷翁连忙伸手捧住。 木头脑袋跌坐在谢荷翁手心里,抬头盯着他看。 谢荷翁含笑回视它黑黝黝的小眼睛。 它看了一会,小小的身体翻跪在谢荷翁的手心里,探着头往下喊,声音糯糯的,“老大老二,他不像坏妖唉。” …… “这边,这边,从那棵栎树下走。”谢荷翁依言舍弃大路,往一棵枝繁叶茂的栎树走去,他的肩上,坐着三个小导航。 小粽子紧张地探查周围,“快快快,我闻到白妃子的味道了,你先抱着栎树不要动!它会帮我们的!” 谢荷翁立马照做,紧紧抱住眼前的栎树,随后,他闻到了一股清新的树木汁液的味道。气味飘散,将他笼罩其中。 此时,远处的青石路上,一个莹莹发光的“人”披着月光飘了过来。 瓜子脸,浓眉深目,小巧菱唇,组合成一张精致的脸庞。贴身紧袖的翠绿衣裳,显露出它纤细平板的身材,自腰起层层叠叠的鹅黄薄纱,像花瓣一样绽放。纱裙随风轻柔浮动,下面却空空如也,没有双腿。 这个“人”,整个就像一朵倒悬空中的,盛放的鹅黄花朵,美丽,又妖异。 这应该就是白妃子了。 随着它的靠近,一种无形的东西铺散开来,所到之处,草木披靡。 头顶的栎树枝叶哗哗作响,四个小菜鸡紧贴树皮,大气不敢出。 白妃子四处嗅探,逐渐靠近他们藏身的树木,它绕着树转了一圈,可奇怪的是,明明谢荷翁就在它眼前,它却仿佛看不见。 白妃子在附近游荡了一会儿,渐渐飘远了。 谢荷翁摸摸栎树粗糙的树皮,“谢谢你。” 随后,一人三精怪离开大树,继续上路,离厨房的高墙已经不远了。
第6章 白妃子2 “糟糕,从这里到院门,没有高大的树木了!” 谢荷翁扛着三个小家伙,偷偷摸摸躲在一棵桲椤树下,桲椤油亮的叶片在月光下闪烁着细碎白光。 从这里到厨房外的那道院门,只有短短不到五十米的距离。可是,这段路途上,只有两个椭圆的接地花坛,高度不过三四十公分,根本不足以遮挡视野。 而在园林中遍寻不到目标的白妃子,此时正飘在厨房外的高墙下,想来个守株待兔。 小家伙们的想法,与谢荷翁有所差异。他惯性思维,考虑的是路途中视野无法被遮挡,而小家伙们担忧的是暴露气息。 稻草人急得一直拽自己的小帽帽,“你的气味儿太大,小花小草根本遮掩不了,这可怎么办?” “要不,你就在这树下睡一夜?白妃子一定打不过阿善奴,等天亮了,阿善奴出来,你叫她帮忙赶跑白妃子。”这是小粽子的建议。 “我一直忘记问,仙妃子抓住我,是打算怎么学我化形啊?” 如果只是去当形体模特,或者仪态指导,谢荷翁并不是很介意,但看小家伙们紧张的神态,事情应该没那么简单。 “把你肚皮破开!” 小粽子一开口就很吓人,它摸着自己的胖肚肚,两只迷你的手比划着, “化形并不是外表像就行哦,妖怪们千辛万苦也想化成人形,是因为传说中,人是神照着自己的模样创造出来的。人体内的五脏构造和经络走向,有利于涵养精神,让修炼速度更快,神魂也能更加凝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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