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镜辞煮了热茶,手上的动作顿了顿,道:“就要走了,院子已经挂到了交易所,应该是不回来了。” 刘大爷也跟着愣了愣,良久才想到什麽,问说:“这次可以去上面,找小谢了?” 薛镜辞点头:“是可以了。” “好,好事情!都过了这麽久,你也该去找他。” 刘大爷喝了他的茶水,嘴上说着好,眼圈却有点泛红。 他知道这些修行之人,与他们并不一样。 薛镜辞初来买了院子的时候,他家孙女也才六七岁,转眼过了十几年,眼看着小姑娘都要嫁人了,眼前的人却仍旧是从前的模样,没有丝毫变化。 临走前,薛镜辞又将他叫住,从储物袋里翻出漂亮的玉坠子递过去,道:“婚事赶不上了,这是送给妞崽的,祝她以后一直平安快乐。” 刘大爷抹了眼泪,收了东西道谢才走,十年前还精神抖擞的人,如今已经弯了背脊,要靠着拐杖才走得稳当。 待他的身影消失,唯留薛镜辞与那颗柿子树在原地。 薛镜辞收回了目光,开始收拾起屋子里的东西。 值钱的放进储物袋,漂亮的放进储物袋,而谢争的东西也要收拾好,全都装进储物袋。 这宅子不大,总共就两间屋子,一间是他的,另一间是他徒弟谢争的。 十年前,他按照系统任务的指引,寻到了谢争做徒弟,兢兢业业地做主线任务,培养出优秀的弟子。 彼时的谢争正跌入人生低谷,昔日春风得意的状元初入官场,得罪了权贵流放,断手断脚地在苦寒之地乞讨维生。 薛镜辞就是这时出现,将人带回了家里,收做弟子,治好了他的伤患,又教他修行入道。 师徒二人在这小宅子里住下,偶尔出门历练,转眼就是四年多。 直到谢争得到了机缘,被贵人带去了上界,一去就是六年。 而上界却是大宗门才能去的地方,如薛镜辞这般微寒的散修,连天门阵法都越不过,唯有渡过金丹之劫,才有资格跨过天门阵。 如今眼看他要化成金丹,终于能去上界寻谢争,继续做任务了。 说不高兴是假的,谢争是薛镜辞第一个徒弟,从引气入体到一招一式,都是他亲自教导。 谢争又有状元之才,两人亦师亦友,相处的十分融洽。 许久不见,薛镜辞嘴上不说,心里还是惦记,谢争房间里的东西仍然是六年前的样子,分毫未变。 有木雕,有画册,有诗文…… 薛镜辞舍不得丢掉,索性全收起来,储物袋很快就满了。 他纠结许久,从里面取出了自己东西舍弃,这才勉强腾出些位置。 而那些被舍弃的东西也没浪费,薛镜辞只轻轻一碰,便见那些东西像是被吸走了所有灵气。 从鲜活的模样到干枯缩水,最后手指微点,便化成了灰烬。 凡人自是没有这样的能耐。 可薛镜辞是异世之人,有着吞噬万物的饕餮血统。 系统慌忙提醒:“不要贪吃,你的力量还被锁定,胡乱用会被发黄牌的。” 薛镜辞只能收回手,脑海里品味了下刚刚吸收的味道。 不给吃算了,反正又不好吃。 直到黄昏,他才吐出口气站起身,终于算是收拾好了院子,揉了揉肚子,决定临走前再去望天楼大吃一顿。 大约是血统作祟,薛镜辞天生就是个馋嘴的,这些日子在东来村苦了嘴巴,回来头一天就要全补回来。 然而等到了望天楼尝到了心心念念的招牌蹄花,却是皱着眉不怎麽动筷子。 系统是吃不出好坏的,叼着小黄鱼问:“你不是最喜欢他家的蹄花了,怎麽不吃?” 薛镜辞不满地与蹲在旁边的小猫说:“难吃。” 旁边的客人听见,夸他舌头灵,举着酒杯道:“仙长有所不知,两个月前这望天楼的王厨子回了乡,如今这个不太行,只味道学成了七八份,到底不如从前了。” 那人摇头晃脑的感叹,薛镜辞心说可惜,筷子戳着碗里的蹄花,怎麽也不肯再吃了。 系统小声吐槽说他嘴刁。 待几日后房子卖了出去,薛镜辞换上新法袍,出城御剑飞回渡劫之地。 他体内灵气轰鸣颤动,天际间乌云重拢,绛紫色的雷电如蛛网密布,却又被一股力量拦住。 旧事重演,天道仍被天门阵法阻隔。 薛镜辞脑中想起先前河妖发誓的模样,举起右手淡淡道:“我今日对天发誓,此番渡劫必不出剑。” 系统愣住,怪叫起来:“你胡说什麽呢!” 说完将剑收回剑鞘,见长剑嗡嗡不愿进入,他安抚地拍了拍,继续道: “如违此誓,天打雷劈。” 此话一落,苍茫道意瞬间罩定了他所在之地。 薛镜辞似有所感,知晓天道终是感应到了他的存在。 薛镜辞发完誓言后,仰头看向天门阵法,重新将剑从剑鞘中抽了出来。 ——轰隆隆。 天门阵法剧烈颤动,最后终究拦不住那狂涌而下的雷劫之力。 系统终于慢半拍的明白了什麽,这人竟然想以违誓之雷引来金丹雷劫! 如今两道雷劫相随而来,天地震怒,整只猫瞬间都消失不见,只留下喵喵地声音回蕩。 “薛镜辞,你这是玩命!” 薛镜辞仰头看着天雷,心说果然可以,接着不再多想,专注地抓紧了剑迎雷而上。 纵有天门阵法相隔,他终于等到了自己的金丹雷劫。
