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后铺好纸,又恭敬将笔递到了阮施手边:“成与不成,全看阮大人的了。” 阮施怔然看向应典那浑不似人的表情。 若说陆首辅心狠手辣,那他这位同僚也毫不逊色。 这一刻阮施清楚了,应典不是在同他商量,而是拿刀架在他脖子上,要他去当这个刽子手。 叶羁怀在刑部被软禁了整整两个月。 从立冬一直持续到深冬。 这日,楚旸怒气冲冲地进了叶羁怀所住偏殿。 原本楚旸邀请叶羁怀在庭审时旁听,叶羁怀以避嫌为由拒绝了。 而今日楚旸一进殿,就先呼一声:“老师,旸儿生气。” 叶羁怀倒了杯茶,递到楚旸手边。 楚旸一面接茶一面请叶羁怀坐回了位子,也打开了话匣子。 “张级温口口声声说老师当年找他买题目,那个什么邓珠珠说是老师托她爹去送的银子,说亲眼看见老师拿到题目,还说正是因为她爹帮老师做了这件事,才被怀恨在心,她爹下毒之事也是冤枉,说老师是蓄意谋害。” 楚旸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叶羁怀嘴角始终挂着淡淡的笑。 “老师,这些话学生一个字也不信。”楚旸望着叶羁怀道。 叶羁怀答:“殿下可是已经找到证据,还微臣清白了?” 楚旸一脸兴奋地叫李德递来一厚本材料:“快翻开,给老师看看!” “老师,这是应郎中给我的,里边全部都是张级温这些年与陆果的金钱往来记录,里头有张级温在户部时替陆果强收百姓田产,有张级温在兵部时从陆果名下铺子买军用物资,还有张级温如今每次重大典礼时的贪腐情况,陆果统统都有参与。不止这些,应郎中还给了学生许多陆果的罪证!老师放心,此次父皇叫旸儿清除乱臣贼子,这一回,旸儿定不会叫陆果逃了!” 叶羁怀听着楚旸兴奋的描述,看着那整理成册的陆果罪状,面上却浮起几丝忧色。 “老师怎么了?学生有哪里做得不对吗?”楚旸问。 叶羁怀答:“殿下做得很好。” 叶羁怀伸手翻开一页,那上边记载着张级温侵占农田的罪状。 他眼底掠过一道微不可察的沉痛,开口时语调却平淡道:“可殿下若想铲除奸臣,可否听微臣献一言?” 楚旸忙答:“老师请讲。” 叶羁怀望着楚旸兴奋的面容,淡淡问:“殿下可知,陆果罪在何处?” 楚旸连忙答:“陆果触犯多条大魏律法!老师等学生一一数来。” 叶羁怀制止了楚旸,淡道:“殿下可否先答微臣,大魏律是为谁而定?” 楚旸愣住了,见叶羁怀直直盯着他眼睛,半晌,他答:“老师同我讲过,典狱权在执政者手中,百姓是绝对弱势,若要达到平衡,须限制执政者权力,法为民立,方是王朝持久之计。所以,大魏律该要为民而立。” 叶羁怀朝楚旸淡淡笑道:“殿下说得不错。” 楚旸却敛了神色,对叶羁怀道:“学生知错了,学生只想着如何铲除奸佞,却没顾及最大的受害者乃我大魏百姓。” 听到小太子说出这番话,叶羁怀十分欣慰。 然而,还不够。 叶羁怀知道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定会伤及他与楚旸的情分。 然而,他还是毫不犹豫地开口了。 “殿下,陆果罪该万死,然这些年与圣上相伴左右,难免生了君臣情分。” 楚旸道:“旸儿知道父皇宠幸陆果,老师可有法子?” 叶羁怀道:“若殿下真想一试,微臣有一法。” 楚旸忙问:“老师请说,是何法?” 叶羁怀缓缓抬起头,望向楚旸双眼,说了一个名字:“陆昭。” 同日。 叶羁怀无罪释放,解除监.禁。 徐千前日也从诏狱释放。 路石峋在宫外等候叶羁怀,将人扶上轿子,接回了家。 阿福已经做了一桌子叶羁怀爱吃的菜,在门口看见叶羁怀又瘦了一圈的身形,连忙背过身去,抹着眼泪跑了。 吃过晚饭,路石峋就待在了叶羁怀院中。 叶羁怀没办公,而是从柜子里抱出了路石峋送他的那把古琴。 路石峋见他义父要抚琴,抬眸望向叶羁怀。 叶羁怀感受到了小崽子的目光。 路石峋问:“义父,今夜可是在等什么消息?” 叶羁怀淡笑不语,路石峋替他将琴放好。 然后搬了个凳子坐到一旁,语气十分乖巧道,“我陪义父等。” 叶羁怀手掌覆上琴面,两指一拨,浑厚的音节便从琴腔震出。 这一声与叶羁怀此前的抚琴风格完全不同。 是激烈的,甚至是躁乱的。 路石峋的心也随着叶羁怀的琴音被生生揪起。 叶羁怀此刻心情的确不平静。 这么多年,他虽扳倒了金直,可陆果把控着朝政,他做任何事都只能束手束脚。 今夜,楚旸就将面见正泰帝。 陆果与他的结局也将揭晓。 然他此刻这般心绪,却远不是因为他在等待的那个消息。 而来自于身边这个坚定望着他的人。 他给楚旸当了五年老师,给路石峋当了五年义父。 这两个孩子他都了解。 楚旸生性单纯善良,路石峋生性叛逆顽皮。 楚旸好发问,耳根子软但肯听劝,能将他的教导谨记于心。 