壳虽然碎了,那贝壳明显没死透,柔软的裙边还在轻轻蠕动。 谢荷翁站在一丈开外观望,想吃又有些迟疑,“它还活着吧……” 少女拔刀,对着贝壳正微微鼓动的一块肉扎进去,利落抽刀,“现在死了。” 嘶,好凶残!谢荷翁咽了咽口水,“那给我削点儿。” 谢荷翁洗净手,捧着一块新鲜贝肉蹲在厨房门口啃。 阿善奴挥舞着长刀,剖除贻贝的杂碎,片肉,装盘,整套动作有序而迅速,看得人心情舒爽。 巴掌大一块肉,像果冻一样软绵甘甜,非常美味,谢荷翁几口吃完,接着发现他好像吃撑了…… 整个胃里暖洋洋的,他额头上胀痛的菱形伤口也感觉凉丝丝,好受了不少。 这贝肉有点神奇呐。 刀影嗖嗖,一整个贝壳都被片好,阿善奴在忙着装盘,厨房屋檐下有许多空木架,其中两个架子已经摆满了装着贝肉的白瓷盘。 他站起来,“这些盘子要送去那儿?” “你身后那个门,你打开它,把架子推进去就行。” “好的。”谢荷翁刚好就坐在厨房门口,他转身轻轻一推,门顺势而开,不过,为什么是黑漆漆的? 两扇木门被推开,谢荷翁并没有看清厨房内的情形,门框上就像镶嵌了一块黑色的磨砂玻璃,阻隔了他探究的视线。 他不敢乱摸,退后几步问道,“阿善奴,我怎么看不清里面?” 阿善奴不以为怪,“那是障眼法,里面的大厨在做菜,要防止被偷师的嘛。” “哦。”他没再多问,推着满载了白瓷盘的架子小心翼翼往门里送。 架子逐渐被黑暗吞噬,谢荷翁的手在推的时候不小心离太近,还被黑影轻轻打了一下,像是在警告他。 处理完贻贝,阿善奴对着地上一挥手,一股水流凭空出现,卷起残渣奔向院子角落的一个小木桶。 等水流消失,地上光洁溜溜,被洗刷的非常干净。 她伸了个懒腰,走向被兰草包围着的井,一屁股坐在井沿上,伸出左手在清澈的井水里来回摸。 谢荷翁凑过去看热闹,“你在摸什么?” “我在配菜啊。海韵阁卖新鲜的水产,所以每天都要现捞现杀,你看那儿。” 她指着厨房旁立着的巨大石碑,那上面刻满了蝇头小字,靠近地面的地方,文字居然会动。 “那是配菜单子,你识字吗?” 谢荷翁连忙跑到石碑下,定睛细看后,松了一口气,他对阿善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连蒙带猜的,能看懂。” 这么小就识字了啊。一千岁才艰难习字的阿善奴有些羡慕,但没说什么。 她的手指在水下猛然收紧,抓牢,而后起身一脚蹬住井沿,上半身奋力向后扬! “哗啦啦!”井口水花喷涌。 人似弯弓,水花如虹,一条银色的大鱼被从井里扯了出来,下一秒,刀光一闪,晶莹水花染血色,那条鱼竟然被阿善奴斩杀在空中! 鱼头飞出老远,鱼身在落地之前,被阿善奴用后肩垫了一下泄劲,才轻轻滑到地上。 一套杀鱼动作行云流水,阿善奴的刀甚至都没有沾血! 她给谢荷翁解释道,“这种鱼如果死之前受过撞击,肉会变红,腥味重,就不好吃了,你以后杀它的时候一定要快!” 这条鱼,光鱼身就有两米多,自己躺平了都没它长,还谈什么杀鱼? 谢荷翁叹为观止,并暗自担忧。他昨晚口出狂言,说要留下打工给阿善奴钱,可她这么厉害都只能当个配菜工,杀鱼匠,自己一个普通人,能做什么呢? 他带着疑惑,帮阿善奴打着下手,他干不了别的,只能帮忙来回搬盘子,传送木架。 一早上,阿善奴就在不停的捞鱼虾,切片,装盘。 她手脚麻利,谢荷翁要跟上她的速度并不容易,不一会就累的满头大汗,他没敢叫苦,咬牙坚持着。 等到烈日居中,人影如圆,阿善奴终于收了刀。 在太阳下干了一早上的体力活,她的脸色还是很苍白,脖颈和胳膊上的皮肤甚至发青,也不见流汗。 与之相反的,则是汗流浃背的谢荷翁。 午休总是让人高兴的。 阿善奴看着蹲地上小狗吐舌头的谢荷翁,笑着弯腰,轻松将他抱起来,手臂搂住脚弯,抱小娃娃那种姿势,“走,小幼崽,带你吃饭去!” 谢荷翁先惊后窘,拼命挣扎,“我自己能走,你放我下来啊!!!” 他的叫声,随着阿善奴在树梢假山之间的快速跳跃,被风扬起,传得老远。 在石楼看账本的秋宫,狠狠皱起了眉头。 谢荷翁被放下来的时候,面色发青,紧抿着唇,他不敢张嘴,怕自己吐出来! 跳楼机都比不上阿善奴的空中快车! 呕!他到底没忍住,扶着石灯吐了…… “噫!” 阿善奴鼻子非常灵,受不了那味儿,一个响指给他套了个中空的水盾,自己先进食堂了。 水盾里,被和呕吐物圈在一起的谢荷翁:“……呕!呕呕!” 阿善奴到底是如何在爱护与残害之间无缝衔接的啊!啊!!! 韵海阁的员工食堂非常大,摆了五六十张长桌,但奇怪的是,此时正是用餐时间,却只有阿善奴和他。 哦,不,还有一个就餐的生物。 谢荷翁坐在阿善奴对面啃烤鱼排,眼睛总是控制不住地看隔壁桌那根青藤。 那根青藤从食堂门外贴着墙爬进来,细细的一根,戳在一个大汤碗里喝汤。 