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就剩两人了,杨元明壮了壮胆子, 慢慢走过去,没敢坐在床上,索性扑通一下跪在地上, 小心翼翼的开口。 “哥。” 沈泽安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慢慢转头, 眼前一片朦胧的白光, 唇线拉出一抹弧度, 沙哑的嗓音语气恭敬,“下官何等低微, 哪能担得起三皇子一声哥啊,三皇子莫不是糊涂了。” 杨元明听着他的阴阳, 眼里带出些泪来,全然不似两日前湖边威胁皇子的雷厉风行,他试探着去握沈泽安的手。 那手没什么皮肉,触手冰凉,杨元明有些心疼,自己把脸贴上去蹭了蹭,“不敢,哥应该早就认出我了吧,不然也不会那么信任我。” 沈泽安没在阴阳怪气,时间不多,他要尽快处理。 “沈泽明?”沈泽安唤了一声,语气沉稳。 “哥。”杨元明条件反射的僵了下身子,跪的笔直了些,沈泽安要教训他时,才会用这种语气连名带姓的喊他。 沈泽明是杨元明前世的名字,他两一母同胞,那对夫妻不管沈泽安,对杨元明也说不上多上心,这个弟弟可是沈泽安一手带大的。 说是儿子也不过分,又怎么会认不出。 “嗯。”听他承认了,沈泽安扬手一巴掌扇了过去。 杨元明没敢躲,结结实实挨了一耳光。 沈泽安没留力气,杨元明脸上迅速红肿起来一片,他跪坐下去,耷拉着脑袋不敢看沈泽安,只把那只手拉过来揉着。 “我已经派人去寻了,想来很快就能有消息了。”杨元明先说了下寻人的事,才慢慢解释起其他事。 上辈子沈泽安弄垮了沈家,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就死了,但好歹留了后手。 偌大一个沈家,只有杨元明这个和他关系亲近的弟弟拿到了一大笔钱,其他人进去的进去,破产的破产。 沈家一大家子人精神都不太正常,不同于沈泽安的情感漠视,杨元明就是个小疯子,从小就带着点反社会人格,为此沈泽安没少抽他。 杨元明始终认为自己哥哥不可能死得那么蹊跷,查来查去没查出什么就干脆把那些仇家有一个算一个,全报复了。 “怎么死的?”沈泽安问了一句。 杨元明啃了一下沈泽安的指腹,这是他小时候委屈的小动作。 刚啃完就被扇了一嘴巴子,杨元明眯了眯眼,爽了。 “疲劳驾驶。”说完还补充了一句,“没撞到其他人,就死了我一个。” 沈泽安气急,怒骂了句,“废物。” 杨元明也不在乎,他能穿过来见到他哥,开心着呢。 他比沈泽安来得早,到这里的时候是个九岁的小豆丁,营养不良可怜兮兮的,像个火柴人似的,在御花园钓鱼吃的时候被十二岁的小太子捡回去养着。 他也不是多喜欢什么权势富贵,但上辈子争夺家产的习惯还是让他在朝中培养自己的势力了。 被沈泽安救下时,他十九岁,和他不一样,沈泽安无论是样貌、名字、习惯,丝毫未变,他一眼看到时还以为自己真的死了,不然怎么会看到他哥。 他身边仇家太多,在异世过了十年,好多事情早已不同,于是他没急着和沈泽安相认,只想着等自己清理好身边的鬣狗再说。 但沈泽安好像对他过于信任了,现在想来,他哥怕是早就认出他了,哪怕他什么都变了。 沈泽安也知道他不容易,轻轻拍了拍他的头。 杨元明眼里的泪还是没忍住落了下来,他拿起床边的外袍给沈泽安穿上,把人抱起来,“知道哥担心,我们路上讲。” 那边的消息一直未传过来,杨元明打算直接过去找。 马车一路疾驰着往许州而去,沈泽安也知道了事情的始末。 杨元明和二皇子假意合作,打算一起扳倒太子。 本来没沈泽安一个小官什么事,但无奈他太扎眼了,前有救驾之功,本就得了个功勋,回来没几月又是治水大功,万民布的消息比沈泽安这个人更早到达朝廷之上。 这样一个年轻有为的官员,让人感到了威胁,太子党之外的人必不可能让他成长起来。 多番施压下,杨元明把沈泽安身边的亲卫撤走了,但他原计划好了,捉拿沈泽安的队伍里有一半是他的人。 哪成想二皇子听了赵家的话,临时换人,最后只留了沈泽安一个活口,给杨元明带来个又瞎又瘸的活人。 沈泽安没心情说话,不断计算李沐活下来的可能。 杨元明斟酌着开口,“我打探过了,那断崖不算高,崖下有些灌木,还有条河。”运气好应该能活。 沈泽安没说话,只闭目休息着。 快马加鞭,一天一夜后,沈泽安站在了崖底,只是他腿伤没好,眼睛也看不到,只能听着杨元明的转述,时不时提个问题。 算起来,已经找人找了四五天了,别说活人了,连尸体都没见到。 崖底到是有几具尸体,是那几个蒙面人的,李沐和王武不见踪影,寻人的士兵顺着河找了百来里也不见人。 没有尸体,那就有可能活着,只是不知要找到何时。沈泽安跟着人找了三天,脸色越来越差。 杨元明看着他一副要晕过去的样子,咬咬牙,强行把人带回去了。 沈泽安不愿意,却被杨元明一句话吼了回去,“哥!你在这儿什么也做不了,寻人的事方心交给我来办,现在,该是你把他们砍了给哥夫报仇才是!” 