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后,一阵风吹来,伴着屋外的芍药花香,一阵血腥气传了进来。 他站起身来,隔着窗户,对上了一双冰冷却熟悉的眼睛。 不久之前,他才隔着花街,与身在二楼的对方隔空对视。 ……他还送了对方一束绣球花。 恰好,那人此时也认出了他,并在下一秒,放心地倒了过去。
第51章 夏雨不断, 小院的管家睡得更早了。 之前住的秀才老爷们大多数都回去了,如今只有宁秀才与他的老师,两位都是好相处的人, 早早就与他打了招呼。 既然客人不必他照顾, 加上最近外面确实“热闹”得紧, 管家入了夜就躺在床上酝酿睡意。 一阵阵风吹来, 他迷迷糊糊也就睡着了。 然而今日情况却不一样。 就在管家半梦半醒间,忽然听到了几声敲门声。 他猛地一下坐起来, 警惕地问:“谁?!” 门外传来熟悉而平静的声音:“是我, 宁颂。” 是宁案首啊, 管家松了口气, 但意识到对方不是一个半夜无缘无故打扰旁人的人, 顿时又清醒了过来。 “怎么了, 颂哥儿,有什么事?” 门外人说:“刚有一只猫受伤了, 掉了进来, 我问问家里有没有止血的药。” 哦,猫啊。 小院位置偏僻,时不时有野猫造访,不小心遇到受伤的动物, 也是应有的事情。 “有的。”管家清醒了过来, “我这就给你找。” 管家找到了屋里屯的药——托一心堂的福, 小院里什么都缺,就是不缺药材。 尤其是自从一心堂开发藿香正气丸这种便携的成药,便一发不可收拾, 各种方子都在试,各种成药都陆陆续续做了一点儿。 之前, 为了以备这些贵客们只需,管家专门从店里拿了一些回来。 只不过,野猫受伤了,要用什么药呢。 “都拿上吧。”宁颂看了一眼管家找出来的东西,平静地说,“麻烦您也和我去一趟,我对这些不熟悉。” 读书人嘛,肩不能挑,手不能扛的,一时半会儿碰到这么个事紧张也正常。 两个月的相处,管家听出了宁颂看似冷静声音掩盖之下的一丝紧绷。 “我换个衣服,这就来。” 一路上,管家打着伞,护着手上的药匣不被打湿。 两人一前一后地来到了宁颂的房间,管家四处张望,并没有看到所谓的野猫,只闻到了一股挥之不去的血腥味。 “颂哥儿,猫呢?” 宁颂拉开了自己的床前的帐,露出一个男人的身形:“这里。” 管家缓缓地瞪大眼睛。 “吴叔,我救了一个人。”宁颂冷静地说。 对于受伤的猫变成人这件事,吴管家足足反应了好一阵子。但反应过来,他已经在宁颂的吩咐下,开始扒床上那人的衣服了。 到底是富贵人家的管家,吴管家在为这位伤员脱衣服时,就觉得不对劲。 继承了前朝宽松的氛围,朝廷虽然对衣着上的等级有所规定,但管理却不严苛,民间穿着颇为随意。 可这这人身上的料子,不是平常人能够穿的呀。 吴管家无助地看了宁颂一眼,后者表情不变:“继续脱吧,没事。” 这一句“没事”安了吴管家的心。 事已至此,就先跟着颂哥儿干吧,反正已经上了“贼船”,无论如何都必须要渡过这个难关。 闷着头一声不吭地将伤员的衣服脱掉,烛光下,两人看清楚了对方的伤口—— 对方的腹部被刀划了一个长长的伤口,正是因为创面不小,所以不能止血。就在这一会儿的功夫,宁颂的床单与被褥都被血液浸湿了。 “需要得赶快止血。” 吴管家看了一眼,松了一口气。虽说这伤口看着恐怖,但好歹不是贯通伤,目前尚且能够处理。 话虽如此,但看着创口,吴管家又要忍不住叹息了。 这伤口,这时机,要是再看不出来是卫所武官用的刀,他就枉费自己白活这么多年了。 这颂哥儿到底给他救回来了一个什么人? 吴管家心中感叹着,手上的动作却没办法停下来,他小心与宁颂说道:“需要先消毒。” 听到这句话,宁颂眉头微微动了一下,不一会儿,就搬来一坛子烈酒。 这是他考完院试之后,旁人送的礼物。 除此之外,还有人参等一系列保健品。 “要不喊韩姨起来吧。”吴管家建议道。 伤员这样的情况,光是一些成药显然不够,还需要人熬煮汤药和食物,这活除了韩姨无人能干。 “好。” 宁颂深呼吸了一口气,迎着冷风出了门。 片刻之后,韩姨醒了过来,灶房的灯亮起来了。 不久之后,原本就睡得浅的郑夫子也醒了,出门来查探情况。 他在盯着伤员看了一会儿后,被宁颂指使着去清楚院内的血迹。 “也不知道外面的人会不会找到这里。” 下着雨,门外的跑动声仍然没有停歇,宁颂不知道外面是否也有人在找着屋内的人。 如果是的话,他亦需要做好万全准备。 一整个晚上,院内几人的心弦都崩得紧紧的,院外一直有动静,但不知道为什么,始终没有破门而入。 一直到了天快亮时,门外才安静了。 