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领导还在耐心的举着热水,这让顾燃十分不好意思。 “陈总,对不起啊,我都不知道时间过的这么快,今晚发生的事真的是太麻烦你了,再过一会天就要亮了,要不,要不你赶紧回去歇歇吧,折腾一宿身体也吃不消,我……” “没关系的,我还是再陪你待一会吧。”想到刚刚周南对顾燃的态度,陈飞微微叹了口气,“你自己在这我不放心,等一会儿医生出来问清楚情况以后,我送你回去休息一会儿好不好?你累了,需要缓解一下绷紧的情绪。” “我……我不累。”顾燃低头,喉结滚动,“我不离开,我得守着他,我就是害怕,怕万一……” “你给我闭嘴!”周南狠狠瞪过来,“没有万一,害怕就让人赶紧送你回家,要煽情也请你俩换个地方,没人想听腻腻歪歪的关心和眉来眼去的拉扯!” “你!”陈飞起身,却被一把拉住衣角。 “陈总,别……”顾燃贴墙站起,洇红的眼尾微垂,示意他不要再做无谓的争吵。 陈飞无奈摇头,把手中的热水又往前递了递,顾燃还是没有接,只是怔怔的盯着地面。 “陈总,你,你有烟吗?” “嗯?”陈飞愣了一下,刚要张嘴询问,却又生生咽了回去。 也许现在对于顾燃来说,烟真的比热水,来得更消愁吧。 陈飞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即掏出兜里的烟和火机放在顾燃手上。 “别抽多了,走廊尽头靠窗的位置可以吸烟,去吧。” 窗外大雪呼嚎,北方的凌晨本就冷的瘆人,碰上这样的恶劣天气,更是阴森骇人到了极致。 顾燃费力的将冻结的窗户嵌了个小缝,一缕淡青色瞬间在冷风中消逝不见,不停钻进缝隙的白雾让烟头的橙红色骤然亮起,随后又再次归于平静。 昏沉的脑子逐渐清醒,顾燃猛吸了一口,随后吐出呛人的烟雾,他按灭了指尖的香烟,只觉得这味道恶心却又让人上头。 他一直都很讨厌烟味,小时候念叨顾芳华把家弄得乌烟瘴气,长大了厌恶裴子俊在房间里吞云吐雾,后来自己被生活折磨的精神几近崩溃时,也就顺其自然的开始拿起打火机,点燃那一根根呛人的心瘾。 再后来他就只在顾芳华的坟前点烟,可那个对自己掏心掏肺的亲爹,却再也没法给他任何回应了。 最后一次,是重生的那晚,被裴子俊家暴后,回到老房子。 那第一次呢,是什么时候? 他不记得了,许是某次被裴子俊外面的男人女人们刺激的狠了,才拿起烟盒的吧。 蹲在街角流着泪抽完,仰头望天的时候,他好像也曾想过,如果这时候有个男人站在自己面前,牵起他的手,那他一定义无反顾毫不犹豫的立马跟那人逃离这苦难至极的日子。 可惜到最后,除了眼前愈发模糊的街头巷尾以外,连只流浪狗的影子都没有,世界就像被罩了层厚厚的玻璃纸,麻木的只剩空虚。 无尽的空虚…… 那时候陆淮天又在干什么?他不知道。 应该已经在国外念完大学,早早回鸿远接班了吧,那样遥不可及的高阶层二代,未来早该被家族安排的妥妥当当了,他要走什么样的路,娶哪个门当户对的姑娘,开什么样的车,住怎样的房子,都该是被精密计算过,不会有丝毫差池的。 也就是说,当年自己在泥潭里挣扎匍匐的时候,陆淮天合该早已娶妻生子,在上市企业里一呼万应了。 谁还会记得自己高中时那懵懂的可笑暗恋。 窗台上,走廊里,随处可见的幼稚小作文,广播站里的不管不顾的勇敢告白,以及周南口中湖边写生时的一眼万年,不过都是年少青涩的莽撞臆想罢了。 过去了就过去了,顾燃不会知道,陆淮天也会悄然忘记。 可为何偏偏这一世,一切都变了。 这个时候本该在国外好好念书的人,怎的就会突然以死相逼也要回来呢…… 还口口声声为了跟自己在一起…… 这太荒唐了。 细碎的信息突然涌入大脑,顾燃一时还不能捋清思路,他无助的靠在窗边,只觉得那个一直站在他身后,如同冬日暖阳般的大男孩,就这样毫无征兆的,轰然倒下。 一如当年顾芳华的突然离世,那撕心裂肺的痛,如今再一次重蹈覆辙般的汹涌袭来,精准的,把他完整击垮。 “陆淮天,你说过要给我讲故事的,你可不能食言啊……”顾燃喃喃。 这一次,我要你亲口讲给我听,好吗…… 玻璃上冷凝的水汽瞬间结冰,顾燃擦干眼泪抬手关窗,却听到楼下地上停车场传来呼啸而过的刹车声。 几辆黑色轿车几乎是漂移进的车位,在漫天飘落的暴雪里,车头灯如同一双双野兽的眼睛,狰狞蜿蜒。 很快,车门被打开,十几个身着玄色大衣的男人快速朝其中一辆车的车头聚拢,紧接着,车上迈下一只脚,与此同时,一把黑伞迅速在他头顶打开。 这人是谁?这样大的阵仗…… 顾燃皱了皱眉,一股不好的预感在胸口乱窜,楼下的一行人并未做停留,脚步急促的快速进了急诊大楼,顾燃思虑片刻,连忙跟着往急诊抢救室的方向跑。 没等他穿过走廊,刚刚还在楼下的人,就已经把抢救室团团围住了。 顾燃加快脚步来到门口,来不及站稳,就听见人群中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啪!” 巴掌重重的打在了周南脸上! “他出事的时候,你在哪儿?”一个中年男人厉声呵斥道。 此刻周南捂着青红斑驳的脸颊,低着头,根本不敢作声。 