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给我说一次?”女人重重拍桌。 “……”少年抿紧唇角,不愿再说一次。 女人简直要被他的回答给气笑了,她嗓音尖锐如针尖,刺得人耳膜生疼,“派对?你居然把宝贵的读书时间浪费在派对上?” 刚成年不久的少年还有些许年少气性,对于自己喜欢并认为很不错的事物被否定得一无可取感到忍无可忍,当即攥起拳,咬牙反驳一句:“我不觉得是浪费。” 女人怒极了,浑身颤抖。 当下的少年以为女人顶多教训自己几顿而已,不成想对方竟打算跑去学校找邀请他的那些朋友说事,想严厉指责他们带坏了他,他这下惊恐地意识到严重性,赶忙放弃自己好不容易争取来的一丁点儿人身自由,央求对方不要去找那些人,他们都是无辜且怀有善意热情的好人,不该卷入他人可悲的家庭纷争…… 他以后再也不会参加了。 他不配。 起初,女人自然不信,有一就会有二,谁知少年是不是哄她的,但后来的好一阵子,少年的确都不再晚归,每天下课回家,晚饭也不吃,立马便进房间读书。 女人在这里待了一个月左右,见少年在她的有效监督下,总算恢复如初,才放心地回去了,只不过在临走前,仍不忘反复严正警告少年,不许再跟“不学好”的人出去,再有下一次,她不介意搬过来一起住。 少年双眸黯淡无光地站在人来人往的机场,其他人和他擦肩而过,走路带风,风是那样无拘无束,他自嘲地扯起唇。 狗屁自由,他根本不会有这东西。 他浑身卸了力气,背脊略略佝偻,宛如挺拔的草一夕之间被霜给打蔫了,即将迎来灭亡似地。 就在这时。 倏而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祁隼。” 清润的少年音,将他拽出噩梦。 他转过身,眼前一花。 绚烂的彩色促使他不得不闭眼,再度睁眼,视线里是几件缝满白色蕾丝或荷叶边的蛋糕裙洋装,每款样式都有相似之处,却又不那么相同。他还没反应过来,耳边有个男生操着东北口音问他,“哪件好?” 他想起来了。 这是大一下学期时,钱乐果生日前一个礼拜周末,他跟谢云大早上被顾雾空和506寝的其他“受害者”给拽着一块儿去市中心的大商场当(狗头)军师,帮忙参谋参谋礼物……也可能是来帮倒忙的。 他当时还挺有模有样地替顾雾空端详,最后发现自己就是个无药可救的审美黑洞,因为他觉得对方手上的每一件都好看,也觉得适合钱乐果,可几分钟后,面色一言难尽的江惟就扶额,看不下去,快步走过来伸手夺下那些花花绿绿的衣服挂回去,一人一只手扯出店面。 “你要买了这些,钱乐果包准甩了你。” 顾雾空嚷嚷,“这不挺好看的吗?” 江惟嫌弃地睨了他一眼,不走心地勾唇,“直男审美。” 顾雾空:“……” 跟顾雾空审美有些相像的祁隼:“……” 那天,他们在市中心撒野到晚上。 顾雾空大包小包,腕上挂着的大袋子上全是女装啊女鞋啊之类的品牌名,而宋司年跟江惟则顺便在那儿各自买了双新球鞋;家里什么都不缺的谢云没买那些玩具啊衣服啊,只是吃了不少东西,一下子意式冰淇淋,一下子又法式可丽饼,还是祁隼怕他又吃撑了闹肚子,让他悠着点,他才乖乖收敛。至于祁隼和张雁,他们俩都没特别想买的玩意儿,权当舍命陪君子了。 好在顾雾空性子不着调归不着调,还算懂人情世故,为了感谢他们的陪跑,晚上请他们去吃大餐。 几小时后。 赶上公交车晃悠悠回到学校时,已经临近门禁。 祁隼没喝酒,却有种迷醉的自由感。 险些以为自己又回到上辈子被关进牢笼前看到了美好假象。 但还不等他兀自沉寂快乐,谢云便先关不住嘴,在他耳边叭叭个没完没了,手舞足蹈地分享自己在商场上的小发现,连灯饰上有蜘蛛侠、蜘蛛侠摆的什么姿势都说得清清楚楚,他还不忘分享针对这趟出行的感想,表示自己下回想再去一次,把没能吃到的全给补齐。 再去一次? 他也想,祁隼心道。 是啊,现在的他已经摆脱父母了。 他可以尽情回味放恣后的余韵,期待下一回、甚至下下一回的放松,不再会有“不速之客”突然从角落蹿出来扫兴,剥夺他交友的权利。 作者有话要说: M市变脸秀,表演者:谢云。 ((? 第44章 Motivation 这一晚,祁隼睡得不好,前半夜窒息一般,感觉有个人正死死掐着他的脖子逼他就范,他脸憋红了,脖颈青筋凸起,大口大口呼吸,想挣脱,却怎样使劲儿都甩不开;后半夜倒是松快不少,却不知怎么着,居然翻不了身,身上依稀有一道不容忽视的重量。 最后是在一阵胸闷中醒来。 昏昏沉沉中,他以为噩梦的威力有这般大,明明是上辈子相当久远的往事了,久远到只剩下淡淡的黑灰色轮廓和虚影,若不是最近几天在考虑谢妈妈的提议,说真的,他还不太能回忆得起上辈子在英国的生活,果然曾经真实发生过的梦魇才是最难摆脱的囹圄,仿佛有数条荆棘将它与他捆绑在一起,时至今日,竟还能影响他的心绪到生理应激的地步。 ……片刻后,他才察觉到蹊跷。 ? ?? ??? 