整个院内无论是吴管家还是宁颂,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与此同时,一直在用烈酒擦身降热的伤员身上终于降温了。 宁颂摸了摸对方的额头,见不如之前那般灼热了,这才缓缓放下心来。 谢天谢地。 在这一场伤寒就要夺走人性命的时代,对方身上受的这个伤没有不明不白地夺走他的性命。 “颂哥儿,这人怎么办?” 天亮了,见一切安稳渡过,吴管家终于能够将吊在空中的心脏稍稍放下来一些。 但如何处理这个伤员,又变成了一件困难的事。 “你有办法通知东家吗?”宁颂问,“最好别让别人知道。” “我想想。” 吴管家听到这句“通知东家”心情又安定了一些。 救这位来历不明的伤员,他一是担心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危害了自己的安危。 除此之外嘛,就是怕牵连东家。 听宁颂这么说,他好歹松了口气。能让东家知道,说明这人不是什么仇人,也是可以让东家知晓的人。 吴管家下去想办法了,宁颂又回到了房间里。 掀开帐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受伤的人醒了过来,见他回来,目光朝他这边移了移。 “我让吴叔去通知了一心堂的东家。” 宁颂看懂了对方眼神中的疑问,解释道。 已知齐景瑜与一心堂关系匪浅,那么这位齐景瑜的师兄,也应当与东家认识。 更何况,如果没记错的话,东家还曾经领了请这位凌大人回去的差事。 果然,随着宁颂说出自己的安排,床上的人呼出一口气,放平了呼吸。 这就是应允的意思。 宁颂读出了这个含义,没有再说话,侧坐在了床边。 打量了对方的脸色,宁颂习以为常地探了探对方的额头,在对方趋于凝滞的表情中,他兀自去拧了帕子,又换了一个回来。 “……” 床上的人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 不知道过了多久,小院儿里来了别的人,拉着一辆车。 说是送日常用品,其实里面装了不少药。除此之外,车夫也并不是别人,正是一心堂目前能找到最好的大夫。 车门打开,东家从里面跳了出来。 “你不要命了!你知道是什么人吗,就敢往屋里救。”清晨来这么一通,东家整个人都是崩溃的。 “……我当然知道这是该救的人。” 先不说对方与陆大人在一起,是陆大人的朋友,就说既满足是“陆大人朋友”又满足“形貌昳丽”这个条件,他就大致猜到了是谁。 更何况,他看了对方的相貌,乐意救。 “……” 东家首先训的人是宁颂,训完之后,才吩咐吴管家带他去见人。 片刻之后,东家从屋里走了出来,对宁颂招招手。 两人一起走了几步,到了花坛。 “伤势不易挪动,人我没办法带走。要让他在这里再留几日,等情况稳定了,我再来。” “外面的事情我会尽量打理,但这些日子,你要万分小心。” 东家没有说目前的局势,更没有说其他,只吩咐了两句,就匆匆地走了。 走的时候,将大夫留了下来,带走了吴管家。 “这怎么办?”从昨晚上到今早上,郑夫子从头到尾都保持了缄默,到了这时候,终于忍不住问。 “既然如此,还是保持原样。” 有大夫在,他们不用担心对方的伤情,其他的方面,只要保持镇定,按照平常的步调生活便罢。 他相信外面的事情东家能够帮他处理。 如此以来,宁颂与郑夫子仍然是白日读书,晚上早睡。 区别只是在于晚上睡觉的时候,宁颂睡的不是自己的床,而是自己房间窗边的美人榻。 夏日雨停之后气候炎热,宁颂接了大夫的任务,半夜起一次给对方换一次药。 每次换药时,这人都会忍着疼,一声不吭。 出于人道主义,宁颂在这时候会帮对方擦一擦汗,打打扇子,偶尔还会陪对方说几句话。 当然,所谓“说话”,大多是他说,对方听。 温度日渐升高,屋内愈发炎热,宁颂又想办法找了点硝石折腾出了冰来,放在盆里给伤者去暑。 而每当宁颂做这些时,床上的人都会睁开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等宁颂回过头发现了对方的目光,这位伤员才会将目光移开。 一时间,屋内沉寂无声。 或许是小院儿几个人的日常看起来与往日没什么不同,亦或者是宁颂与郑夫子背景清白,与朝堂相隔太远。 在这风雨飘摇的日子里,小院竟然保持住了最后的安宁。 在捡到凌大人的第五日,小院外街道上的动静停了。 紧接着,他们就听到了与之前那场科举大案持续的消息—— 由于各地反应过于大,朝廷终于公布了处理这一封折子的后续。
105 首页 上一页 51 52 53 54 55 5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