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涉事的官员均被萧景珂铲除干净,只差明堂之上的罪魁祸首,他就能完成最后的复仇。 萧溪云费了好大一番劲,才在已经抄家的侯府密道里,找到了监军和户部尚书的招供遗书。 世人只知那日她随太子进宫,在养居殿同文德帝长谈三个时辰,第二日朝堂之上,太子便公开了文德帝亲笔手书的罪己诏。 然而诏书上仅提到他当年错信奸佞,导致驰援不力,安定侯亦遭奸人所害,如今罪人皆以伏诛,特追封萧朗英为安定王。 至于其他,包括他当年如何生疑,如何遣人暗杀,萧景珂谋反一事又要如何论处,只字未提。 萧景晏的通缉令还挂在各地的城门口,刚过了武宁,他便再次挣脱了铁锁,日夜兼程地往回赶。 路上不知道跑坏了多少匹马。 他到金陵时正值深秋,寒风咆哮地刺痛他的脸颊,漫天枯黄的叶飒飒而下。金陵仍同数月前一般,只是远山依旧,他再也不是从前的萧景晏了。 还未进城,就被萧溪云提前安排在城外的暗卫拦下。 “将军说,若是见到二公子回来,便请您前往老山一聚,将军有要交给公子的东西。” 萧溪云要给他的,是一柄剑。 萧景珂的剑。 清理战场之时,她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藏下了这柄剑。 “如今物归原主。”萧溪云望向山崖上的无字墓碑,平静地说道,“陛下不允立碑,只能出此下策,毕竟他……” 萧景晏接过兄长的剑,用森*晚*整*理袖口轻轻擦拭一道,把冰冷的剑鞘贴在胸口,哽咽地说:“多谢。” “陛下不可能认错,如今的情形已是最大的让步。我知你们兄弟二人诸多苦楚,可那些枉死的人又何其无辜——” “今日我便当没见过你,别再回来了。” 萧溪云说罢,最后扫了一眼墓碑,转身离去。 山野间秋风肆虐,满目衰草萋萋,疏枝横斜。 萧景晏抱着怀里的剑,僵硬地靠在冰冷的墓碑上,安安静静地望着头顶灰蒙蒙的天际。 从前锦衣华服的小公子如今落拓颓败,眼底青黑,两颊凹陷,手腕上的血痂刺目,破损的衣物上尽是污泥。 可心里却前所未有的满足。 墓碑上的冷寒气息毫无保留地传至他的脊背,却仿佛回到了少时依偎在兄长怀中那般,温暖异常。萧景晏依恋着舍不得离去,好似缺失的灵魂都找到了归处。 迷迷糊糊之间,他好像听见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萧景晏茫然地抬头望去—— “兄长啊……” 他拔出了手里的剑,寒光映照着他眉眼。 倏忽,他扯着嘴角欢心一笑,凤眼弯弯,恍惚现出几分天真又艳丽的神采。 一如少年。 萧景晏的戏份到此结束。 这场戏拍完,在场所有人久久没有出声。李锐缓了好一大口劲,才开口喊道:“过了,这条非常不错!星琢真的进步蛮大的,比刚开始拍摄那会成熟了很多。” “恭喜杀青。” 原著中萧景晏的结局是他在最后看到了萧景珂的幻影,于是毅然决然地自刎于兄长墓前,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他的灵魂仿佛飞去了南疆一望无际的草野,尚是少年的萧景珂牵着他的手,一同闯入父母的怀抱。 而拍摄时则被改成了这样一个开放式结局。 宁景和站在监视器后,跟着李锐快速回看了一遍方才喻凛的表演,在看到他再无可恋的眼神时,心里莫名地有些难受。 如果是萧景珂,大概会上去抱抱他。 “星琢,没事吧?” 周曜担忧地声音响起,宁景和闻声抬头看去,只见喻凛恹恹地靠在墓碑上,任凭周曜怎么喊都没有反应。 “怎么了?”李锐显然也听见了动静,站起来问道。 周曜说:“可能是还没缓过来。” 宁景和不由地皱了皱眉。 在拍摄完萧景珂谋反的戏份后,喻凛特意找李锐拷贝走了一份,并再三保证不会外传。 他把萧景珂身死的那段翻来覆去地看了无数遍,到最后熟悉到他是在哪一分哪一秒说的哪句台词,又是在哪一分哪一秒吐的血、咽的气都记得清清楚楚。 喻凛的情感与常人有异,单纯的模仿不足以完成后期多样化的复杂情绪。所以他尝试按照宁景和的方法去代入萧景晏的人设,想象着他的兄长,想象着被抛弃后的孤寂、愤怒与不甘。 如果是林鹤的话…… 喻凛想到了上个世界突如其来的分别,心里悄然生出一丝古怪的怅然来。 如果是林鹤将自己丢下了…… 在拍这场戏前,喻凛不断地回忆起萧景珂身死的场景,仿佛刻进了脑海,亲眼见证了一遍他的死亡。 以至于现在—— 他没学会做沈星琢,却先学会做了萧景晏。 宁景和走到喻凛旁边站定,正要蹲下查看他的情况。 刚才还呆愣得如同一潭死水的人忽然抬起头,空荡的视线在撞到宁景和的脸时骤然一亮,好像整个人都鲜活了起来。 “哥?”喻凛歪着头,迟钝地说道。 宁景和有些看不得他这副模样,垂在腿边的手不自然地蜷了蜷,想去触碰喻凛的脸,但是又被他极力压制了下来:“嗯,还好吗?” “哥啊——” 宁景和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喻凛一个熊抱撞了满怀。 “还以为你真不要我了。” 