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熟谙水上身法之人岂不是很占优势?”玄衣剑客声音很冷。 言语之间,叶霑含已经刨过了小半碗饭,闻言,她微微耸了耸肩:“就是这个理。只不过……” ——铜皊派和冷月阁皆不善此道,为何执意选在那处? 她没再往下说下去,室内便又归为一片沉寂。 突然,很细微的“吱呀”一声,二者皆为习武之人,耳力甚佳,便也捕捉到了开门的声响。 隔壁有人回来了。 只不过,隔着两扇门,阳叶二人却不知道的是,对门那边可是比想象中的更为热闹。 “你们怎么在这儿?”濮江余身负一把长剑,推开房门,面前屋里多了几个不速之客,不由得挑着眉质问道。 “段兄他们也是来武林大会探查消息的,”余皓金见状赶忙解释,“当初说的兵分两路,现在又恰巧碰见,就干脆结个伴。” 此刻并非夜间,尽管天色微有阴沉,日光还是透过木窗零零散散撒进来,将室内的光景照得一清二楚:余皓金个子略微瘦小,站在门边,微微仰着头;卢杰嘴里塞着布条,被捆在椅子上,五花大绑;孪生兄弟段凌仁段凌华皆倚在窗前,双手抱臂,睨着窗外,闻声才收回目光,看着门外来客;章南钰也被缚住双手,坐在床上,眸色平静地看着自己面前的这块地上光斑,未出一言;除此之外,还有一人,跟在段凌华身边,明明未曾见过,模样却看着有些熟悉。 章小探花深陷此境,也算倒了八辈子的霉。自打与蒋墨谙辞别后,不过几日,便也打算动身踏上回乡的路。谁料临行前一日,出门去置办行李以及路上所用的钱饷,刚拐入一条窄巷,又被同样的人、以同样的手段给一掌劈晕过去。再次醒来时,便是如此这般情形。 ——唯一不同的是,这一次似乎多了一位“狱友”。 这位卢杰卢掌柜,也曾有过一面之缘,想当初万迎楼日进斗金、八方客来,好不风光。没想到再度相见,竟也“同是天涯沦落人”了。 不过对比卢杰的惨状,想来应该是因为胡言乱语受了些苦。章南钰顿时找到了诡异的平衡,并且深感那两位喜好劫人的“匪徒”真是对自己太过仁慈了。 “那他是谁?”屋内的对话还在继续,濮江余把目光扫向半边脸隐在暗处的周陌上,直截了当地出声询问。 余皓金自然地接过话头,他抬眸望着眼前人:“还记得当初为什么我们四人要兵分两路吗?” “自是不会忘。”濮江余面无表情,“我二人带着那位大人,四处搜寻名医良药,想办法找到让人复苏的法子;至于他们两个——” 说到一半,他忽然想起了些什么,神色倏然一变: “莫非此人是……” “那位大人唯一的血脉。”段凌华冷冷打断他的话。 室内瞬间沉默了。 好半晌,濮江余才再度开口,声音中略有艰难:“你们……何以见得?” “正是未曾分辨,才会有武林大会之行。”段凌仁身为兄长,神色却显得略微温和些,“我等必要与那位见上一面,方能确认真切。” “说来惭愧,那位大人的贸然失踪确实是我等的过失,”余皓金略显尴尬地笑了笑,看向那二人,“不过足下就这般肯定……她会现身于芙蕖台处?” “劫走大人者必然武功不俗,我们暂且猜不出目的,不过如若她醒来,必会想办法脱身,而武林大会的举办场所必会成为最为混淆视听的避风港。”段凌仁声音温和地解释。他身侧的弟弟闻言,略一抬眸,冷声补充道: “与你二人本就约定在武林大会碰头,谁料会出这么个岔子。” 濮江余/余皓金:“……”扎心了。 “不过在参会之前,还有几日的空闲日子。”段凌仁面不改色地接过话头,“恰巧在蜀境内,我们还得先去找个人。” 晚间,芙蕖江边。 一片荷塘月色中,扁舟行过,静静带过一弋水痕。莲叶田田,淡粉色的花蕊初绽,夜风袭过一缕浅香,萦绕鼻尖,带着一丝初夏夜间特有的凉意。 萧珀坐在舟前,轻轻拨开眼前一幕幕的莲花荷叶;令狐敏站在船末,撑着船篙,月光映着她的半边脸,美若梦中仙人。 “武林大会……”萧珀口中轻喃,她转头望向身后人,“听雨楼楼主,为何带我来此处?” “果然同以前一样敏锐,一猜即中。”令狐敏对自己一重身份暴露并不引以为意,她轻轻笑出声来,捋了捋额间被风吹乱的碎发,“不是要重拾旧忆么,这可是处不可多得的好所在呢。” 萧珀有些意外:“你不问问我为何知道你的身份?” “又不是你自己想起来的,我有什么必要多此一举,来徒增一些无谓的希冀。”风裹挟着令狐敏的声音,轻轻散至天地间,“再者说来,你不想说,我缘何要问?” ——更何况又没完全猜对。令狐敏心中暗自腹诽着。 “武林大会那么多旧人重聚,说不定见着谁的面,就拾起了些零星的记忆呢。” 耳边的声音略带笑意,却给人一种安心的感觉。萧珀抬起头,望着天上的一轮明月,在满江菡萏的映衬下,宛如一璧无暇的美玉。 再见此情此景,恍若隔世。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出场人物: 学生:0人,总计38人 老师:0人,总计4人 嘿嘿,想不到吧,我更新了(狗头) 第36章 “天地一笼统,井上黑窟窿。黑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肿——” 六月末。 