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叔叔,您看我这个字——” “叫哥哥就好。”凌恒忽然说道。 “我与你们哥哥是同辈,他叫我师兄——所以,你们叫我哥哥就好。” 他比宁颂,也没大几岁。
第61章 宁颂带着宁淼与宁木, 在凌家统共住了七天。 由于凌府的管家实在太过于热情,住到了正月初七,实在是住不下去了。 得知凌恒明日需要去府衙处理公务, 宁颂连忙借口要离开。 “想必这么久, 陈家找不到我, 也知道了我的态度, 不会再来了。”宁颂同管家说道。 此时,他的身上穿着上好的松江布做的棉衣, 外面套着一件雪白色的狐裘大氅。 大氅的领子立起来, 将脖子包裹在柔软的绒毛之中, 整个人毛绒绒的, 看上去似乎又比实际年龄小了几岁。 不用怀疑, 这一身以及衣柜里还未穿的另外几套, 全都是管家张罗着做的新衣服。 名其名曰:“新年就是要穿新衣服。” 哪怕宁颂是来借住的客人也不例外。 管家看他的眼神慈祥之意浓得快要化了。 “颂哥儿说什么呢,现在回去干什么?” 在凌家这几日, 宁颂在管家口中的称呼, 已经从生疏的宁公子变成了亲昵的颂哥儿。 管家看他如同看自己家亲近的小辈。 对于宁颂的要求,管家虽然也听,但是却不放人走。 “书院没上课,照顾你的人也没来, 你回去连洗澡都得自己烧水。” “何况, 这凌府里这么大, 可统共才咱们几个人,你要是走了,我岂不是又要与少爷独守空房。” 为了不让宁颂走, 管家无师自通,装起了可怜。 “可是……” “可是什么呀可是。”管家将宁颂没有说完的话拦住, 笑眯眯地道,“中午我让厨房给你做桂花糕吃。” 宁颂无言以对。 管家的热情让宁颂经受不住,可他又不是不识好歹的人,没有旁人对他好,他不领情,还非得要横眉冷竖的道理。 离开的想法被管家温和地化解,宁颂心中正是郁闷,进了书房,却发现此间主人懒洋洋地在一旁看书。 仿佛之前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一样。 或许是这几日的相处使双方之间的关系逐渐地拉近,亦或者是凌师兄此时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太过于气人。 在这郁闷之情中,宁颂不小心做了一些在清醒的状况下绝对不会做的事—— 他伸手抢走了凌师兄手中的书。 “?” 公务虽然繁忙,可每日总会抽出时间看看书的凌恒正沉浸于书中,可哪晓得自己眼前的东西在一瞬间不翼而飞。 书不见了,映入眼前的却是一张生动的、因为生气而冒着怒火的眸子。 这双眸子的主人,此时一双眼睛正一眨一眨地盯着他。 在这一瞬间,之前屡次出现的、如同被扎一样的感觉又出现了。 凌恒的手指忍不住摸索了一下手心,这才强忍着了想要用手去触碰眼前人的眼睛的欲望。 他强迫自己移开了目光。 “怎么了?” 宁颂抢完书之后,在下一秒回过神,大脑宕机一秒,闻言,几乎是凭借着惯性诉苦: “师兄,怎么不管一管韩叔?” 作为府中积年的老人,又是陪着凌恒多年的老仆,无论宁颂还是凌恒,都客气地叫一声“叔”。 “他不让我走!” 抢了别人书的事,原本的确是超出了两个人的关系范畴,可心中的委屈,却又驱使着宁颂将抱怨的话继续说下去。 说完之后,宁颂自己都没有感觉到自己语气中自带的亲近。 可这份难得的放纵,凌恒感觉到了。 对于眼前人这一份少见的情态,凌恒不知为何,心脏先是漏了一拍,紧接着才反应过来。 “着急什么,和小孩一样。” 凌恒强迫自己将与宁颂说话的语气调整为与齐景瑜说话的模式,可这同样的话说出来,他才意识到不对。 这句话,由于语气太过温和,甚至到了让他觉得陌生的程度。 这些年来,他也未想过,自己能耐心至此。 “不过,为什么急着走?” 为什么急着走? 或许是因为此时自身状态的不对劲,在这一刻,宁颂根本没有注意到眼前人的语气柔和得过分,只是皱着眉,说自己的心里话: “我与您虽然之前有一些渊源,您是出于好心才收留我们,可是,我哪能不识好歹。” 在这日子里,他们在凌府受到的恩惠实在是太多了。 身上穿的衣服、被精心照顾的饮食、专门收拾出来的房间——这一切的一切,都让宁颂有一种压力感。 这些东西,他该如何报偿? 正如他自己所说,虽然双方阴差阳错地有一些交集,可归根到底,彼此之间的关系还没有到达一个不需要计较得失的程度。 如此一来,这些超出限度的“好”,成为了一种无声的压力。 “原来是这样。” 这本是很容易理解的道理,以凌恒的聪明,只要稍微动一动脑子,就能明白宁颂纠结的点在哪里。 