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管家推开大门就看见自家丞相的马车,连忙笑着上前迎接,“大人您回来了。” 沈慕安和善地冲他点了点头,道:“你今日倒是格外高兴。” “哎呀,昨夜听说大人您出了事,我这心里头啊就一直提心吊胆的,连觉也没好好睡,”苏墨秋平日里对待丞相府中的人一直都很随和,是以管家面对他时也不会紧张或是卑躬屈膝,“这不太医院有人来报,说您已经醒了,并且没有大碍。所以我心里高兴。” “就这个?”沈慕安笑问,“没有别的了?” “当然不是,”管家又道,“相爷昨夜出了事之后,大家都很担忧。这不今天刚听说相爷平安无事,就都想着来探望探望您——” “都来了?”沈慕安问,“来了多少人?” “没有,没有多少,”管家道,“您从前不是说,不喜欢这种送礼谄媚的风气吗?我都找了些理由,挨个劝他们回去了,眼下就留了——” 管家话音未落,就听见院落里传来一个年轻男子欢天喜地的声音: “二哥!” 其余带着厚礼前来拜访的人的确都被管家想尽办法劝走了没错,可这位剩下的小公子乃是苏墨秋同父异母的弟弟苏承宣,管家赶他走总不合适。 “二哥一路劳累,我给二哥捶捶,”苏承宣笑着上前替沈慕安捶背揉肩,“来来来二哥,昨夜听说你落水受惊,我今日特地给二哥准备上好的补品——” 沈慕安不动声色地拨开苏承宣的手,也冲着他笑:“上好补药怎么来的?莫不是你又贪了人家的东西?” “我哪有,我……”苏承宣不服气,“不是二哥,敢情我在你心目中就是这么个不堪入目的形象?二哥我、我有那么差劲吗?” “跟你开个小小玩笑,”沈慕安的笑意始终未抵眼角眉梢,“你还当真了?” “二哥您歇着您歇着,”苏承宣忙不迭地替沈慕安端茶倒水,讨好似的笑着,“这点小事就让我为您代劳吧。” 沈慕安一把按住了苏承宣:“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你是来做什么的?” 苏承宣立刻像小狗一样缠着沈慕安,恭维道:“二哥果然懂我。” “所以……”苏承宣颇为期待地拉住了沈慕安的衣襟,“二哥能不能给点钱?” “给钱?”沈慕安闻言简直心脏骤停,“你要多少?” “也不多,”苏承宣小心翼翼地比划了一个数目,“大概三百两……三百两银子……” “胡闹!”沈慕安的血压蹭蹭蹭地上窜,“不给,滚!”
第5章 对质 平日里苏墨秋对于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颇为宠溺放任,只要不是有损门风的事情,对于苏承宣的要求他基本是有求必应。更别说给他钱了。 是以苏承宣从来没见过自家二哥发火的样子——别说大发雷霆了,就连他语气稍微严厉一点是什么模样,苏承宣都没有见过。 ……所以,沈慕安忍无可忍之下的举动,对苏承宣的“刺激”可想而知。 苏承宣先是一愣,而后当即哭丧着脸抱住沈慕安的大腿,佯装一副痛哭流涕又痛心疾首的模样道:“二哥我错了,二哥别生气伤着了身子……” 沈慕安忍了忍,总算没把这个不靠谱的家伙一脚踢开,他轻咳了几声,道:“你又干什么好事去了?竟然伸手就要三百两白银?” “我……” 沈慕安的眼神让苏承宣轻轻嘶了一声,随后心虚地挪开了目光。 “二哥你放心,我不是干坏事去了,吃喝嫖赌我一概不沾……”苏承宣连忙给自己辩白,“我就是、我就是前日去了建宁王府上玩,正巧碰见王爷在看蹴鞠,他见我来,就让我跟他赌一赌,到底哪一支能赢,然后……” 出于心虚,苏承宣的声音越说越小。 “然后你就输了,嗯?” “差、差不多吧……”苏承宣低头搓了搓手,“赌约也就、也就三百两白银……” “荒唐!”沈慕安喝道,“王公贵族和朝中官员赌博为乐,成何体统!” 苏承宣被他骂得心尖跟着颤了几颤,险些汗毛倒竖,暗自心想今日二哥怎么这么大火气。 “我我我、我知道错了……”苏承宣变着法打算推脱责任,“可是、可是二哥那不能赖在我一个人身上。他是王爷,陛下的堂兄,我我我一个度支部小小侍郎,我也惹不起他,是不是?” “歪风邪气,”沈慕安道,“赌博一旦成瘾,后患无穷,绝不能开这个先例,就算他是王爷,你也不能答应。你既在度支部任职,也该知道三百两银子可是普通人家数年都难以积攒的家底!你觉得你只不过是玩了个游戏,可传出去了,你让各级官员怎么想我大魏?又让那些饥寒交迫的人怎么想当今朝廷?” “……” 苏承宣被沈慕安骂得一点脾气也没有,全程除了低头揣手一句话也不敢接。良久之后等到他确认沈慕安确实说完了,这才低声下气道:“二哥我知道错了,我我我、我下次肯定不敢了。” “但但但是,这个钱我——” “你还惦记着钱?” “不不不不,”苏承宣立马摆手,“不惦记,不惦记了,二哥保重,二哥好好养身子,我先走了,我不打扰。” 说罢,跨过门槛之前还不忘回头朝着沈慕安抱了抱拳。 “保重!” 沈慕安望着苏承宣的背影,摇了摇头,颇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味道。 苏墨秋这人,平日里就是这样当哥哥的? 