它已经喝了三大碗了。 谢荷翁咽下一口酥脆的鱼肉,悄声问阿善奴:“那是什么?” 会到食堂来吃饭,这根青藤自然也是韵海园的伙计,他名叫凌霄,原身是一株凌霄花。 事实上,以前韵海楼的伙计多达四十多名,后逐渐被秋宫遣散,现在,偌大园林里常住的只有四个妖,主人秋宫,一个帮厨兼打手阿善奴,一个负责打杂的凌霄,第四只妖,常年闭关,暂且不表。 “现在客人多,凌霄忙着送菜,只能凑活吃点,改日我带你见他。” 阿善奴关心的是另一件事,“你什么时候去找秋宫谈?他胆小,你跟他说话的时候一定要横!” “我被扣了一个月的工钱,一千铢,你看着多要点儿,他巴不得破财免灾。” 少女面带鼓励,鼓励谢荷翁,去敲诈她的老板…… 面对不断透露情报的阿善奴,谢荷翁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秋宫平时的做派到底多招人恨啊?才能让一个干了多年的老伙计,为了一千铢这么积极地出卖他…… 不过,月薪一千,嘶,一壶茶就两百铢! 谢荷翁发现了华点,“是你的工资低,还是那壶茶太贵啊?” 此时的他还不知道,跟阿善奴聊什么都好,绝对不能提工资! 他话音刚落,隔壁桌的那根青藤呲溜一下跑了,接着少女纤细的手拍在桌子上,他装着烤鱼的盘子被震的跳起来。 “当然是我薪资低!” 阿善奴面目狰狞,“秋宫那个断子绝孙的贼子!当年我背运落到他手里,恶臭奸商丧良心,一口气给我签了五百年的身契!五百年!五百年不涨薪还倒扣工钱!” “秋宫你个龟孙!” 对面激情辱骂,口水如喷雾,饭是吃不成了,谢荷翁不断后仰,嘴里劝道:“你别激动,你试过跟他解约吗?去换个活计?” “契约成印,生死无悔。”阿善奴仰天长叹,眼角含泪,“我若能逃,早去了其他世界,又何必在此被他奴役盘剥。” 看来这个世界的契约,约束力很强哦。 谢荷翁暗暗牢记,又问:“阿善奴你的契约还剩下多长时间?” “185年零237天!”阿善奴脱口而出,恐怕是一直掐着指头算日子的…… 他偷偷看看左右,悄悄问:“那如果契约到期之前,秋宫去世了呢?” “契约规定,我不可伤秋宫,更不能杀!” 她惋惜的叹了一口气,叹心有杀念,不能实行! 你还真想过要杀他啊…… 谢荷翁挠挠脸,“他昨天看起来很生气,但是只扣了你工钱,所以,按照契约,他也不能伤你或是指使谁伤你对吗?” “他还想怎样?”阿善奴再次狂怒,“扣工钱就是要我的命!他还不如杀了我!” “秋宫你个鳖孙!” 她没有反驳……谢荷翁苦笑着安抚阿善奴,心里有了计较。 当夜,豪奢的石楼中,有各式袖珍的家具,有暗香照花影,还有一个娇小的店主人,秋宫。 秋宫坐在玉案后面,脸上满是惊讶,“多少?” 一根手指在他面前晃了晃,“一百,日薪,我要留在这里做工,直到我家人来接。” 谢荷翁绷着后背,一脸嚣张,天晓得他有多紧张! 他嚣张的态度让秋宫十分恼火,“一百一日?你何不去抢钱?等等,我无意留你干活!” 你伤养好了赶紧滚啊! 谢荷翁不说话了,手指点点自己的额头。那里的伤口已经结痂,留下一个指甲盖大的红黑厚痂。 昨晚如果那刀再进几分,他当场就死了。 秋宫也想到了这一层,他的怒火被后怕浇灭,不自觉咽了下口水。 脑门上这么大一个洞,就算没死,他家长辈知道了,也是要闹的,倘若、倘若哄好这小子,让他帮自己美言几句,到时候或可免于纠纷? 心思电转,不过呼吸之间,秋宫已拿定了主意。 “城外万界渡口被毁,你家人何时才能来接你?且你还幼小,做不了什么,日薪一百不合道理。” 谢荷翁见他态度转变,说道:“我母亲十分疼爱我,我们签订契约,日薪可以算八十,直到我母亲来接。我保证不告状,还能替你说好话。” 他说的是日薪,好像随时都会被接走,秋宫犹豫少许,自桌案下摸出一块白玉牌。 双方滴血为誓,定了契约,日薪八十,月结,双方互相不可侵害,谢荷翁亲族来接他时,也不得找秋宫及店铺的麻烦。 至此,偶然漂泊异界的谢荷翁,靠着欺诈,暂时找到了落脚点。 他比较幸运,至少是他骗的秋宫,当年流落衢城的阿善奴,是被秋宫骗的那一个。
第5章 白妃子 谢荷翁欢欢喜喜的走了,精致的石楼内,秋宫坐在自己的交椅上,越想越烦躁。 五王薨逝,再兼渡口被毁,游历在外的越山王子归期难定,夺城之战刚刚燃起,卓山大王的优势已然不再,恐将无法继续威慑衢城中的各方势力。 依附于卓山大王的权贵们占了几百年的便宜,最不缺的就是仇敌!哪怕无仇无怨,又有谁不想赌一把,在新旧交替时博一搏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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