萧景珂的剑掉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周曜连同着在场的工作人员,不可置信又疑惑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半晌后,有人又尴尬地移开目光。 而喻凛双手勾在宁景和的脖子上,像只猫似的在他胸口亲昵地蹭了两下,又埋在他的颈窝了试探地嗅了嗅。 宁景和僵硬地杵在原地,两只手无处安放地抬了又放,四处逃窜的目光扫过欲言又止的周曜,又看向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李锐,还有站在远处偷偷张望双眼放光的唐末——竟无一人可以解他之危。 喻凛见他没有说话,再次仰起头,眼巴巴地看着:“你是来接我回家了吗?” 宁景和的喉结上下滚了滚,最终压抑不住地抬起手,拨开喻凛额前的碎发。指尖轻飘飘地蹭过喻凛的眉和眼尾,他用属于萧景珂的温和声线说道:“嗯,我来接你回家。” 于是喻凛高兴地勾上了他的小拇指。 “那我们走吧。” 宁景和垂下眼,扫过他们交缠在一起的手指,眼里晦暗不定。 “星琢啊……”眼见着宁景和马上就要把人拉走了,周曜不死心地又喊了一次。 这次喻凛倒是听到了他的声音,回过头眨了眨眼,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宁景和说道:“放心,我会把他送回酒店。” 周曜:“……”就是因为是你才会不放心。 但最后他还是让宁景和把喻凛带走了。 与此同时,坐在光幕前昏昏欲睡的监控员1号猛然惊醒,不可思议地望着七情面板上激增的数值。 站起的动作带倒了椅子,避让时又莽撞地碰倒了茶杯,实验室里乒乒乓乓的响声一片。 顾云深打着哈欠从门口走来,吊儿郎当地说道:“发生什么事了,这么激动?联盟体彩出号了?” 监控员颤抖着指着面板上的柱状图:“是‘悲’!喻凛的‘悲’和‘喜’一起动了!” 顾云深眯起眼,若有所思地看向光幕,说:“七仔那边怎么说?” “七哥说……” 监控员沉默了一会,脸上露出诡异又尴尬的表情。他小心翼翼地瞥了眼顾云深好奇的脸,犹豫地说道:“……七哥说喻凛被野男人带走了。”
第51章 喻凛感觉自己的脑子好像变成了一团浆糊。 大概是他大脑里的情绪处理器太过简单, 没法处理像萧景晏这样复杂又强烈的情绪,强行融入后,又很难抽离。 他一会想着无数次亲眼目睹的萧景珂身死的场景, 看着那张属于宁景和的脸倒在血泊泥泞之中,一会想着萧景晏瘫坐在他的墓前,抱着剑该是什么样的悲伤反应, 一会又想起上个世界分离时,他想对林鹤说的那些话—— 虽然现在也没有必要了。 最后的这场戏对他而言实在是一场巨大的消耗, 哪怕上个世界高考的时候都没有这样的感觉。 喻凛把脑袋埋在枕头上昏昏欲睡,宁景和身上似有若无的冷冽香气很好地安抚了他的思绪。 可就在某个时刻, 那股味道突然淡了下去。 直到最后一丝也消失不见,喻凛猛然从床上惊醒。 周曜还当他缓过来劲来, 开口说道:“星琢啊,刚刚李锐导演和我说,他有个朋友最近正在筹备新电影,问你想不想去试戏……” 谁想喻凛根本没有听见他说了些什么,“唰——”地一下站了起来, 茫然地问道:“我哥呢?” “哈?” 喻凛的眼珠幽幽地转了一圈:“……他又不要我了吗?” 周曜还没有反应过来, 喻凛就大步流星地冲出了房间。 紧接着,楼道另一边的房间传来了“嘭嘭”地敲门声。 喻凛皱着眉, 紧盯着毫无动静的房门, 很快便耐心耗尽,敲门的声音也逐渐变成了“哐哐”的砸门声响。 很快, 他的目光落在房门的电子锁上,歪着头认真审视了一会, 似乎在思考要从哪里下手把它拆开。 “星琢,你找宁景和有什么事吗?”匆匆追来的周曜终于瞧出了一点不对劲, 问道,“……你是不是,还没有出戏?” 喻凛根本分不出心神来回应他的话,就在他忍耐不住准备动手拆门的时候,突然听见了门锁转动的轻微声响。 下一秒,还不知道自己拯救了岌岌可危的房门的宁景和站在门后,疑惑地看了过来。 他似乎是刚从浴室里出来,头发上还挂着水,水珠一滴一滴地往下落,浴袍被他匆匆拉上,领子都还没整理好,随意翻折着,但又把他整个人遮得严严实实。 喻凛不满地望着他:“为什么偷偷离开了?” “你又厌烦我了吗?” 宁景和没想到自己一开门就莫名其妙地被扣上了两顶帽子,大脑都空白了一瞬。 回来的路上喻凛很安静,除了那道一直落在自己身上的炯炯目光,好像生怕他跑了一样。宁景和不太适应,却控制不住地脸热,好不容易把喻凛送回酒店房间,看他疲倦地躺在床上睡下后,他才得以抽身离开。 可刚才洗了个澡,就听到了外面急促的敲门声。 “没有。”宁景和还是决定先回答喻凛的问题,一边朝周曜瞥去目光,询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收到他的信号,周曜悄悄指了指喻凛,张合嘴无声说道:“可能还没出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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