顾燃张大嘴巴看着眼前的一切,刚要上前,紧接着又听见狠狠的落一巴掌! 这一下,比刚刚更响。 “我问你话呢!回答!”那中年男人涨红了脸,攥紧的拳头还在细微的颤抖,看得出来,这两下,他打的也十分不忍,可语气却依然暴躁狠厉。 “不是叫你时时刻刻跟着他吗?你是怎么答应我的,为什么出了这么大的事你却不在他身边?你对得起你陆伯伯对你的信任,对得起你老子我跟人信誓旦旦的保证吗!啊?” 手掌再次高高扬起,没等落下,一个浑厚低沉的声音蓦地响起。 “老周,够了,这里是医院。” 空气瞬间安静,没人敢说话。 顾燃踮起脚尖往前走了两步,视线穿过人群,倏然瞥见一张棱角分明,却辨识度极强的脸。 与陆淮天几乎一模一样的高挺鼻梁足以让他瞬间认定,这个看上去极度威严的中年男人,就是鸿远集团的董事长——陆长枫。 男人明显很疲惫,眼球有些浑浊,硬朗的面部轮廓和板正的肩颈让他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轻很多,而全身上下自然流露出的沉着与淡然,更是彰显出他身上的稳重气质。 顾燃不由得抖了一下。 如果周南说的都是真的,那么这位陆董事长,从陆淮天回国那刻起,应该就已经在心里活剐了自己几千万次不止。 他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本想找个犄角旮旯默默守着不出声,岂料没等他将自己隐藏起来,身后就传来一声轻唤。 “顾燃。” 原来是陈飞怕他饿,特意下楼买了些吃的上来,刚走出电梯间,就正巧看见顾燃往柱子后面移动,这才轻轻喊了他一声。 只是这一喊不要紧,众人齐刷刷回头,目光骤然全部聚在了顾燃身上。 陆长枫同样顿了一下,随后缓缓转身。 空气里满是冰冷刺骨的压迫感,顾燃站在原地,像座刚刚冻结的冰雕。 陈飞此时也看见了鸿远集团许多高层领导,意识到气氛不对,他连忙向前一步,站在了顾燃身边。 冷凝的氛围并没有得到缓解,陆长枫面无表情的乜了他一眼,随后薄唇轻启。 “你就是,顾燃?” 顾燃迟疑了半秒,略微抬起头,“是。” 男人没再说话,只冷冷的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眉清目秀的男孩。 白皙干净,明眸皓齿,眼尾更是带着春风化雨般的明媚纯澈。 陆长枫似乎突然理解了陆淮天对顾燃如此痴迷的缘由,不过还是在心里鄙夷的发出了一声感叹。 肤浅。 顾燃抿紧嘴唇,窘迫的不敢跟人对视,过了一会,似乎觉得只回答一个字对长辈不够尊重,跟着又补了一句。 “叔,叔叔好,我是,顾燃。” 自以为周到的自我介绍似乎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陆长枫对他依旧没有任何回应,面部表情却愈发平静起来。 顾燃被那双眼睛盯得浑身寒毛竖起,他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更不清楚对待这样的长辈究竟如何表现才能显得大方得体。 就在气氛焦灼不安之际,急救室的门,毫无征兆的,开了。 “陆淮天的家属在不在?” 医生抬起眼皮,看到走廊里乌泱泱的人,一个趔趄险些没站稳。 “陆,陆淮天的家属是哪个?” “在这。” 陆长枫转身,这才把锋利如鹰隼的目光从顾燃身上移开。 众人也陆陆续续的挪走视线,顾燃却觉得此刻翻涌上颅顶的血,都透着阵阵凉气。 第49章执拗 “情况不容乐观。”医生开门见山。 “全身多处脏器受损,两条腿膝盖处有不同程度的骨裂,肋骨碎片更是直接刺破肺部导致气胸,虽然我们已经插管引流了,可刚送来时血氧值几乎掉到个位数,好在上了呼吸机才勉强恢复到正常值,最主要的,是颅内出血面积较大,以及他现在,还完全没有任何反射意识……” “什么意思?”周南红着眼上前,“什么叫,没有反射意识?” “意思就是,无论我们给他做出什么样的应激刺激,他都没有传递出任何反馈。”医生眉头紧锁,“或者换句话说,他的大脑已经不具备支配身体活动的功能,这样即便手术是成功的,他未来也极有可能面临单侧抑或是全身性的肢体休克。” 四周人群里发出一阵极小声的唏嘘叹息,顾燃脚底一软,差点站不稳。 “顾燃。”陈飞眼疾手快的扶住他的胳膊,“顾燃,这里是脑科和胸外科最权威的医院,交代病情的是副院长,他在全国范围内外科手术专业方面绝对排得上前三名,所以相信医生,一定会没事的。” 顾燃牙齿在打颤,眼皮上的青筋跳个不停,可还是颤抖着站直了身体。 现在这种情形,根本不容许他有半分脆弱,他必须挺直脊背,坚强的面对一切。 陆淮天此刻需要的,绝不是哭哭啼啼软弱无能的自己。 陆长枫沉默半晌,隐藏不住的悲伤在眼尾蔓延,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随后强忍情绪,调整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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