对于长期处于资源匮乏境遇的人来说,已经习惯了等价交换的原则,就如同野外的小动物,敏锐地觉察着每一份的善意与恶意。 他会用自己力所能及的方式,来报偿每一份善意。 可是,当对方接受到的善意超出于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时,反倒会如兔子一样收起耳朵,立刻逃开。 因为对方拥有的实在是太少了。 想到这里,凌恒深吸一口气。 他觉得自己的思绪有一些歪得过分——在辨识到宁颂想法的一瞬间,他的反应不是理解和成全,而是心软。 由于太过于明白,反倒是成为了他共情的理由。 在这一刻,他反倒是想伸出手,拍拍这个皱着眉说话的、处于无声烦闷的人的脑袋,告诉他,其实他给的并不多。 他给宁颂的这点儿东西,不过是他所拥有的万分之一。 可这些,却让面前人觉得不安。 “我知道了,我会给韩叔说的。”将手掌握紧,凌恒控制着自己纷乱的思绪和冲动,冷静地说道。 宁颂明白这是凌师兄懂了,递来了一个感激的眼神。 而就是这个眼神,差点儿让凌恒破功。 或许是宁颂表达得足够直白,亦或者是凌师兄当真与管家说了这件事,在接下来的日子里,韩叔的养成行为收敛了许多。 最多不过是换着花样儿改善伙食。 这些宁颂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配合。 境遇有所改变,他也需要改变自己的思维方式——过于担心欠别人人情,打心底里来说也是一种对自己不自信的表现。 由于双方都各退一步,接下来的日子里,双方相处得颇为融洽。 以至于到了书院开始之前,宁颂一家人打算离开时,韩叔仍然觉得依依不舍。 “等下一回放假了再来?” 平日里无人陪伴,韩叔忍不住提前与宁颂预约下一次见面的时间。 “就算你来不了,把宁木与宁淼送过来住一住也行啊。” 韩叔紧跟着,将宁颂三人送到了门口。 不久之前,元宵节刚过,加之最近临州的寒风停了,温度有所回升,宁颂穿着一套薄薄的是松绿色棉衣。 从厚衣服里解放出来的他,如同一株从温室里搬出来的小树一样,浑身散发着生气勃勃的气息。 或许是今日心情很好,无论是说话还是表情,都有一种让人移不开眼的魔力。 凌恒骑着马,在一旁看着。 自从那日之后,他就借口府衙里有事,远离了那个让他心神不宁,甚至觉得自己的有些不对劲的环境。 事实证明,他的方法是正确的。 在早出晚归这些日子里,他逐渐平静了心情,梳理了思绪,在确定安抚好了自己的想法之后,却仍然在宁颂要离开的这一天放下了公务赶了回来。 哪怕他已经提前告诉过韩叔,他这一日走不开。 可到了定好的日子,他仍然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 一张脸崩的紧紧的,凌恒等着宁颂等一行人上车,等到宁颂再三与韩管家保证一定会来之后,才转身上了马车。 在上马车那一刻,他见宁颂一抬头,恰好看到了不远处的自己。 或许是出于礼貌,对方露出一个堪称热情的笑容。 “凌师兄。” 听到这一句,凌恒深吸一口气。 他知道,在这一瞬间,之前那些日子所做的思想准备,都白做了。 这不是别人的错,是他自己的问题。 将宁颂几人送回了书院,凌恒没有着着急回府衙,反倒是调转了方向,直奔陆之舟的府邸。 如今有些问题,是不解决不行了。 凌师兄的想法,宁颂自然是不清楚,他从凌府回了书院,先是带着宁淼与宁木做了卫生,然后就是去找人打听情况。 从书院守门人口中得知了他离开之后所发生的一切。 “颂哥儿,那个姓陈的,就是之前找你的那家人,在刚过完年之后来过好几趟。” 看样子,对方似乎是真有事需要帮忙。 可奇怪的是,近几日,学院里陆陆续续要开学了,那家人反倒是不来了。 说到这个,无论是守门人还是宁颂,觉得都颇为奇怪。 “别纳闷儿了,事情解决了。” 面对宁颂的疑惑,齐景瑜作为消息灵通的“有关人士”在宁颂好奇时,提供了最新的一手消息。 “这陈家人找你是为了临王府世子妃的事,如今储玉的未婚妻定了,他们当然不会来了。” ——储玉,未婚妻定了? 这么快? 宁颂在觉得轻松之余,不由得暗自咂舌。 但他转念一想,他此刻是在大雍朝,一个二十岁能够当爹的时代。 储玉之前由于读书考试,耽搁了许多年,如今已经二十有几,也怪不得临王府的人着急。 “那我们是不是之后要送份子钱了?” 相比于储玉的英年早婚,宁颂更在意的是自己的钱包。 给临王府的世子随份子,需要随多少钱? 此次此刻,陆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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