路石峋却喜欢自己死磕,不喜提问,有事总放心里,从不找旁人帮忙。 为了除掉陆果,今日他对楚旸说,可将当年隔墙听见的陆昭那番大逆不道之言讲给正泰帝听。 他知道说出这番话,楚旸定会察觉,多年前自己宫里跳进凶恶死囚的那日,不单单是个巧合。也定会推断出,这个局里,布局的是自己的老师,入局的是陆昭,又何尝不是自己? 然而叶羁怀还是对楚旸说了。 因为时至今日,陆果必须死。 铁弗虽按兵不动,但上次的交战已经暴露了大魏军事实力的疲软。铁弗不可能放着这么大一块肥肉不下口,柔然又一直在同铁弗私下示好。 铁柔联军一旦进攻,朝廷大乱,他再想动陆果,就是天方夜谭。 而陆果晚死一日,大魏就离灭亡更近一步。 但小太子的刀太钝了,他如今在朝中势力也太单薄了。 只有正泰帝一人之手,能杀此人。 以他如今的能力,本可以提前除掉张级温,避免被举报舞弊下狱。 可他还是给了应典这个可乘之机。 因为他须借应典之手拿到陆果罪状,再由楚旸亲手送到正泰帝面前。 当年他引陆昭说的那番话,是他为陆果准备的杀招。 然而只要楚旸真的对正泰帝说了,以这对父子的才智,也不可能不怀疑到他头上。 这步棋本就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他只是无可奈何。 他这些年所做之事,看似步步为营,却也是在雾中探行,已将半截身子埋入了土里。 当棋盘之上无子可用,他便只能去做那个子。 可是这一刻,叶羁怀并没思考未卜的前途命运,甚至停了脑中那盘棋。 他没在想如果失败,陆果反扑,他明日又会成为阶下囚。 也没在想今日过后,他与楚旸的师生情分会经受何种考验。 此刻他满脑子想的竟是,若今日在刑部他面对的是路石峋,便不用说那些。 甚至许多事,他都不必做。 路石峋不用他提点,便能与他心意相通。 他更无须担心小崽子同他起什么龃龉。 这不单单是因为楚旸贵为太子,路石峋在大魏不过一介平民。 到了今日,叶羁怀不得不承认一件他总在刻意回避之事。 那便是路石峋懂他。 甚至是这世上唯一无需言语,便能懂他之人。 可这世上只有一个路石峋。 否则,他也不必背负那些看似轻飘实则重若千斤的骂声。 路石峋送他一把琴。 伯牙所念,钟子期必得之。 他何德何能,竟得琴又得钟子期。 路石峋在听琴,亦在听人。 他能从琴音分辨今夜他义父情绪的起伏。 他有些不解。 只因这世上能叫叶羁怀情绪如此变化的人跟事,他至今未曾见过。 路石峋知道,叶羁怀今夜在等陆果是死是活的消息。 这次入狱,他义父的目的也只有一个——要陆果死。 然而人心隔肚皮,被威胁到儿子头上的皇帝究竟会何种程度地发怒,怒火又会烧到多少人身上,他义父不是神仙,怎能算到。 但路石峋就是不愿相信,他义父此刻在乐声里表现出的不冷静不从容,是因为陆果跟那老皇帝。 那些人不配。 不配入他义父的琴音! 忽然,路石峋意识到了什么,抬眼望向叶羁怀。 与此同时,叶羁怀琴音骤歇。 路石峋后来才知道,他买的这把琴名叫火烈。 纯黑色的琴板上藏着火红色暗漆,一丛丛火舌真挚而压抑,就像他小心翼翼瞒了这么多年的心事。 路石峋起身,在叶羁怀身侧跪坐下去,伸手抚上了琴弦。 毫无预兆地一阵心乱。琴弦被他碰出几声杂音。 他眼眶微颤。另一只手在空中无所适从地晃了下,指尖扫到叶羁怀的鬓边发。 抚琴者坐姿讲究正襟危坐。 一个危字最难把握,既要抚琴者端正,又要抚琴者忧惧。 叶羁怀却能将一个危字把握得恰到好处。 只因他就站在高耸入云的山巅。 独自一人。一站就是五年。 高处不胜寒。 一直以来压抑在叶羁怀心头的那些沉如山、深如海的委屈与憋闷在这一刹涌向堤口。 那毁堤之人偏还低下头来,在他颈侧呼出温热酥痒的气流。 叶羁怀琴上的手指微蜷。 路石峋喉结滚了下。 叶羁怀偏头之时,几根手指伸入他发丝。 月色流照在小院里的秋千之上,窗上勾勒出两个跪坐之人快要贴合成一人的影子。 那京中独一把的扬州名琴忽然发出土琴才有的打板杂音。 烛火骤熄。 屋中人吻得如胶似漆。 作者爪子爬到最后一段脑子才知道他们这章要亲。。 真不是偷懒没写纲。。。但纲里真没有。。 这就是爱情(划掉)的魔力吗 望纲沉思[哭泣] // 题外话:作者听劝。。《九千岁》的预收恢复了orzzz卑微哭泣感谢在2023-04-10 00:36:53~2023-04-11 01:09: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漂亮老婆?拿来吧你! 6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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