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门正对着一条走廊,走廊尽头,隐约能看见后院的一堵白墙。 秋宫走在前,擒刀少女阿善奴压后,吃白食的谢荷翁捂着满是鲜血的额头,被夹在中间。 三人穿过走廊,入了后院。 谢荷翁一抬脚,跨过门槛,踏出走廊,眼前场景突然切换,哪还有之前看到的白墙? 高大苍翠的柏树,笔直的站在长长的青石道路两旁,柏树后面,亭台水榭,楼阁池苑,高楼上璀璨的灯火绵延不绝,一直延伸到极远的云雾中去。 这分明是座一眼看不到边的江南林园! 突然出现的林园,把谢荷翁看傻了眼,他跟着店主人在迷宫一样的园子里绕来绕去,彻底迷失了方向。 过了许久,他们走进了一座二层高的石楼。楼内软帐浮香,金玉琳琅,布置十分奢豪。 秋宫端坐在他专属的座椅上,身量小,气势却很迫人,“小子,你是第一次来衢城吧?” 谢荷翁点头。 他心里是有些怕的,但更多的是郁闷,要不是第一次来,我能被你坑么? 秋宫又问:“你幻化的模样挺标志,原形是什么?” 什么幻化,什么原形,我生来就是人!谢荷翁心里嘀咕,不敢出声。 此时,少女阿善奴从外面跑进来,她手里拿了一块巴掌大的铜镜,嘴里喊着,“秋宫,你快看看他是什么东西?我活了上千年,第一次尝到这种血!” 她刚到近前,秋宫立马跳下椅子,接过铜镜绕着谢荷翁转悠。 那块铜镜圆圆的,外圈雕刻波浪,镜面光洁,镜中景象清晰无比。它是一种叫做“鉴真”的法器,能够辨别妖怪的原形、种族和寿数。 秋宫围着谢荷翁绕了三圈,镜中景象并无变化,很清晰的一个人影,没有多出任何鳞爪。 鉴真一侧显示种族的地方,也是一片空白,而且镜中文字还表示这个家伙骨龄才19!还是个幼崽! 这是不正常的!难道是哪个大妖扮猪吃老虎? 秋宫悚然一惊,退开几步,躲到阿善奴身后,重新审视面前的家伙,“你到底什么来历?那壶茶用的是灵山雨水,真的值两百铢,我们开门做生意,不会乱来的。” 除非遇见冤大头…… 阿善奴观察秋宫言行,心领神会,侧身挡在他面前,右手后撤,握住了刀柄。 咋了?怎么突然就进入防御姿态了?谢荷翁有点懵,那镜子里不就是我的模样吗?有哪里不对吗? 等等!他们一直在问什么原形、幻化…… 这个地界的“人”,很多都会有尾巴、鳞片什么的,他又联想到城门口,那个小头领的赞美…… 所以,这些家伙都不是人吧?只是变了个人的模样?而不被看破的、完美的人形,在这里是需要忌惮的、实力强劲的象征? “那我要不要装个杯,度过这个难关再说?”身陷黑店的谢荷翁暗自计较。 两边静默对峙,都在掂量。 谢荷翁先开了口,“我的确第一次到这儿,和我母亲走散了,身上没钱。” 这话说的很光棍,听在对方耳中,莫名有一种有恃无恐的况味。 秋宫看着他血糊的脸,暗自盘算,“此子看似娇弱,然百岁不到便能完美化形,世间罕有,其血脉传承必定强悍。如果为了两百铢将他打杀,日后,他亲族上门寻仇可如何是好?” 一只懵懂小肥羊,霎时间变成了烫手大山芋,秋宫不由暗叫晦气。 他试着开口,“吃饭给钱,天经地义是吧?” 谢荷翁点头。 秋宫再言:“你欠我钱不给,她才会打伤你的是不是?你亲族来了可不兴寻仇的。” 秋宫的小心翼翼,让谢荷翁察觉到了,他眨了眨眼,指着自己脑门,“我从生下来起,没受过这么重的伤。” 这是实话,他受过最重的伤,就是初三的时候打篮球摔倒,膝盖磕了一片淤青。 秋宫也信他没撒谎。 各族幼崽,在百岁之前,大多被父母藏在家中,小心呵护,极少受伤。 他想到这个就忍不住在心里咒骂,什么不靠谱的双亲,带这么小的幼崽出门?出门就算了,娃都能丢! 他现在只想,赶紧,把这个小麻烦扔出去! “这样吧,茶钱我不算你的了,我们两清,”秋宫往门外摆手,“走吧,我送你出去。” 出去又要面对全然陌生的妖怪世界,也不知道会遭遇什么? 谢荷翁有一瞬间的无措,他想了想,“老板,我不想走,我想留下来,等我母亲来接。” 他很清楚的知道,自己的母亲只是一个普通人,穿越不到这儿,不会有人来接他,更不会有大妖为他报仇,这不过是狐假鸱张的一句谎话。 偏偏这句谎话,奏效了…… 这方世界有一个谢荷翁不知道的规则。 大妖的血脉越是强悍,繁衍就越艰难,子嗣艰难,也就导致了那些强横富有的大妖们,都有一个共性——护短。 为了区区两百铢,自家的小幼崽被人在脑袋上捅了一个血窟窿,还被赶出门去……倘若这幼崽不幸死去,那清算起来,伤过它的妖一个都别想逃! 秋宫再次后悔,他的肉肉拳头捏紧,在阿善奴背上使劲儿捶,用传音入耳之术悄悄骂她,“你就不能下手轻点!” 阿善奴大叫冤枉,“你叫我凶的,还说最好一招制敌,吓破他们的狗胆!” “什么狗胆,你小心点!”