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军队驻扎的第二天,大量难民涌入陇源。 “什么情况?”李沐在路上看到了难民,“怎么那么多?” 杏源县上已经开始出现了许多衣衫褴褛,带着家当、拖家带口的难民,惹得本地的居民诧异不已。 自古来流言蜚语传的是最快的,而这种爆炸性的消息,传播的速度像插上了翅膀一样,飞速流转在每个人的耳朵里。 大家恐慌不已,一边担心着会打过来,开始囤粮,收拾行李一边又踌躇不安,摇摆不定,不想离开自己的家。 一时之间进退两难,留着不知道南蛮什么时候会打过来,离开的话完全就没有了可以依靠的生计,迫于无奈,只能顶着压力继续留着。 沈泽安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给了明泽楼的伙计一些钱财,又提前结了他们这个月的工钱,找了个借口暂时关店。 买来的那几个奴隶,他让几个人现在收拾东西,准备好了就动身就赶往京城,大量的钱财带在身上实在不安全。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总觉得这一次前往京城的过程怕是不会顺利。向来谨慎的性格,让他多做了一手准备。 这次带在身上的除了几张一百两和五十两的银票,剩下的都是碎金子,银子和铜板。 “好了。”李沐用剪刀剪掉线头,拍了拍衣服。 现在还是开春,比较冷,因此穿的还很厚实,沈泽安体寒怕冷,现在还穿着薄袄,李沐听他的,在他的夹袄里缝上了几块金片,以备不时之需。 沈泽安拿着一个小锤慢慢垂着,桌上摆着两双鞋,金子的延展性很好,他特地请人做成了金片,现在正把它纳在鞋底里。 换别人可能觉得他这样做耗时耗力,有些多余了,但李沐没说话,帮着他一起藏钱,总归现在也不缺这一点救命钱。 再说了,都是自己的东西,就算去的路上用不到,到了京城也可以拆出来。 “好了,来试试难不难穿?”金片没有铺满整个鞋底,不然不好走路,只是夹在了前脚掌和后脚跟那两快地方,特地量了尺寸的,现在的鞋底大多也偏硬,不过做的也厚,穿起来倒是没有什么区别。 李沐接过鞋子套上,踩了两脚又走了几步,觉得没什么区别,点点头,“还行,挺好穿的。” 做完这些,趁着底下的人还在收拾行李,两人套马车回了一趟村里,到了李沐给沈泽安装的那间书房,李沐卷起袖子,拿了把锄头就开始挖地。 这屋里的地,土都夯得实,板板正正的很难挖,虽然挖的坑不大,但架不住深了啊,李沐力气也算大的,往下挖了两米就有点撑不住,坐在一边歇着气。 “好像差不多了。”沈泽安看了一下这深度,觉得应该不会被人不小心挖出来了,就把手里的盒子放进去。 等把盒子放好,李沐又把挖出来的土一点点填进去,末了,用凳子倒扣在那一片地上,用脚踩在在上面,来来回回许多次,等把土压的和旁边的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这才罢休。 在他们处理这一切的时候,卢洪杰离陇远郡还剩半日的路程,比他们快一日的是许多蜂拥而至的难民,和剩下溃逃而来的大军! 陇源郡守懵了,各地的世家豪族也懵了。 怎么会那么快? 比他们更加慌乱的是当地的百姓,这些逃来的难民,有的甚至连路上的口粮都没有带齐。 一路上饿急了,争抢他人食物的多不胜数,现在来到了有人的地方,也是像山匪一样,一拥而上的强抢。 当地守备的官兵和衙差,扬言要抓他们下狱都管不住,直到守备的大军带着武器拔刀而上,他们才停下了抢夺。 同时也爆出了一个更加炸裂的消息,“求求你们,再给我一点吃的,再给一点,我马上就走!” “这南蛮不是人,他们杀人,还吃人!快跑啊,快跑!” 嚯!吃人! 南蛮杀空了一座城的消息大家都知道,但这吃人,还是突破了大家的心理底线。 得不到救助的难民,纷纷决定休息一晚就继续向北逃去,有的人甚至不停留的直接走,在这种紧张的气氛之下,当地的百姓也变得更加惴惴不安。 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也到来了,那就是更多从前线溃退而来的军队。 眼看着军队的人都抵挡不住的往后退来,有一些胆小的百姓和一些有钱的富户,再也忍耐不住收拾家当,就开始跟着大部队向北逃去。 剩下的要么就是头铁的,要么就是实在走不掉的。 在这种气氛之下,沈泽安和李沐自然也打算走,京城那边已经打点好了,他们现在去刚刚合适。 看着路上奔逃的难民,李沐有些欲言又止,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却也知道自己阻止不了这些,只能转过头去不看。 他们的东西已经基本收拾好了,明天一早就出城,沈泽安看着李沐的样子,抚上他的手,“虽然酒楼都关门了,那店里剩下的那些你和蔡要不就分出去?” 这,李沐一下子看向沈泽安,眼里有些感动,用力点点头。 沈泽安没说话,轻轻拍着他的手,既然大家心里都有负担,倒不如能帮一点是一点,虽然这样改变不了大局,但至少可以救回一些人。 