掀起眼皮,古怪地往下一看,目及之处不是自身平坦的胸口,而是一颗毛茸茸的脑袋。 脑袋的主人睡得双颊微微红润,头发微乱,习惯性往自儿个抱住的东西上蹭来蹭去,细细的几缕发丝搔得他锁/骨和脖颈略略泛痒。 分不清是基于心理作用还是生理本能,一股十分陌生的热意直往祁隼脸上涌,随即顺着毛孔四处扩散,他微微瞪大眼睛,脸颊和耳尖都在发烫,下意识想要推开怀里的少年,却在指尖碰上对方的后肩前一刻,顾虑起对方的睡眠—— 平日要谢云七点多起床就已经像要他的命一样,现在才约莫五点半,大清早就把他叫醒,他应该会……起床气更严重吧。 想到这里,已然伸出去的指尖瞬间转了个方向,再往前几寸,勾到床头桌上的手机,他拎过来摁亮屏幕,扫了眼时间。 05:35。 果真还早得很,搁平时,他这会儿早已起床洗漱,准备出门晨跑一个小时左右,碍于今日情况特殊,他垂眼盯着那颗仿佛没有任何挪动意图的脑袋瓜子,犹豫了会儿,轻叹口气,决定偷懒一天,于是放回手机,又重新阖上眼睑,继续睡。 一个多小时后。 谢云被拍肩叫醒时,才迷迷糊糊地发觉自己的睡姿跟平常不太一样,但一时间混沌的脑子又思索不出个所以然来,呆呆地转动脖子和眼楮,变换几次视角,在对上祁隼有几分尴尬的目光那一刹那,瞳孔一缩,他吓得双瞳都清明了七、八成。 心慌和开心,恍惚变成两个小人跳在他头上吵架似地,心慌的那个跟无头仓蝇一样到处乱跑,边嗷嗷惨叫“你完蛋了!谢云你要完蛋啦!你趁祁隼睡觉偷占人家便宜了!要被讨厌了呜呜呜!!!”;而开心的那个则是坐在原地傻笑,咧嘴,自言自语了句“抱到祁隼了耶,我抱到了!祁隼身上好暖呀!!!不知道晚上还能不能再抱抱一次?”。 谢云僵硬良久,才回过神来,满是心虚地松开手,一点一点往后移,“我、我不是故意的……” 他的睡姿有多差,是祁隼早就知晓的事儿。 祁隼自然不怪他“轻薄”了自己,然而许是今个儿的作息有变,他多睡了一个多小时,脑仁子也多少有些混乱迟钝,不晓得哪根筋不对,他不似平时那样一句不在意的“没事”就了结,而是听见自个儿莫名其妙地问了句:“高兴吗?” “……啊?”谢云懵了懵,老实地小声道,“高、高兴呀……?” “……”祁隼也被自己给问懵了,这什么鬼问题。 懊恼地抹了把脸,便起身下地洗漱去。 望着镜子里那张残留几许轻红的脸,视线又穿过门缝无声地落在床上抱着玩偶醒神的谢云身上,眸光稍稍漾出涟漪,仿若冰柱消融,一滴沁凉的水珠坠落在湖面,他抬手抚了抚刚刚被压了几小时的胸口…… 或许是心口。 - 谢妈妈能受学生喜爱并非平白无故,她的耐心宛若涓涓细流,相处时间愈长,愈有感触,她会慢慢一步步教导学生如何改进,举例来说,有些美术老师纵使下场,也仅会站在身边稍微指出几个需要修改的地方,让学生自个儿抓耳挠腮地修来修去,修到老师满意;而她则是会亲自上手示范,比如颜色该怎么调兴许会更丰富好看,比如这边能先如何勾勒以防颜料污染,这也是为什么她的教学内容不到极度专业的程度,却仍有不少学生成功考上知名美院后还特地跑来道谢。 毕竟最重要的基础从小打好了,吃香。 饶是谢云学习力再差,在自己妈妈不厌其烦地反复改正、指导,他笔下的产物也越发像模像样,不再空有灵感。 说来也是缘分,谢家公司恰巧准备开拓新产品线,谢家主打食品业,最初是谢谨言为了讨每天被治疗磨得闷闷不乐的儿子开心,全股投资他最爱吃的芒果夹心棉花糖和樱花味薯片的品牌,后来事业渐渐步入正轨,公司才正式开创自有品牌“云云”果干、黄油曲奇礼盒以及前些年迎合潮流的“丽宝”自热食品。 这就要单独拎出黄油曲奇来说了。 相较于其他产品富含商业化专业设计的外包装,黄油曲奇礼盒的外观便显得分外“童趣”,图样质量参差不齐,配色也不见得讨喜鲜亮,意外的是,这系列是最热卖的一种,原因无他,只因这是一个慈善系列,那些礼盒是他们公司派人去偏乡小学拜托孩子们发挥创意力,汇整后再让公司设计师稍作调整排版,印上铁盒,最后这系列每年的一半收益都会回馈给偏乡做教育建设。 这次谢云的进展使谢谨言有了新主意。 他计划再做一个类似的系列,给儿子积福,盒子外观自然是由谢云亲手设计,好不好看是其次,重要的是他希望这系列的一半收益也能拿来捐给智协,帮助更多像自家儿子这样的人。 他睡前把这个蓝图告诉了自己老婆。 严珠丽却劝他再等等,给予孩子信任自然是好事,但做生意呢,也不能太过意气用事,等她再好好训练一阵子谢云,试着把作品品质提升上来后再做决定也不迟,毕竟在思考包装外观前,还有许许多多前置与主要作业必须完成,一步一脚印才稳妥。 谢谨言想想也是,可是私心依然认为对自己儿子不必那样严厉,血亲终归是特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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