秋宫忙看了一眼谢荷翁,发现他好像没听见,他接着训人,“哼,你给我闯的祸,就从你工钱里扣吧!” 祸从天降,阿善奴气得龇牙。 一个小孩一个少女,突然面目狰狞的演起了默剧,谢荷翁不知道他们在交流些什么,只能暗自戒备。 两人推搡了几下,小孩子整理好衣衫,从少女身后走了出来, “咳咳,是她太冲动,不小心误伤了你,你留下来养伤也是应该的,阿善奴,你招待他。” 谢荷翁心头大石落地,心里欢喜又不敢表现出来,压着嘴角道:“好的,感谢你们收留我。” 秋宫又说了几句客套话,便径直离去。 圆月杲杲,园林寂寂,月光将松柏的影子投到青石地板上,婆娑斑驳,自有幽韵。 突然,一座偏僻的院子外响起两人的脚步声,一个轻盈有韵律,一个哒哒作响。 阿善奴身形高挑,精瘦,腰间挎一柄沉重的大刀,依然身法轻捷,走的飞快。 哒哒哒的自然是谢荷翁,他以竞走的姿态追赶了半个多小时,累成傻狗,然而林园广阔,目的地也不知道在哪儿? 谢荷翁气喘如牛,嗓子发干,“我们到底要去哪儿?” 阿善奴阴沉着脸,只管自己走路。 谢荷翁三步并两步超到她前面,看清她满含怨怼的面容,“你在生我的气?为什么?” 他得到少女一个白眼。 “你告诉我嘛,我哪里做的不对,惹你不高兴了吗?” 好烦,叽叽喳喳。 阿善奴经不住他一直追问,终于开了尊口,“秋宫怪我砍伤你,招惹到你这个甩不掉的麻烦,他要扣我工钱!” 说完,她面目又狰狞了起来。 他再次得到少女一个白眼。 不知道为什么,谢荷翁有点想笑,“那、那我留下来做工,他扣你多少,我还你呗。” “真的?你给我钱?” 阿善奴面露疑惑,谢荷翁嗯嗯点头,“当然前提是,他允许我在这里做工,给我工钱。” “这你不用担心,你家血脉这么强悍,他敢不答应?” 工钱有望找回,她终于收了臭脸,十分积极地给谢荷翁支招。 “你说的血脉是什么意思?”谢荷翁一直不敢多话,但这或许就是秋宫老板转变态度的关键,他不得不搞清楚。 血脉传承之事,就好比人类的饿了要吃饭,过马路要看红绿灯一样,是各族的常识,所以这一问,倒是把阿善奴问的一愣。 继而,她自己给圆了过去。可能是这个小幼崽太小,他爹娘连常识都还来得及教。 她停下来,苍白指尖点点自己,“我父母都没开灵智,我自己浑浑噩噩修炼七百多年得以开智,近一千岁时才幻化出人形,这便是血脉微薄。” “而你,”看眼前男孩由皮到骨的完美人形,再想到他的年纪,阿善奴酸得不行,“你这种,就是爹娘给的好血脉,19年就化了人形开得灵智,待到成年,天赋神通显现,横行各界都不是问题。” 谢荷翁受教,连忙感谢,阿善奴见其并不鄙夷自己的出身,倒对他又多了几分好感。 闲聊间,两人终于到达住处。 这里是厨房所在的院落,地处偏僻,周围并没有种植什么昂贵的草木。只有肆意生长的兰草,霸占了院子四角的空地。 住人的屋子有些奇怪,竟然有一半在地下,进门后需要下五六层台阶,室内很潮湿,一桌一椅一张床,再无其他。 此时夜已经深了,寒气侵衣,谢荷翁看着光秃秃的床板,只能央求阿善奴帮忙。 她就住隔壁,以后两人便是邻居了。 等到被褥齐全,洗漱完毕的谢荷翁倒在床上,本以为会睡不着,谁知道后脑勺刚沾枕头就进了黑甜乡。
第4章 杀鱼小妹 “咚!” “咚!”“咚!”沉闷的敲击声惊醒了睡梦中的谢荷翁。 他睁开眼发了几秒的呆,终于想起自己如今的处境,外面的咚咚声震得他心惊肉跳,忙掀开被子跑了出去。 他的住处,位于林园的东南角落,这里被高大的围墙与林园景观隔开,“凹”字型的一排建筑,一半是厨房,一半是寝室。房屋前的空地上,铺满了白石条,四周靠围墙的地方,除了一口井,其他的空位都被碧绿的兰草占领了。 他打开门,眼前一片雪白,继而是兰花的幽香,夹杂着湿润水汽扑面而来。 他彻底清醒了。 此时,厨房门口的地面湿漉漉的,正中放着一个比汽车还大的贝壳,那些沉闷的敲击声,是因为有个少女提着刀,绕着大贝壳上下翻飞,一通砍。 她的速度非常快,以至于在空中留下一片残影。 而在她的不断打击下,那个巨大的贝壳表面,开始出现无数均匀的、网状的裂纹。 晨光之中,少女跳到地上,对着贝壳狠踹一脚,壳上的裂纹咔嚓嚓全部爆裂,贝壳里嫩黄的软肉暴露了出来。 一头呆毛的谢荷翁站在宿舍门前,看得目瞪口呆,心里一群小牛蛙排队唱歌,牛哇牛哇—— 阿善奴呼出一口气,看着满地大小均匀的碎壳,满意的一点头。 她察觉到小幼崽的动静,眼角扫见他满脸的惊叹,不由有些得意,“这是浅海贻贝,灵气充足,肉质鲜美,你要不要尝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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