只能说聊胜于无吧,于是,在这个傍晚,本来关门的明泽楼突然又打开了。 明泽楼给难民发米的消息一下子就传遍了,因为米有限,所以每人只给一勺,最大勺大概一斤左右,并且要他们自己准备装的东西。 为了避免他们争抢,沈泽安向县令借了人来维持排队的秩序。 在这个时候能有人站出来,自掏腰包的安抚难民的情绪,县令自然是乐意的,没多说什么,大手一挥就给他调了人。 队伍刷的一下就排了起来,人真的很多,往队伍后面一看,远远的望不到头,来领米的人手上拿着一个破布缝出来的袋子。 有的人甚至连袋子都没有,直接小心翼翼的用着身上的衣服包着回去。 很显然,库存的米是有限的,看着源源不断的队伍,还有其中衣衫褴褛的老人小孩,别说老人小孩,就连其中的青壮,都是一副面黄肌瘦的样子。 李沐站在前方给人发着米,舀着舀着就发现米袋子开始见底了,往店里一看,原本堆的满满的米袋已经没有几袋了。 眼见这样子,身后的队伍也是开始躁动起来,大家都一副踌躇焦躁的样子,一个个探头探脑,踮着脚尖的往里看,生怕轮到自己就没有了。 “唉!不行不行,不能这样,这是我的,求求你,别抢,我和孙儿就指望这点米活了啊!”一个苍老的声音传出来,带着愤怒和无助。 沈泽安皱着眉看过去,是一个老人的米袋子被旁边的男人抢了,那男人看面相就不好惹,不像地里种地的,更像是街边的二痞子。 他嘴里骂了一句,抬脚就把老人给踹在了地上,完了还觉得不够似的,上去补了两脚,老人疼得忍不住蜷起身子,还努力的伸手拽着他的裤脚不肯放。 旁边的人有的愤怒却不敢上前,有的害怕,也有的人满脸麻木漠不关心,最后没有一个人敢出头。 沈泽安没说话,看了一眼带刀站在旁边的衙差,对方心领神会的带着人过去,直接把那个二痞子按到地上。 那二痞子刚要发火就发现按着自己的人是衙差,被狠狠踹了几脚肚子,顿时气焰就萎靡下来。 沈泽安这才走过去,把地上的米袋捡起来,递给捂着肚子慢慢爬起来的老人,老人流着泪,对沈泽安不断的道谢。 “没事的老伯。”沈泽安安抚了他一下,扬声道:“我明泽楼寄给大家发米,自然会尽力多给一些人,在这里闹事抢夺的一律不给,而且官府的人也在这,还望诸位脑子发热的时候考虑清楚了。” 人群一瞬的骚动,又慢慢安静下来。 刚才那老伯的米袋子没有拴紧,他道完歉又慢慢跪在地上,颤抖着手一点点把米捡起来,有的落到土里都快看不见了,他也一颗颗仔细的摸出来,放在手心把土吹掉,又放回袋子里。 沈泽安看得揪心,喘了口气,实在忍不住走回去抓了一把,放到他的袋子里,人太多也不好再多给多少,不然会给他招来祸患,他现在能给的也就只有这一把。 老伯呆呆的举着口袋,一双浑浊的眼睛看着那双手,甚至不敢抬头仔细看沈泽安的脸,只是眼泪一下子就落了下来,他喉头哽咽,一下子跪下来朝沈泽安磕头嘴里不断的说着谢谢。 沈泽安吓了一跳连忙让开,刚避开一步就发现对方的头在地上磕得梆梆响,又连忙去扶。 老伯瘦的只剩一把骨头,现在却有把子力气,沈泽安拽都拽不起来,他连磕了三个才罢休,“我儿子死在战场上,儿媳和老伴在来的路上也没了,就剩我,我和一个小孙孙,两天没吃饭了,听说这边有人施米才来碰碰运气,本来以为这次实在活不下去了,居然遇到了大人,大人菩萨心肠啊。”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老人哽咽的一番话似乎引起了共鸣,一时之间压抑的哭声不断,道谢声也弱弱的夹杂其中,越来越大。 终于 “多谢大人,大人就是活佛转世,多谢大人啊!”有人大喊了一声,跪下来连连磕头。 越来越多的人跪下,纷纷道谢,嘴里说着他们仅有的夸赞善人的话语,把沈泽安比作活佛、神仙。 沈泽安没想到会是这般情形,有些不知所措,他觉得他并没有做什么,他所做的不过是把他现在用不到的物资给出去,换来自己良心的一点点平和,以及讨李沐的欢心。 可现在,看着形形色色,褴褛沧桑的人跪在他面前,大声大声的称赞他,仿佛他是什么在世活佛。 他们麻木的脸上仿佛有了一线生机,原本空洞的眼神里有了一点点的希望,被泪水糊满的眼球里带着一丝对沈泽安的感激和狂热。 沈泽安捏紧了手,鼻尖酸涩的刺激着泪腺,他一声声大喊着让人们起来都不管用,反而因为他的举动越发狂热和大声。 沈泽安大声喊几句,嗓子都喊哑了,说不上来的情绪涌上心头,让他难得的迷茫。 心脏一阵阵的跳动,心跳声越过从四面八方围过来的感谢声,在耳边强有力的鼓动。 砰,砰,砰。 他真的没做什么,他还是不够了解这个残忍的时代,在这一个处于安稳盛世,底层人都只能被疯狂压榨,勉强活下去的时代。 在这个难民被打破和平的家园,见识了南蛮惨无人道的屠戮流离失所,得不到官府的援助,还要被官兵四处驱赶的时候。 沈泽安的做法可谓是一束光,他们一路逃亡过来,被饿死杀死,半路病死的人数不胜数,有的人为了活命已经落草为寇,打不赢官兵,只能对和自己一路逃过来的乡里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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