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他也是这样等他的吗? 薛镜辞心中浮出一股莫名的滋味,暗自决定下来,日后出门,还是早些回来吧。 裴荒听到动静,立刻起身去迎薛镜辞。 “今日我遇到一位故友。十分擅长做饭。就让他做了这一桌子菜,你尝尝?” 薛镜辞盯着罐子看,惊讶道:“原来你和裴荒认识?” 罐子也有些惊讶。 他看看薛镜辞,又看看裴荒,心说这两个人简直是风马牛不相及。 他对裴荒的印象还停留在十几岁的时候。 那会儿他刚从皇城出来,就遇上了四处讨生活的裴荒。 两人年纪相仿,脾性也相似,当即一拍即合。 裴荒常去当地的贪官豪绅家里偷东西,罐子就先一步进去应聘厨子,给他放风。 总之干的事情都不算光明磊落。 至于薛镜辞,罐子的印象还停留在淩虚宗初见那日。 记得他是个清冷淡漠,谪仙般的人物。 后来又因为修複天门阵法而坠落云海。 是个心怀大义之人。 也不知道他和裴荒是怎麽走到一起的。 不过罐子这人向来心大,有酒有肉,日子就能过好。 他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坛酒,只觉得今日这场意外重逢,当用最烈的酒才配得上。 罐子把裴荒和薛镜辞面前的酒杯都满上,自己也倒了一杯,朝两人敬了下说:“如此缘分,当痛饮一杯”。 喝下这一杯后,罐子又单独去敬薛镜辞,佩服他当年修複天门阵法。 然后又敬了裴荒一杯,庆祝他当上魔界尊主。 薛镜辞酒量很好,接连喝下四五杯也不见醉意。 而罐子和裴荒却不行了。 罐子做事向来随性,直接趴到了桌子上,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而裴荒虽说脑子昏沉,却始终记得薛镜辞还在。 他脚底有些打飘,却还强撑着走到薛镜辞身边,替他夹菜,怕他吃不好。 未了,又歪坐在薛镜辞身边,用手支着头,盯着薛镜辞看。 薛镜辞察觉到他的视线,咽下一块糕点,转过了头。 当上魔尊后,裴荒整个人都变了许多,气势恣睢兇狠,竟将各方势力的大能都压制住了。 此刻喝了酒,他眼睛有些泛红,隐约还泛着水光,整个人没精打采的。 薛镜辞这才意识到,以他的性格,坐上这样的位置,总会撑着不露怯,也只有无意识地时候才会露出几分疲惫。 裴荒看向薛镜辞,忽然伸手去捉他的衣袖:“不要走。” 薛镜辞的心软了下,明明他素来不喜欢拘束,也不会在某个地方停留太久,此刻却忍不住想要答应下来。 但裴荒却盯着他看,哑声道:“……太远。” 薛镜辞怔怔看着他。 他知道自己是个沉默寡言,不识趣味的人,但裴荒总很懂他想要什麽。 但他却不知道裴荒想要的是什麽。 裴荒说完这话,忽然闭了闭眼睛,用手撑着额头,眉头紧锁起来。 薛镜辞见他醉酒难受,便起身去扶,谁知竟惊动了罐子。 罐子茫然地睁开眼,见薛镜辞扶着裴荒往卧榻走,瞬间清醒了几分,起身去拦。 “他喝醉酒会发疯,说胡话,你还是不要和他待在一处。” 薛镜辞反而被这话勾起几分好奇。 小时候裴荒不想打水,也只是自己生闷气不吃饭,小小年纪已经学会控制自己的情绪。 他还没见过裴荒失控的模样。 薛镜辞道了声“无碍”,继续扶着裴荒往卧房走。 罐子还想伸手去拦,然而脚底打飘,只得作罢。 他脑子浑浑噩噩的想,反正他这酒性子烈,谁喝了都要醉倒,就算裴荒说了什麽胡话,明天也没人记得。 这般想着,罐子又趴下去睡着了。 薛镜辞扶着裴荒去了卧房,将他放到床榻上。 裴荒一动不动地任由他摆布,眉心紧蹙,看起来似乎不大舒服。 薛镜辞有些担心,伸手去碰了碰他的面颊。 不是很烫。 薛镜辞放下心来,然而他正要抽回手,手腕却被裴荒紧紧攥住。 裴荒攥着他的手腕,用力往怀里一带,薛镜辞整个人就半跪到床榻上去。 裴荒环住他的腰,顺势将头抵在薛镜辞的发际。 “薛镜辞。” 自打拜师后,裴荒总是一口一个师父,从未这样直呼其名。 薛镜辞正要说什麽,裴荒忽然软了声音,喊道:“哥哥。” 过了一会儿,他竟开始“夫人师父”的胡乱叫起来。 薛镜辞咽下了想要说的话,看出裴荒确实醉了。 他想让这人躺下休息,可裴荒手劲很大,察觉到他的动作后,环住他腰部的手越发紧了。 “你要答应我,不能再不告而别。” “不要丢下我,不要看别人。” “不答应我就不松手,没有师父我就会死掉。” 薛镜辞连连应好,总算哄得裴荒松了手。 这一夜薛镜辞守着裴荒,没有睡觉,反複想着他说的话。 明明他没有喝醉,可是许多平日里不会想的事,不会说的话,却忽然从心底冒了芽。 裴荒倒是难得睡了个好觉,只觉得有股温柔气息在身边缭绕着。 他眷恋着不想睁眼,却又忽然想起什麽,猛的坐起身来。 昨夜他喝了酒,然后被薛镜辞扶回了屋子里,然后呢? 裴荒意识到自己怕是断片了。 