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如年少时,某个深夜他自梦中猝然惊醒,回想起梦里薛镜辞的身影,心里满是情窦初开的茫然与失措。 明明知道不该对这人生出情欲,不该将端坐高台的神仙拉下神坛,却又忍不住。 薛镜辞的心绪也并不如表面那样冷静。 他坐在床榻上,摁住自己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系统手册里说过,成大事的主角不可沉溺于情爱,裴荒如今还没坐稳魔界尊主的位置,怎麽就开始想这些情爱之事。 且他所喜欢的,又不是同龄的女修,而是古板无趣,比他年长太多的自己。 裴荒是薛镜辞亲自挑选的徒弟,本以为这一次任务会完成的很顺利。 可谁知道会出现这样的变故……只怕裴荒根本没有真的拿他当师父,竟然生出这种绮念。 他还要继续指点裴荒吗? 这样一来,两人终究免不了肢体接触。 薛镜辞努力按下心头的不自在,提醒自己要尽到师父的责任。 想到今日还要继续指点裴荒练剑,他站起身朝屋外走去。 系统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小声说道:“宿主,你的剑忘拿了。” 薛镜辞身形滞了滞,这才意识到自己有多麽心神不宁。 他拧着眉,折返回去拿剑,忽然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 意识到可能是裴荒,薛镜辞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这人,便僵着身体站在原地。 直到他听见河妖着急的声音:“萧寻果然还没放弃换命格之事,这一次竟将谢争骗来魔界,你们快去看看吧!” 听到这话,薛镜辞立即转过身去,恰好撞上了裴荒的视线。 四目相对,空气都安静了一剎,但很快裴荒就若无其事走到他身边,恭敬地喊了声师父,然后将萧寻那边的情况简略说了说。 “谢争实力虽强,却是孤身一人,若真在魔界有所折损,只怕会引起动乱。” 魔界四分五裂多年,又荒芜贫瘠,裴荒早就打算好要韬光养晦,没有与正道开战的想法。 薛镜辞也知此事干系重大,顾不上再去想别的,看向裴荒道:“走。” * 沙魔地界之内。 萧寻将陆乘渊关入地牢后,便决定亲自放出薛镜辞没死的消息,好将谢争引来魔界。 果然不出三日,他就等到了孤身一人前来魔界的谢争。 两人见面,谢争看向萧寻的目光很是複杂,既有厌恶,也有不易察觉的庆幸:“没想到,你真的成功了。” 这些年他受宗主所托成为代宗主,处理宗门上下大小事务,还要去杀那些试图破开天门阵法的散修,根本无暇顾及凡界的事情。 但他眼线衆多,到底还是听说了萧寻在凡界收集愿力,试图複活薛镜辞一事。 谢争对这种邪术素来深恶痛绝,可知道此事后,枯坐一整晚,最终还是选择压下这个消息。 甚至借着围剿散修之名,有意无意地阻止上界修士去凡界。 谢争收回思绪,望向萧寻,咬牙问道:“……他在哪。” 萧寻对谢争没有好感,明明和他一样双手沾血,却要虚僞地披上仁义道德的外衣,高高在上的审判别人的罪孽。 他喝了口茶,不紧不慢地擡手,身后的帷幔无风而动,露出个躺在卧榻上的人。 那若隐若现的熟悉眉眼,令谢争整个人都僵在原地。 他猛地起身,想要朝卧榻走去,却被一道禁制拦下。 萧寻道:“怎麽,谢宗主大老远赶来魔界,是要急着诛杀妖邪吗?” 谢争额头青筋跳起,厉声道:“他不是妖邪!” 就算师父真的是靠着肉身傀儡才得以複生,他的灵魂也依旧是纯净无暇的,怎麽可能是妖邪。 萧寻仿佛看破谢争的心思,玩味地笑了笑道:“我猜你心里,一定对我这邪术深恶痛绝。” “但你却又不阻止,等着我将师尊複生后,好坐享其成。” 谢争脸色微变,隐隐露出愠怒之色。 想到薛镜辞还在萧寻手上,他沉声道:“我今日来,就是要带走他。你炼制肉身傀儡的事情瞒不了太久,若他继续留在魔界,将来要以什麽身份自处?” 炼制肉身傀儡与普通的傀儡不同,不仅需要耗费大量天材地宝,还需要许多特殊的引子,比如活人的心头血。 一想到薛镜辞身份暴露,会被无数人指指点点,他的心就焦急痛苦起来。 “我会替他改换身份,没人会知道他的过去。” 谢争孤身一人来魔界,就是不想再有其他修士知晓此事,但他如今身份特殊,不好在此地滞留太久,便快刀斩乱麻地掏出一枚储物戒指。 “这里面有五百万极品灵石,还有你一直四处寻找的炼蛊灵宝,你把他交给我,这些就是你的了。” 萧寻看也不看那戒指,咬牙道:“你以为我複活他,是要用来换取修炼的资源?” 谢争冷冷看着他道:“你又何必僞装,当年拜师大典,你不就是为了修炼资源改拜他人为师,当衆背叛了他。” “如果这些还不够,你可以继续提。” 萧寻彻底被这话激怒,谢争什麽都不懂,他临阵不拜师是因为……他不想再当那个人的弟子,不想被师徒伦常阻碍。 