苏承宣好歹也是度支部的在任官员,一天天眼里没有别的,就知道惦记着钱。这样的人,如何能够担当大任? 沈慕安原本想着借此机会摸清究竟是哪些人属于苏墨秋的“党羽”,现在看来这个计划还得建立在搞明白这些人的性格特点上。否则难保不会再次闹出来什么乌龙。 他这样一想,叫来了马车便要进宫。 —————— 苏墨秋前脚刚踏进宫门,霍文堂就开始跟着他后头,几乎可以说是寸步不离。大概是有了上一次刺杀的经验,霍文堂生怕再从角落里冒出来哪个刺客,要取陛下的性命。 苏墨秋想告诉他,应该不会了。 宫中自从昨夜过后便开始戒严,那些疏漏的侍卫们也全都被白鹭阁停职调查,现在的守卫人数差不多是之前的三倍之多——更何况,苏墨秋知道苏砚此时此刻八成在皇宫某个隐秘的角落里伪装成了太监或是侍卫,保护着他的安全。 “陛下,这是今日的奏折,”霍文堂捧着厚厚一沓奏疏进了门,发现苏墨秋也不落座,“陛下,可是这座椅——” “……没什么没什么,”苏墨秋下意识地摸了一下鼻子,想起来了沈慕安的警告,“就是坐久了有点难受,起来走走。” 他要是真敢堂而皇之地坐上龙椅,估计沈慕安不用等到及冠礼了,现在就可以叫人把他拖出去斩了。 霍文堂耐心地给苏墨秋研好了墨,又恭恭敬敬地立于一旁侍奉。苏墨秋没那个拿起朱笔批阅的胆量,于是道:“身上有些乏了,你念念这些折子吧。” “是。” 霍文堂小心翼翼地打开了最上头的一份奏疏,清了清嗓子,念道:“臣魏歆谨奏陛下,丞相苏墨秋似有结党营私之举,图谋不轨之心,臣——” “停,打住打住,”苏墨秋道,“骂丞相的,你就不用念了。” 他自个儿心里有数。 “那……”霍文堂顿时尴尬道,“陛下,那就没有折子要念了。” 明光殿内的空气顿时凝固,苏墨秋的嘴角抽动了几下,第一次体会了一番何为“如鲠在喉”。 “……你、你就……”苏墨秋抬起手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动作,“就放先放那吧,我知道了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陛下,”门外的小宫娥道,“丞相大人觐见。” “丞……”苏墨秋立刻叫了霍文堂回来,把桌子上的一沓奏折抱到了霍文堂怀里,“藏起来藏起来,别让他看到,快快快……” 两人一阵忙活,可惜偏偏还差最后一本塞不进古籍里。情急之下苏墨秋管不了许多,干脆将那一本奏疏揣进了怀里。 霍文堂知趣地先行离开了,苏墨秋发现沈慕安面色不佳,暗自倒抽了一口凉气,小心翼翼道:“陛下怎么了?” “你弟弟不错,”沈慕安道,“贪财逢迎,你这个丞相当得也值,亲朋好友都能官居要职。” “陛下见到了苏承宣?” “不仅见到了,你那个好弟弟还张口就问朕要钱,”沈慕安望向苏墨秋,“怎么,你是觉得丞相一年的俸禄还不够么?” 寥寥数语,苏墨秋便猜到了事情始末,他反而从容道:“苏承宣并无不良嗜好,从未浪迹青楼楚馆,也从未贪污受贿。他虽然有些贪财的小毛病,可在度支部任职的这些年来,大大小小的账目从无差错,这些足以证明,他能够胜任此职。所以微臣觉得这项安排并无不妥。” “可他是你的手足兄弟,”沈慕安道,“如果朝中皆以家世出身排资论辈,作为官吏升迁的基础,那么青年才俊将永无出头之日。任人唯亲,终是弊大于利。” 苏墨秋对于沈慕安能够考虑到这一层并不恼火,反而很是欣慰。他知道身为帝王,沈慕安能够如此已是难得。 不过眼下要紧的还是尽快扫除疑虑。苏墨秋平静对道:“可微臣觉得这是举贤不避亲。” “陛下,微臣可以在此向陛下许诺,若将来有人能够比苏承宣在度支部上做得更好,微臣一定立即让他退位让贤,绝不犹豫,”苏墨秋道,“陛下若是害怕微臣反悔,今日便可立下诏书为证。” 沈慕安也没有想到苏墨秋会是如此态度,他隐约于此刻听见了方才还十分笃定的某种观念崩裂的声音。 静了片晌,沈慕安觉得要想引出此人的真情实感,还得用他平日里关系不甚亲近,甚至相看两厌之人来试探一番。 “对了,还有一件事朕要同你说,”沈慕安道,“也不是什么大事,此次刺杀,除了背后主使居心叵测之外,宫内外负责禁卫的人同样亦有渎职之嫌。墨雪衣身为副都统,负责平城事务,自然难逃其咎。不罚,不足以安人心。” “陛下此言当真?” “朕不会妄言轻动。”沈慕安望着他,期待着苏墨秋的回应。 “陛下,恕微臣直言,微臣不赞成此举,”苏墨秋道,“据微臣所知,墨雪衣此人对陛下忠贞不二,且为人正直清廉。” “墨雪衣和齐泓是少年同窗,”苏墨秋又道,“齐泓被微臣正法之后,他昔日亲朋好友悉皆避而远之,有的甚至为了撇清关系,上书要求微臣将齐家余下的家眷一并处死。唯有墨雪衣一个人,拿着自己的俸禄,照料了齐家的人,还帮着齐泓收殓了尸首。” “这不是恰好说明他同齐泓此人关系匪浅,”沈慕安注视着苏墨秋的眸子,试图从中找寻道此人的破绽,“齐泓因你而死,你应该对他余下的亲友分外小心谨慎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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