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淑玲未料他会提起这笔早就忘在脑后懒得翻回来的旧帐,猝不及防地一噎,他们夫妻俩当然不回,拜年又不是道歉,他们先回应了,岂不是表示先低头了。 父母怎么可以向孩子低头,他们还要不要面子啊! 祁隼从一开始就不需要她的回答,继续说下去,“记录我都留着,在那之前,您和我究竟是怎么说的,微信上一览无余。”不是只有惠淑玲懂得使用舆论,他也会,不过是平常不齿罢了。 惠淑玲自然清楚当年自个儿放过什么狠话,嗓子眼好似被掐住了,哑口无言,气得面色胀红。 “快三年了,这些年来,我常常等着你们找我,我愿意坐下来好好跟你们谈,找到我们之间的平衡。”祁隼顿了顿,轻垂眼睑,“现在你们是找来了,可你们的态度却不像愿意尊重我。” 惠淑玲痛恨这种失控的感觉,不该如此的,她怎么可以拿捏不住自己的亲儿子。呼吸愈发地沉重,片刻后,她也无心装了,直接沉下脸,冷冷道:“我跟你爸爸生你养你这么多年,骂你几句还委屈上了?我们说得难道有错吗?啊?本来就是事实!好好的物理不学,跑来学什么金融,金融能给我们一家三口带来什么,钱吗?我跟你爸爸缺的是钱吗?我们家缺的是钱吗?我们家缺的是世人敬仰的目光!” “您可曾想过我也许讨厌物理?” “讨厌能当饭吃?那是你的天赋,你懂什么叫天赋吗?就是你生来必须吃这顿饭!老天爷乐意赏饭给你吃,你不吃就是违背天理!” 虽说早已料想到对方绝对不会轻易退让一步,但祁隼仍不免听得烦躁不已,这也是他一直避而不见的根本原因,见了又如何? 结局永远是双双闹翻。 本来就不想下来,如今他更不想继续纠缠下去,轻轻颔首,整个人后退一步,声音放轻许多,无所谓地说道:“那就违背吧。” “你说什么!?”惠淑玲难以置信地瞪眼。 祁隼微微勾起嘴角,笑意意味不明,至少是惠淑玲瞧不明白的,他淡声道:“我不会回去,我在这里过得很好。” “过得好?你靠什么过得好!?” 惠淑玲被自己儿子软硬不吃的姿态给惹急眼了,噌地站起来,气急败坏地抬起右手……想起些什么,又不得不憋屈地放下,她嗓音尖锐了几分,“你没有我们,你怎么可能过上优渥的生活!我才不信你可以!除非你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我过得的确有点拮据,但至少我很快乐。” 谢云说过,他想要他快乐。 那时,祁隼也想过,他应该是快乐的,他在M市过上了正常人的生活,也许脚步比前世慢了很多很多,上辈子这个时候,他已然在国外数一数二的学校读研究所了,收获无数师长、杰出人士的表扬,但是熬油费火的人生一辈子就够折磨了,这辈子……他终于能欣赏路途景色。 常言道,人生不过几十载,沿路总有一些景色值得反复回忆。 他前世错失了不知道多少单纯美好,死前的脑海里按理会闪过一堆走马灯,眼花撩乱,让人依依不舍,可他当下却是一片漆黑,犹如遭绑架时被人给蒙住了眼。上天让他重来,理当不是让他老调重弹,再一次虚度光阴,而是要他好好活着。 引用改编谢云的一句话,他的父母能不能了解他的想法,不重要。 他自己能了解,最重要。 - 舆论可以被有心人利用,但同时也可以引起反噬,更别说人是以爱好自由的为大多数,正如惠淑玲自以为的那样,确实有吃过瓜的人在准备回寝时,经过他们身侧,特意分给他们母子俩几分注意力。撇开会不会引发肖像权问题不论,受发达网络日夜熏陶的当代年轻人多半是按捺不住争取第一手消息的心,不光能够先止止自己的心痒,还能诡异地得到一种属于第一名的满足感,更能博取眼球、赚取流量。 有人偷偷录下两人的对话,随后也不知晓是居何心发到论坛上。 不过这个楼主倒也没有故意用上能更吸引人却也容易招人误会的话术,他只是简简单单地陈述自己拍下视频的经过,剩下的信息全靠吃瓜群众自儿个从视频中抓取。 人都是以立场分派系,当一群人有了共鸣,就会选择站在有共鸣的这一方,不管是非对错,毕竟否认这一方,便等于否认了自己。惠淑玲本以为自己可以靠着母亲的身份让大众偏袒,却千算万算,没算到大部分学生终归更能感同身受祁隼的遭遇。 几个小时前。 不明真相的部分群众还在那里凭借自己的断章取义对祁隼指指点点、阴阳怪气,表示大学霸又怎么样?大学霸就非常了不起吗?这世上的学霸还会少么,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要真牛逼早该去Q大或是Stanford、MIT了不是?某些人有什么好跩的,呵呵,某些人呀,空有一颗好脑子,也不妨碍他狼心狗肺的本性呢,他的父母真是上辈子欠了他的。 几个小时后。 倒是不少人开始帮祁隼说话了。 【早说了Q平时人挺好的,礼貌客气,一堆人不知道来龙去脉就瞎喷,嘴那么臭多久没刷牙了,要不是有楼主拍下这段视频,现在还不晓得有多少人在那里搞网暴呢= =!】 【y1s1不了解事情就直接先骂为敬的人,私下是什么心态,懂的都懂(笑)。】 