清晨,天色总是比往日亮得早上些许,深冬里恰恰翻起鱼肚白的时辰,此刻却俨然亮如白昼。街道上已有人烟,大街小巷中的吆喝声此起彼伏。 一个不起眼的油坊,来客不多,店主长着一张微胖的娃娃脸,悠哉悠哉地在柜台前打转,时不时往筒里斟些油,口中哼着小调,听字眼,应是一首耳熟能详的打油诗。 门吱呀一声开了,两个人影身形相近,背对着光,缓缓走进店内。 “二位客官来点什么?”店主站在光影交界处,埋着脑袋,语调不急不缓,“小店的菜油、香油、花生油、芝麻油都是顶顶上品……” “白若凝脂,入水即化,这样的‘油’——贵店可有买卖?” 店主闻言,神色正了正,徐徐抬起头来,便见那孪生子的兄长向前一步,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己。他怔了片刻,不露痕迹地笑了笑:“若是猪油嘛,小店也是有的,不过需要等待些时日。要不——过两天我给您亲自送来?” “不急,翌月五日后申时即可。”段凌仁神色泰然自若,手指轻轻扣着柜台,发出清脆的敲击声。 “……您要多少?小人也好先去筹备。”店主声音低下来了,仔细打量眼前人,眼中划过一抹探究。 扣着桌面的手指停下来了,段凌仁笑着咧开了嘴:“不多,笼统天地便足矣。” 室内的空气一瞬间凝固,鸦雀无声。半晌,店长却骤然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一抹笑容。 油坊的店门重新合上,三人坐在一处,相互打量。 “都是为六扇门做事的,那就明人不说暗话了。”还是段凌仁先开了口,他望向摆出一副“洗耳恭听”姿势的油坊店主,拱手一礼,“常驻蜀中,阁下可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耳顺油翁’李珺昇?” “都是跑江湖的一个绰号罢了,何足挂齿?”李珺昇连连摆手,回礼道,“哪里比得上二位‘影子杀手’之名如雷贯耳!” 段凌仁笑了笑,还想寒暄几句,却被身后的弟弟冷冷地打断了:“世人皆道‘耳顺油翁’乃六旬老者,能听千里之事,晓天下之闻——如今所见少年相貌,传言到底有几分真实还未可知。” 李珺昇收起玩世不恭的神色:“二位是想来指教一番?” ——言下之意就是:你俩是来找茬的还是踢馆的? “我二人并没有冒犯的意思,指教更是谈不上。”段凌仁嗅到气氛不对,恨铁不成钢地瞪了段凌华一眼,赶忙打圆场,“只不过有一事的核实非您相助不可。” 李珺昇微不可查地撇了撇嘴,似乎还在气头上:“我就一个卖油的,整日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是什么秘辛听雨楼都解决不了,偏来找我?” “听雨楼与我派是何等关系?水火不相容!”段凌仁叹了口气,解释道,“家长里短尚不敢问,更何况此事……” 段凌华打断他: “此事事关前任门主存亡大计,身为六扇门弟子——你这忙不帮也得帮!!” “阿嚏!” 坐在窗前的周陌上猝不及防地打了个喷嚏。 他深呼吸两下,再欲回头望向窗外,却见那火烧流云的景色被骤然合上的木窗阻在了外面。 “你关窗户做什么?”余皓金站在门边,望着对面,懒懒地打了个哈欠,“都快一天了,那俩人还没回来,也不知道找着人没有……” 濮江余立在窗前,声音冷冽:“少言,静候。” “……”几人面面相觑,一时无话。 “火月之晦,鬼月交节。”余皓金长叹一声,再度打破一片缄默,“今日极为特殊,过了晚间,便是七月初一。武林大会恰于明日举行,接连五日。倘若那二人不能及时赶回,我等也只能即刻动身,到了芙蕖台再做打算。” 闻言,卢杰和章南钰互看一眼,刚欲开口,便见合拢的窗倏然被人推开,再一回眸,那孪生兄弟早已带着一人立于屋内。 “……看样子来得还算及时。”段凌华环顾四周,轻嗤一声。 “这位是?”濮江余眼尖,见李珺昇面生,便开口询问。 “李珺昇侠士,江湖人称‘耳顺油翁’。”段凌仁简单做了介绍,警惕地望了望门的方向,“方才见有一男一女出了客栈,看着装打扮应同为武林中人——此地怕是有各门派的眼线盯梢,不宜久留,路上再做详谈。” “那这俩人手无寸铁……”余皓金用手指了指满脸无辜状的卢、章二人。 濮江余白了他一眼:“自是一并带上。” 卢杰/章南钰:“……”听我说谢谢你。 景和十九年,七月初一。 蜀地锦城边际,清早便有小雨淅淅沥沥,多路江湖来客正一并向芙蕖台赶来。 “漂泊半月有余,总算是到了。”叶霑含长发束起,唇边带笑,翻身下马。 阳晓鱼轻轻“嗯”了一声,玄铁剑在她背上发出细小的嗡鸣。她自离了无名茶铺便换成原本来时的穿着,黑衣剑客,乍一看便是个冷冰冰的江湖儿郎——也难怪段凌仁等人未曾发现端倪。 她抬首望向天空,云遮雾耸,雨落无声,一片空蒙。 锦城近了,芙蕖台也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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