他心中涌出一股心虚,知道自己对于薛镜辞还抱有许多不可告人的想法。 同时他也清楚地知道,薛镜辞只是将他当做弟子。 所以他从不敢表露分毫。 但是昨天…… 裴荒努力回想自己有没有做过不该做的事,说过不该说的话。 却怎麽也想不起来。 沉思间,他听见脚步声,只见薛镜辞端着碗醒酒汤走进来,依旧是平日里清冷安静的模样。 裴荒素来擅长察言观色,此刻许是酒劲微消,竟无法判断出薛镜辞的情绪。 他想了想,干脆直言问道:“师父……昨夜,我有没有说过什麽奇怪的话。” 薛镜辞便将昨夜发生的一切都细细道来,包括裴荒是如何抱着他不撒手,耍赖要他答应不会走…… 裴荒表面镇定,心里却尴尬至极。 终于,薛镜辞不说话了。 裴荒松了口气,问道:“没有……其他的了?” 薛镜辞盯着他:“你说……” “你喜欢师父,好喜欢师父。” “还非要让我也说喜欢你,不然就不许我走。” 裴荒的耳朵瞬间变得通红,再也装不了镇定,急声解释道:“师父,我,我是喝醉了……” 薛镜辞定定看向他,忽然笑了一声:“但我是清醒的。” “我说,我也是。”
第70章 裴荒仅存的理智,在这句话下土崩瓦解,再也无法克制自己的情绪。 他迫切地想要弄清楚,薛镜辞口中的喜欢,和他口中的喜欢究竟是不是同一种。 裴荒盯着薛镜辞清冷的双眼,心跳如擂鼓一般,一下下地鼓噪起来。 他朝薛镜辞靠近。 烈酒醇厚的香气已经淡得几乎闻不出,却还是绵密将薛镜辞包裹住了。 “师父……” 裴荒喊了一声,就不再说话,只是紧紧盯着薛镜辞。 没人知道,当年惊鸿一瞥,裴荒心里就住下了一轮明月。 闯过刀山血海,从绝境中突破极限,难道是为了有朝一日掌握魔界至高的权柄,受万人畏惧仰望吗? 不是。 从他第一次握起剑拼杀,想着的就是这个人。 哪怕他如今终于站在万人中央,赢下无上的荣誉,成为魔界的尊主。 也只是想要得到这个人更多赞赏的目光,想要他的视线永远停留在自己的身上。 这才是他最真实的贪欲。 师父。 薛镜辞一直等着裴荒继续说下去,可周围却彻底安静下来,只能听到裴荒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充满了欲言又止的意味。 “我说的喜欢是……” 裴荒再次停顿下来,仿佛说完这句话是比与人拼杀还要艰难的事情。 两人离得极近,薛镜辞感受着裴荒的气息轻轻扑在自己的面颊上,心髒没由来地有些酥麻和痒意,让他想要伸手按住胸膛,强行止住这莫名的感觉。 下一秒,他的肩膀被裴荒轻轻锢住。 一个吻落在他的眉心上,轻地像是蜻蜓点水,稍纵即逝。 他听见裴荒沙哑地开口:“是这样的意思。” 薛镜辞没出声,定定地看向他。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但当那个吻落下的时候,他的神识前所未有的灵敏,甚至能感受到那嘴唇上带着战栗的温热气息。 薛镜辞从没想过,自己会被一个二十岁的男人摁住亲吻。 就在昨夜,他还将这人视为唯一的弟子,一个最重要的后辈,发誓要一辈子护着他。 而现在,这人口口声声喊他师父,却做出这样逾矩的事情。 实在荒唐。 他们同为男子,又是师徒的关系,裴荒怎麽能刚刚拜师就得寸进尺,对他起了这样的歪心思。 若是换做旁人,薛镜辞只会怒斥一句疯子,然后毫不留情地将其击退。 但他还没来得及动作,就对上了裴荒的眼睛。 裴荒的瞳色很深,不说话的时候像是野兽般冰冷兇悍,但此刻却格外温驯,眼神里蕴满了执拗与赤诚。 薛镜辞想说的话,一时间都堵在了喉咙里。 他想起了两人一起经历过的事情,秘境里少年毫不犹豫地握住鬼珠献祭的勇敢,坠崖之后的悉心照顾,还有被萧寻用蛊毒操纵时自断经脉的决绝…… 也许裴荒只是一时沖动昏了头,才会对他做出这样出格的行径。 薛镜辞垂下眼,沉默了片刻说道:“我不懂你说的这种喜欢。” 他在原本的世界里,一直是怪物一样的存在,人们畏惧他的力量,憎恶他的强大。 薛镜辞因此也习惯了游离于世的生活。 直到主神出现,交给他任务,带他走出那片深渊。 他开始学着去当一个人,学习人的伦理纲常,努力去融入这个世界。 才明白深渊之外,有诸多美好的东西,可他却不敢轻易触碰,怕这些被他的力量毁去。 “抱歉。”裴荒松开了禁锢着薛镜辞肩膀的手,有些狼狈地转开目光,“师父就当没听过这话。” “不要赶我走。” 薛镜辞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裴荒走出屋外,到了偏殿无人之处,才放任自己倚靠在冰冷的墙壁上。 寂静的屋子里,回响着他粗重的喘息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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