【咱就是说,有些人别道德绑架了,那么“慈悲”,乐山都得让个位给你们,父母先把孩子当工具使,孩子为什么不能跑?难道所谓的生养就是创造一个工具人?】 【生养明明是自己给自己带来的责任与义务,你要是不乐意好好对待,当年可以选择不生的……】 【说真的,看到视频,我狠狠哭了,我想到我大学前也是这样的,我大伯家的堂姐是B大学生,我爸知道后,一直让我考到Q大给他长脸,但Q大是说考就能考的?我当时常常被骂,后来高三压力更大,得了抑郁症,我爸不信,跟以前一样常常骂,还说我玻璃心,后来我偷偷跑到外地上大学,这里的大家对我都很宽容,不再有人逼我做我办不到的事,我心情也好多了。】 【拍拍楼上,现在还好吗?】 【谢谢楼上,现在好多了,已经在戒药了!医生说我恢复得很好![心]所以希望大家能对学霸宽容些,未知他人苦,莫要劝人善,不要让自己成为无形的杀人凶手。】 虽说依旧有一部份人支持惠女士,试图以亲情道德绑架祁隼,觉得家人间没必要闹成这样,难看,还有点儿小题大作了,更何况父母再怎样严格,难不成还会害自己孩子么,虎毒不食子,不变的道理,然而这年头自爱主/义崛起,不值得的感情已经很难束缚人了。 爱人之前,要先爱自己。 有些人看到这个反转,想起自己先前发的言论,又没胆子出来当第一个道歉的人,干脆灰溜溜地匿了,当作什么事儿都没发生;有些人则是真的比较理智且有正义感,在撞见无法上M大论坛因而尚不知情风向已转变的惠女士又一次站在宿舍楼下时,他们……他们当然不会直接走上前冷嘲热讽,毕竟到底是人家家务事,旁人没资格插手,他们只会用若有似无的鄙夷或耻笑的目光斜眼瞅她。 显然,比起儿子,惠淑玲更在乎自身颜面。在察觉到一切不依他们夫妻俩所安排的那样进行后,纵使她再不甘心,也不敢继续使这个手段了。 而祁伟兆仍要上班,休假结束便必须回去,他可舍不下全勤奖金,所以即使再想把人给抓回去,现在这个失败的局面,他硬来反而更丢人现眼,他只得改天再来解决。 祁隼的生活总算归于清净。 作者有话要说: 惠女士的行为:聪明反被聪明误((? 第42章 Passion 大学生涯里的最后一个暑假,祁隼依旧打算在谢家度过,只不过这一回谢妈妈过来接两个孩子时,瞧向他的第一道目光滑过一瞬间的复杂和无奈,他还没来得及捕捉与细究,对方便马上收敛回去,嘴角一扬,又是熟悉的亲和笑靥。 再怎样开明包容,严珠丽也无法完全免俗,她多多少少还是持有几分侥幸心态,暗想指不定小云是不够了解差异,因而误会自个儿的感情呢,毕竟他向来需要有人慢慢引导、举例,才能够捋清许多社会道理以及观念,遗憾的是,这点儿侥幸,在她看清自家儿子对小祁的眼神那一刻,便随着关门声一同被驱逐在外。 她摇摇头,暗叹口气,索性想开些。 两个孩子都成年了,代表他们已然有对自身行为做主、负责的义务,简言之,他们的事情他们自己解决吧。 做家长的只能尽可能去尊重。 这个暑假,谢云也没办法闲着。 他每天早上都被妈妈给一并拎去工作室。 打自重新拾回事业,严珠丽并未回幼稚园重操旧业,而是选择开一间儿童绘画工作室,自个儿做老板,时间更弹性,早些年她也就能随时安排时间处理谢云的大小问题,后来谢云治疗有成,能正常生活了,她开始越收越多学生,渐渐地,教学内容也不再仅限于儿童涂鸦,她会给有些较年长的孩子指导专业些的笔法,这几年,有不少过去的学生考上美院特意相约回来探望她。 她认真思考过祁隼告诉她的话,他们家小云既然在审美方面有稍稍突出的点,搞不好在艺术上有些相较于其他专业更明显的天赋,于是趁着抉择事业方向前,她想试着先培养看看。 失败了也不打紧,大不了重新摸索。 反正他们家不缺这些钱。 而祁隼则是一如往常地去打工。 然后与先前一样,仍无视自己父母疯狂打来的电话与消息。 不光谢云被迫踏出成熟的一步,最近他也不由得思忖起来,自己是不是真的愿意重新走上物理这条路,谢云之前所言,他不是毫无感触,他深知自己曾经是切切实实地讨厌过物理,因为每每一瞧见它的相关书籍或是知识点,他的脑子便不由自主地回放这两辈子被压迫、束缚的痛苦,可是后来细思,自从他摆脱家庭桎梏,似乎是真的没那么厌恶了,起码在学校听到有学生讨论课题时,不再感到生理不适。 为了应证,他下班抽空顺路去附近书店挑选相关书籍。 书店的书基本上都是分门别类,大学以来,祁隼都是直奔金融专业的区块,从未留意过其他,如今久违地踏进物理区,他一时间产生恍如隔世的迷惘,如刚重生回来那时似地,指尖情不自禁地顺着移动方向轻轻抚过幼时在家捧读过无数次的参考书。 眸光凝在书脊,他想自己兴许还是喜欢的,他依稀找回小时候刚发掘天分的喜悦与骄傲,其实想来是相当可惜的,他上辈子费劲千辛万苦捣鼓出来的研究,如果这辈子因为逃避而不能发表出来的话,于他,于领域,或许都会是一个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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