第6章 天门阵法将人间一分为二,上界之中只有凡界各处山脉的顶峰。 山越高,雪也化得越慢。白日里好不容易融了些,经过一宵寒风,便又重新冻住了。 卯时将至,天光未明。 薛镜辞从深山归来,将篓子随手放在酒肆一角,顺手拿了笤帚去扫雪。 这座山是上界有名的大集市,沿路店铺繁多,处处张灯结彩。一眼望去五彩斑斓,与苍白云海形成鲜明对比。 唯有这间酒肆灰扑扑的,通体并无装饰,就连牌匾也是拿破木头雕的,风一吹便摇摇欲坠。 不知不觉,薛镜辞已在这山头住了四个月。那日渡劫成功后,他便被天门阵法随机传送到这处散修云集的山头。 初来乍到,他临时寻了处招人的酒肆歇脚,暗中打探消息。 他离开凡界时是冬天,如今峰顶只余积雪,想来此刻的凡界已是春光一片。 薛镜辞鼻尖动了动,扫雪的动作越来越慢,最后视线隔着幕篱掠出山外,出神地望着滚滚云海。 系统原本团了个雪球要拿给薛镜辞看,爪子才举了一半,就见幕篱的白纱被寒风吹起,露出一张清冷如玉的脸。 分明不是第一次承受美颜暴击,系统却直接宕机。它总觉得宿主的气质有了变化,认真想了想,才意识到这是火葬场位面最需要的“破碎感”。 系统紧紧盯着薛镜辞的眼睛。 该如何形容那种眼神呢……像是眷恋与落寞交织在一起,令人看一眼就会心疼不已。 没有一个渣攻,可以从这种眼神中活着走出去! 系统想不到情绪淡漠的宿主会忽然开窍,心中对完成火葬场任务多了几分自信。 “宿主,你是想起谢争了麽?” 系统轻声问。这些日子以来,他们多方打听谢争的消息,却都一无所获。 薛镜辞喉头动了动,摇头道:“我想吃渝城的河鱼了。” 系统:“……” 河流破冰,鱼经过一冬丰腴鲜美,无论蒸或者烤都是极好的。 可惜上界没有河,更没有海。除了高高低低的山顶,便只有那万里连绵、危机重重的云海。 这个春天,他注定吃不到了。 薛镜辞收回思绪,继续扫雪,忽然见地上多出几个瓜子皮。他擡起头,发现是扈三娘来了。 这扈三娘是街上一霸,修为深不可测,平日里摊子总是随意支到人气旺盛的店铺门口,谁也不敢惹她。 前些日子骤然消失,衆人都松了口气,以为她闭关修炼去了。 也不知今日怎麽支到这间酒肆来了。 “这酒肆掌柜黑心得很,招人只供吃住,从不给工钱,你还这般尽心尽力?”扈三娘边磕瓜子,边与薛镜辞搭话。 薛镜辞摇头:“初来乍到,有吃住便足够。” 说罢,他继续默默扫雪。待扫完一圈,太阳终于撕开天幕,金红色的光倾斜扫过,光影在云海中跳跃,壮丽磅礴。 上界大多数时候,都是茫茫一片白,此刻终于拥有了片刻的色彩。 薛镜辞转身进了屋子,搬出了昨夜刚刻好新牌匾。 扈三娘忍不住盯着牌匾上的“此处归”三个字。没想到薛镜辞这人看着瘦削,写出的字却格外苍劲有力。 日出之后,山头像是醒了过来。沿着山路而上,两侧街铺开门迎客,无数散修御剑穿行山间,很是热闹。 其他店都很热闹,只有“此处归”依旧清冷无人。偶有散修被牌匾吸引,想进来看看,就会立刻被路人劝止:“这酒肆里的酒可是出了名的寡淡无味,还是去别处吧。” 薛镜辞对此心知肚明。他来到酒肆的第一天,就尝出这里的酒是用现成的酒兑了点水。 掌柜的恐怕根本不会酿酒。 薛镜辞转身进屋,虽然身处室内,也没摘下幕篱。 刚从凡间渡劫上来的散修,大多适应不了上界刺目的光,要呆上一年左右才会好转。 他一边拨弄算盘,一边盘算在上界生活所要花的钱。先前他卖草药时特意问过丹药价格,竟然比下界便宜不少,一瓶聚灵丹只要三块下品灵石。 但酒楼内的饭菜,却要贵上几十倍!随便一碟红烧肉配灵米,就要六十块下品灵石。 薛镜辞这时才真的想起谢争了。 捡到谢争的时候,他只是个穷散修。原本还能一周去一次酒楼吃蹄花,可养了徒弟后处处要花钱,就很少再去了。 他也是第一次当师父,便努力学着其他师父的样子,给谢争买法袍,买符纸……最贵的要数打造法剑。 薛镜辞也记不清自己是杀了多少妖兽,攒了多久的钱。总之,顺利赶在谢争筑基前夕,替他打造出了属于自己的法剑。 取剑那日,薛镜辞又路过酒楼,闻着蹄花味道,他发现自己好像没那麽想吃。 谁知到了半夜,才后知后觉地馋了,直接从床上坐起来发愁。 然后,他意外地发现谢争也没睡。 薛镜辞走到偏室,就见他那素来成熟稳重的徒弟正一遍遍仔细擦着剑,眼眶泛红。 听到脚步声,谢争慌乱地擡起头,然后又下定决心般地说道:“师父,日后我……我一定不会再让你这般辛苦。” 谢争曾是状元,身上带着文人特有的含蓄与矜持。大多数时候,他只会默默地做,很少说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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