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你不是缺钱吗?” 能够来读书,苏期的家境当然不错。他家是西山村的富户,家里田产百亩不说,还在青川县有铺面。 是妥妥的地主二代。 也正是如此,他才可以大方地无视其他人的目光,与宁颂交好。 通过这几日的相处,苏期也大致知道了宁颂的家庭背景,明白宁颂在读书之外,还要想办法养家。 “读书是第一,赚钱是第二。” 而且这里是学堂。 赚外快也好,其他的也罢,都是建立在郑夫子不反感的前提之下。 如果是因为这点儿小事影响了读书,那将会得不偿失。 苏期明白了宁颂的顾虑,点点头。 两人一同花了两三日将从助教那里得来的题目整理了一遍,做出成品之后,交给助教看。 “……你们打算把这个交给学堂?” 助教看了一眼,顿时看进去了。 这份参考答案写得非常详细,给出的方法也很直接,有几道题目他虽然也弄懂了,但用的方法不如这个简便。 “不错。” 由于苏期是甲班的学生,助教对他颇为了解,也晓得近日学堂内的一些人际风波,故而很容易就猜到了这份内容是谁的手笔。 “具体的你们先私下交流,别的等夫子回来了,我请示他了再说。” 是的,旬考结束了五日,但成绩仍然没有出来,归根到底是因为郑夫子出门去了。 据说是去了县学。 学生们对此颇为习惯——郑夫子走之前,给各个班级都布置了功课。 等他回来之后,这些功课是要检查的。 郑夫子平日里治学态度颇为严谨,若是到时候检查功课不及格,是要被罚的。 因此,这几日学堂里的气氛颇为严肃。 又过了两日,郑夫子回了学堂,第一件事就是将宁颂叫出去说话。 “这是怎么了?” 夫子的神情这般凝重,可真是开天辟地第一遭啊。 “怕不是他做错了什么事,要被罚?”跟着储玉的狗腿子小声说道,脸上幸灾乐祸的表情不加掩饰。 近几日,因为那一份流传的算学答案害的,许多人都不好再对宁颂冷处理。 他们的战线联盟眼看着有了崩坏的趋势。 想想都让人着急。 “你别说这话行吗?”苏期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像个弱智。” “你!” 一场斗争眼看着即将发生在学堂中。 不过这一回,储玉的狗腿子——名叫李阁的学子周围没有了簇拥,反倒是往日那些与他同一阵营的人反过来劝他。 “哎呀,少说两句。” “当心等会郑夫子进来听到了,要生气的。” 郑夫子性情严肃,可是容不下李阁这样吵闹的人。 若是闹的眼中,大概率会让人回家闭门思过。 “……你们都站哪一边的?”李阁震惊地侧过身,目光从这些人身上扫过。 “明明是姓苏的先挑衅的!” 往日的好友打哈哈:“这不都是同窗吗?” 狗屁同窗! 李阁终于忍不住了,将火力集中在自己昔日的好友身上,无情地拆穿:“是因为你们看了那些算学答案!” 大家能够留在甲班,自然是学习的自主性拉满,有这样一份资料,谁不愿意多看两眼。 还是旁人准备好可以免费看的。 “你别说你没看?” 李阁愣住了。 他当然也看了,只是那时候并不知道这是宁颂做出来的东西。 “你们别转移话题!”李阁恼羞成怒。 此时此刻,学堂外,宁颂并不知道甲班的学子们因为自己的原因又一次吵了起来。 被叫出书舍,他整个人颇有几分忐忑。 他还没忘记自己给郑墨出的馊主意。 该不会是郑夫子家里吵了架、闹了矛盾,郑夫子专门来找他讨要一个说法吧? “有一件事要告诉你。”见宁颂在面前站定,郑夫子的心情也相当复杂。 几日前,郑夫子看完了宁颂的策论,心中很有触动。 晚上回了家,就根据新的想法洋洋洒洒地写了一篇策论出来,打算拿去给县学的好友看。 哪晓得去县学时,恰好遇到了州府来的教谕,看到了他的策论。 教谕颇为喜欢,看完之后,将他的策论收了上去,打算“回去给学台大人看看”。 秀才们在乡下自然很是一回事,可到了县里、州府里便不怎么起眼。 更何况,他遇到的还是进士出身的教谕。 明年就是乡试,郑夫子能够获得学官的看重,自然是再幸运不过。 教谕拿走他的策论之后,其他人眼神中的羡慕几乎不加掩饰,他的好友们连连恭喜他,起哄让他请吃饭。 他却没有心情。 兴致缺缺地敷衍完好友之后,郑夫子心事重重地回到了西山村,第一件事就是叫宁颂出来。 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但他那一份策论的灵感,确实是来自于宁颂的试卷。 “……为师对不住你。” 郑夫子无法接受自己是一个借鉴学生创意的人。 宁颂被叫出来,起先还以为是因为遭受了郑墨的牵连,听完郑夫子的叙述,才知道有这样一回插曲。 “您言重了。” 关于策论中“国富”、“民强”的关系,宁颂答题的依据有两个,一是现代的理念,二是凌状元笔记中的只言片语。 前者是基础,后者是判断标准。 之所以他敢写,也是因为凌状元的笔记中提及过,让他明白这是符合时代背景的策略。 现代的理念当然无法拿出来解释,但凌状元的笔记却是可以用来宽慰郑夫子的。 果不其然,郑夫子在听完宁颂讲述的笔记的来历后,整个人恍然大悟,心中的介怀少了几分。 “怪不得。” 他就说,以宁颂的本事,本不应该考不过童试。 虽然宁颂的试帖诗写得很烂,可别的题目答得都不错。 纵然如此,郑夫子仍然不能完全释怀。 宁颂只好劝道:“‘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您教书必也是想着教学相长,相互启发,如今只是做到了自己的初衷,何必介怀呢?” 况且,策论是郑夫子自己写的,就算是与他的内容有几分相似,也应该是“参考”,而不是“抄袭”。 郑夫子将“教学相长”四个字品味了一番,不由得点点头。 但这件事仍然不算结束。 郑夫子想了想,开口道:“之前我收你只是想给你一个读书的机会,既然如此,你愿不愿意和我读书?” 宁颂愣了一下,起先没明白郑夫子的意思,等到想明白,才蓦地睁大了眼睛。 郑夫子的意思是,正式收他当学生,将自己的所学完完全全地教授给他。 “师父!” 宁颂没有片刻犹豫,连忙拜师。 郑夫子点点头,心中的芥蒂终于尽数消去。 解决完这件事,他终于有了别的闲情逸致,好奇地问:“你有凌状元的笔记——你当真与凌大人认识?”
第28章 凌大人本尊宁颂当然是不认识的。 但这也不影响宁颂在听完郑夫子在介绍完凌状元后, 获得的亿点小小的履历震撼。 在得知这位凌状元只比自己大七岁,如今就已经是朝廷三品官员时,他陷入了沉默。 有时候人与人的差距, 比人与狗还要大。 撇开这来自于学霸的场外震撼, 郑夫子回来的第二日, 旬考的成绩终于出来了。 正如学子们自己所预测的那样, 考试成绩一片惨淡,就连甲班的学子也不例外。 在此其中, 宁颂的表现一骑绝尘。 郑夫子利用甲乙丙三等的方式进行评分, 宁颂的经义题因为写得太过简略郑夫子给了乙等, 试帖诗因为胡编乱造得了丙等。 除此之外, 第一题、第三题、第五题都是甲等。 综合下来, 是三甲一乙一丙的成绩。 如是放在往日旬考, 这成绩并不出挑——甲班几个苦读数十年,曾经有过若干次县试经历的猛人不乏拿到四甲或者全甲成绩的。 奈何这一次情况特殊。 在郑夫子有心打压下, 算学题全军覆没, 连带着许多甲班学子第三题第四题都没答好。 结果出来,甲班一片哀鸿遍野。 “这不公平。” 作为学堂里最知名的狗腿,李阁早在成绩出来的第一刻就开始抱怨—— 他看了自己只有一个甲的成绩,再看周围普遍两个甲的情况, 便知道大事不妙。 可纵然如此, 宁颂的成绩出来, 仍然带来不小的震撼。 “算学题就算了,人家算学学得好是天赋,这策论题又是怎么回事呢?” 郑夫子是一个判卷相当严格的人, 就如同现代学生们考试语文大概率得不到满分一样,学子们的策论很少如此干脆利落的给甲等。 稍有例外, 便是每次县试前的两三次旬考,郑夫子会鼓励性地给甲。 ……可这不是离县试的时间还远么? “怎么回事,这一次储玉哥也不过是两个甲?” 正如之前所说,策论很少拿甲等,储玉当然也没有。他总成绩中的两个甲,分别来自于第一题和第二题。 一个是背诵题,一个是经义辨析题,都是他们这些老学子们的拿手项目。 除此之外,储玉策论得了乙,试帖诗和算学题都是丙。 这样的成绩拿到手,李阁本人也不好吹了。 思考了半天,李阁这个黄金至臻狗腿憋出了一句:“没事,老大,他的经义不如你。” 说完了这句,李阁就像是获得了更多灵感一样,继续道:“这不是好几道题咱们没学过么?等下次考试,就知道真章了!” 这次是特殊情况。 他们败在积累上。 “那万一下次考试,他的经义题也得了甲呢?”储玉问道。 若是宁颂的经义题成绩也提起来了,不论试帖诗,加起来总共就是四甲了。 那是储玉在书舍里待了两年只取得过一两次的好成绩。 “你别胡说。” 李阁被储玉问得没话说了,结结巴巴的反驳两句,最后干脆恼羞成怒。 “哪有这样灭自己志气,长他人威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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