但想起前些日子薛镜辞收裴荒为弟子的场景,他的心还是变得沉痛起来。 萧寻深吸一口,压住心底的怒意,看向谢争道:“这些我都不要,只要你的……” 谢争窥见他眼中的疯狂,心中闪过不好的预感。 果然,几息之后,屋子四角忽然窜起黑烟,无数隐匿在黑暗里的魔修露出身形,驱策着傀儡,朝他攻去。 谢争抽出斩魔刀,逼退了围堵他的魔修,然后转身直接杀向萧寻,招招狠厉毒辣。 萧寻装作不敌,暗中引着谢争朝床榻附近走去,悄悄松开了阵法的一线禁制。 谢争果然不再攻击他,奋力沖破禁制,朝床榻奔去。 无论如何,他今日必须将师父带走,绝不能让他留在魔界这等污秽之地。 然而他沖到床榻边上时却发现,那里躺着的,是个早已被毁坏的肉身傀儡。 萧寻的邪术……失败了? 谢争一瞬间惊住,浑身的血液几乎都要凝固了,心绪激蕩之下,护体灵气终于出现了破绽。 萧寻眼神冰冷地看向他,两人修为悬殊,他本也没想过这些魔修能奈何得了谢争。 但他的蛊虫,只要能进入别人体内,就可以跃过境界限制,去操纵对方。 就是现在…… 萧寻指尖轻动,蛊虫瞬间飞出,朝谢争护体灵气的缺口处奔去。 可就在这时候,薛镜辞忽然现身,挡在了谢争前面。 他面色冷冽,右手扬起,瞬间便有剑气自指尖迸出,将飞至身前的蛊虫拦腰截断。 萧寻心底掀起惊涛骇浪,怎麽都想不到,会在这样的情境之下,再次见到心心念念的师尊。 他的视线贪婪地落在薛镜辞身上,嗓音微微发颤着问道:“师尊,他那样对你,你……还要护着他?” 哪怕当年谢争毫不留情地抛下你,之后又冷言冷语伤害你,你也还是会毫不犹豫地保护他吗? 薛镜辞眼中满是冰冷之意:“这换命格之术,实在肮髒恶心至极。若你真的想要弥补,不如自尽于此,身上命格消失,便算是偿还于天地。” 萧寻神情怔了怔,放轻声音说道:“师尊,我说过,我还不能死。” 他退后一步,嗓音像是哄幼年孩童一般,柔声道:“上次是我不好,选错了人。让师尊强行背负无辜之人的性命,确实肮髒恶心。但……” 萧寻死死盯着被薛镜辞护在身后的谢争,提高声音道:“他可不是无辜的!若不是师尊,他连修行的机会都没有,却为了权势地位抛弃你,与你划清界限。” “师尊,这是他欠你的,我今日帮你拿回来可好?” 谢争站在薛镜辞身后,失神地望着这个背影。 他初入修途之时,薛镜辞就是这样挡在他身前,一次次拦住扑面而来的危险。 在那时候的他眼中,薛镜辞强大无匹,让他控制不住地感激仰慕。 是从什麽时候开始变了呢? 大概是他无意中发觉薛镜辞的书房之中,藏着许多魔修的书籍。 里面甚至有吸食婴孩精血的邪术,利用婴孩的先天灵气,加快修行的速度。 而他所练的功法,竟与这些魔修功法有相通之处。 谢争自幼便受祖训,行事做人要刚直不阿。 他第一时间就想要去向薛镜辞求证,却正好撞见薛镜辞满身是血的回来,手里还攥着一株草药,说是要替他炼制稳固心境的丹药。 谢争质问的话再也说不出口,他并非眼盲心瞎之人,薛镜辞对他的好,根本数都数不过来。 可要是让他继续这样旁若无事的修炼魔功,却是不可能的。 谢争的心剧烈动摇,最后还是放弃与薛镜辞对峙决裂,选择不告而别,却又意外被淩虚宗的仙人看中。 那仙人一语道破他修习魔功的事情,冷声问他从何处习得。 谢争不敢说出薛镜辞,便说自己从未正统修行过,只是自幼喜好读书,便从书上拼凑出这功法来。 仙人盯着他看了许久,竟真的信了这说辞,夸他双目澄澈,心性坚韧,一时误入倒也无妨,废去功法重修就好。 后来他才知道,这仙人竟是上界第一宗门,淩虚宗的刀峰峰主,李玄风。 而他的资质也十分不凡,灵根纯净至极,虽说步入修途极晚,修行速度却是旁人的百倍。 他渐渐放下了凡界的过往,却不料竟在宗门里看到了薛镜辞。 那个人……是特意来找他的。 李玄风得知此事,特意喊他过去问话,说薛镜辞自称是他的师父,莫非当年他所修魔功与此人有关? 谢争汗透衣衫,却还是冷静说道:“我不认识这人,许是听说我来自下界,便想来攀关系吧。” 他退还了薛镜辞送来的衣裳,又冷言呵斥了送东西的人,薛镜辞终于不再来找他,也不再与旁人说起和他的关系。 李玄风也不再提此事,只是叮嘱他人心险恶,他资质太好,极易遭人觊觎。 可谢争没想到,薛镜辞受到如此冷遇,还是留在了淩虚宗。 周围人都嘲笑他,他却自顾自地去做任务。 薛镜辞做任务从不挑剔,什麽髒活累活都接,旁人不愿意去的任务,他却如获至宝。 不过短短三年,薛镜辞就拿到了进入内门的令牌。 谢争也终于和他见了一面。 那一日大雪满山,薛镜辞撑着伞,一如他们初见的那日。 可两人地位却彻底掉转,薛镜辞穿着破旧的外门弟子法袍,而他锦衣华服,身后随从衆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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