沈泽安停了动作,眼前漆黑一片,他碰了碰自己的眼睛,爬上了杨元明的背。 骑都尉沈泽安,治水回来的路上遇到歹人成了个瞎子,后主动请辞,皇上大为叹惋,但也只能给了一笔上次无奈放人。 民间对这位得了万民布的沈大人崇敬不已,人人都在为他惋惜,那伙贼人被骂了又骂。 对二皇子的弹劾被皇帝强压下来,朝中形式越发扑朔迷离,一群老家伙手里捏着各个皇子当筹码博弈,沈泽安这个小小的官员,早就被人遗忘。 年刚过完,杨元明就带着大军赶回北境了,而明面上辞官回乡的沈泽安也坐在马车里,一同前往。 杨元明暗中派遣了许多人四处摸索打探,得知了一个消息,那几日有人往那片林子走过,是队来往各地的商队。 知道消息时商队已经不好寻了,还在打听到了商队在南方买了许多茶叶,要卖给胡人。 得知这个消息,还不等沈泽安开口,杨元明就兴奋地立刻把请来的几位御医和沈泽安的一应东西全打包塞进队伍里了。 队伍出发时,沈泽安远在岐山的人手已经全赶到京城了,那两千亲卫现在才真正从杨元明的人变成沈泽安的。 手里有人了,沈泽安干脆另找有经验的人去接手盐矿。 之前杨元明从赵家手里抠出来一处铁矿,现下也交由沈泽安打理。 还有手里的明泽楼和浮香阁,现在手里有兵,有盐有铁,钱也不缺,也难怪杨元明有恃无恐的。 就是有一点,这些东西杨元明都不会管,全在沈泽安手上,他就只负责打仗夺权。 沈泽安把手里的资源整理了一下,有些头疼,他现在看不见,身边要有信任且合用的人才好打理。 杨元明坐在另一边,毫无形象的趴在桌子上啃果子,看着沈泽安放下手里的竹简,道,“怎么了?” 沈泽安把手抬起来,杨元明脸皮紧了紧,把脸凑过去,下一秒就被掐住了脸。 “嗷!”杨元明疼得叫了一声,“怎么了哥?” 沈泽安闭着眼,沉声道,“你指望我自己管这些东西?” 杨元明见此,正色道:“我会给你找信得过的下手的,到时哥自己挑。” 沈泽安应了一声,还是高慕亮好用,他已经写信让高慕亮从岷州去北境等他了。 时间匆匆而逝,冬雪消融,桃枝探窗,暖阳悠悠落在书案上,桌边的男子披着一件大氅,提笔写着东西, “大人。” “进。”敲门声打断了书写的动作,沈泽安放下笔道。 “大人,有消息了,匈奴那边有一位刚冒头的将领和那位很像!” 匈奴…… 怎么会在那边? 沈泽安待在边境许久,人没找到,仗到是打了不少,不曾想那人居然到了胡地。
第72章 乌利木 阳光慢慢偏斜, 落到了沈泽安面上,暖色的光线贴在过度苍白的皮肉上,像是渡上了一层柔和的滤镜, 把那过度瘦削后显得凌厉的眉眼都软化不少。 唯有那双眼睛与众不同,原本琥珀色的瞳仁蒙上了一层浅薄的灰白, 平白多了几分不近人情,远远望去冷淡得让人心里发寒。 而且, 让人一眼就知道患有眼疾。 这是几月来治疗的后遗症。 四个多月了, 朝中你来我往的争个不停, 杨元明这个手握重兵的皇子, 不会因为远离朝堂就被默认出局, 相反, 太子一党怕他反水, 其他皇子党派怕他不反, 一边拉拢, 一边忌惮,可笑得紧。 边境战乱不休, 杨元明忙得恨不得在军营里住下,根本腾不出手来收拾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便也只能丢到沈泽安手里。 皇位之争向来残酷, 为了保住几人的小命, 也为了尽快处理好找李沐, 沈泽安只能冒险让大夫用些狠法子治自己的眼睛。 好在高慕亮赶过来了, 又有杨元明的心腹一起处理,沈泽安勉强能撑住。 眼睛的恢复说不上喜人, 却也好多了,相比于之前只能看到一点模糊的光线, 现在好歹能模糊看清两尺内比较大的东西了,就像个重度近视的患者。 为此,给沈泽安送来的公文从筛选后用竹简刻字变成了加大版字体。 为了防止重要消息泄露,天天刻字的高慕亮和两个心腹比沈泽安本人还激动,消息一出,三人直接抱头痛哭。 这次打探到李沐的消息也可以说是十分巧合,派出去打探的人大都集中在大庆境内和东匈奴边境这边。 为了给沈泽安找药材才派人深入到了西匈奴腹地中,哪想到,一同带回来的除了药材的消息,还有李沐的。 刺眼的阳光让沈泽安回过神来,他笑了下,脚上轻轻一踹,立马惹来一声不满的轻吼。 一个毛茸茸的大脑袋从地上蹭起来,结实的尾巴垫在了沈泽安光着的脚上,壮硕的脑袋搭在了沈泽安膝头,一双眼懒懒的眯着。 沈泽安手指摸索着捏住它不安分抖动的耳朵,“胖仔,马上就要见到你爹爹了,怎么还有心情睡觉。” 三年多的时间,当年那只呆头呆脑的虎崽,已经成年,杨元明在这北境一家独大,沈泽安便毫不顾及的把胖仔带在身边,正好威慑一下因沈泽安眼疾而搞小动作的人。 从知道消息到现在,短短两柱香的时间,沈泽安已经想好用什么理由去见李沐了,现在差的,只是探子带回来的详细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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