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殊亭静悄悄的坐在那里观察着事态的发展,像是一只吃不明白瓜的猹,面容看似沉着,实则心里持续迷惑,这对话怎么越来越奇怪,和人口买卖一样,他有些不高兴自己被排挤了。 但无疑两人是闹掰了,安殊亭理所当然的站孙悦白:“你凭什么觉得就干了这么点事儿就值这些,这可是富昌圆茶。”他气势凌然的拍了下桌子;“这一块虽然很小,但在城里买个小些的房子或者铺子绰绰有余了,我听着还觉得哥哥吃亏了呢。” 安殊亭不太清楚如今的物价,但也知道富昌圆茶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名茶,在现代也是天价拍卖品,他有幸喝过还是因为有一个出身百年传承家族,身价巨富的老师,桌上的罐子很小,可见在孙悦白这里也很难得,是很珍贵的东西了。 安殊亭突然间大发雄威,气氛凝滞了一瞬。 □□的重点落在了房子和铺子上,瞬间憋红了脸,看了眼孙悦白,见他沉吟不语,就知道自己丢了丑。 他看着是个文化人,但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其实就是在乡下上了几年私塾,后来又读了中学,就算如今在报社上班,但那些工资依旧紧巴巴的,那些名贵的茶他只听过武夷山大红袍,雨前龙井这些,哪里听说过什么富昌圆茶。 □□顶着两人的视线,故作不经意的将茶罐子握在手心。 这样一个小小的东西就价值一个院子,□□心里酸溜溜的,原本的愤懑散去只剩下满心遗憾,因为他发现自己完全被这个老男人拿捏了,这样善窥人心的老狐狸,他原本的那些小心思又能达成吗? 而这个只有一副好样貌,比自己还蠢的愣头青,又能讨得了好? 他撇了一眼安殊亭,心里痛快多了,重新端起读书人的架子,拱了拱手离开,只是背影到底有些仓促狼狈。
第10章 1.10 屋子里瞬间安静下来。 看着格外沉默的孙悦白,安殊亭哥俩好的将凳子往孙悦白身边挪了一下。“哥哥,他脾气真大,没关系,我不这样,我会和哥哥当一辈子的好朋友。” 暂时来看安殊亭的策略是对的,起码孙悦白看起来很吃这一招,他也就是沾了年纪小,气质青涩纯挚的便宜,同样的话一个阳光俊朗的小帅哥和一个在生活中摸爬滚打的成年男人来说,效果截然不同。 “你说的对,”孙悦白似乎是笑了一下:“你今日看起来和昨日大不一样。” 此时屋子里的气氛一下子松弛了许多,安殊亭笑眯眯的拽了拽身上有些大的衣服:“就是换了身衣服,而且之前一路奔波,休息好了自然瞧着精神些。” 原主身体底子不错,但这近一个月的逃荒之路,让他肉都掉了好多,原来还有些婴儿肥的脸,仿佛脱胎换骨般棱角分明,那身板儿,那张脸就算看着有些营养不良也是好看的,如今换了安殊亭过来,整个人清澈飞扬的气质更是大变样。 安殊亭见他心情不错,将药碗放在他面前,用手背试了试:“快喝药吧,快凉了。”见孙悦白不似昨日,拿起桌上的戏本子。 “玉石桥斜倚把栏杆靠,鸳鸯来戏水,金色鲤鱼在水面朝,长空雁,雁儿飞,闻奴的声音落花荫,这景色撩人欲醉,不觉来到百花亭……”词曲绚丽灵动,文字婉转间,在那个繁华漫天的季节,尊贵柔媚的贵妃酒后酣然,翩然婀娜的姿态跃然纸上。 孙悦白见他看得认真,斜靠在椅子上,满身慵懒,撑着胳膊,灼灼目光细细的在安殊亭脸上描摹,直到安殊亭抬头,他这才收回目光:“这本子戏怎么样?” “瑰丽的盛唐让人向往,只是可惜了这也是一场悲剧。”安殊亭看完就知道这讲的是唐皇与贵妃的故事,只是想到爱情背后是盛唐由盛转衰的悲戚结局,言语间不免唏嘘。 “那样独一无二的偏宠,轰轰烈烈的爱情不好吗?”他自然从□□那里了解到这本从南方流传过来的新曲是皇帝的爱情故事,着实吸引人,它能够获得众人喜爱追捧是有道理的,只是听着安殊亭的话似乎是不喜欢。 “爱情又不是生活的全部。”安殊亭心道恋爱脑果然不分年龄,打定了注意要告诫孙悦白,于是细心解释道:“这故事的背景是盛唐由盛转衰的见证时期,以贵妃的人生轨迹来看,前边生是九天阊阖开宫门,万国衣冠拜冕旒的雄浑壮阔,是金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的洒脱浪漫,而后半生则是霓裳一曲千峰上,舞破中原始下来的荒唐破碎,是英雄一去豪华尽,惟有青山似洛中的山河破碎,令人惋惜也引人窥视。” 孙悦白怔忪,看着安殊亭眼底一闪而逝的怅然,落在书本上的手久久不动。 那样文辞优美的诗词他从未听过,可他依旧听懂了安殊亭的意思,听懂了寥寥数语背后的家国情怀,也是此刻安殊亭在他眼里的形象一下子高大了起来,孙悦白知道自己哪怕是认识几个字,可比起真正的读书人天堑之别,但从安殊亭这里他似乎也读懂了那个盛唐代时代人的追忆与渴盼。 那样背景下的爱情自然也带上了别样的色彩:“你给我讲讲这些……” 安殊亭莞尔,细细的讲述着属于千年前盛唐的故事。 等到小和尚送来饭菜,安殊亭才有些意犹未尽,倒也不是他喜欢讲史讲故事,而是当你诉说着过往的波澜壮阔,有一个人时而思索时而皱眉,时而又眉眼开怀认真倾听的模样,真的让人很有成就感,尤其是那个倾听者还是一个前辈一样令自己尊敬的人。 孙悦白也感觉久违的轻松:“所以你刻意接近我为什么?你想要什么?” 安殊亭一个劲儿猛咳,因为难受眼睛憋得有些红似有水光,他抬头看了孙悦白一眼,对方甚至面上带着笑意,可问出的话只让安殊亭觉得心虚,明明自己做坏事呀,他一边锤着胸口,一边思索着要怎么回答。 虽然对孙悦白有滤镜,可他仍旧记得这人在社会底层混了多年,且颇有成就,就不是一个轻易能糊弄住的人。 孙悦白见他眼珠子一转,估计嘴里也没有什么实话,只听安殊亭道:“我在这世界上的亲人除了一个印象模糊的哥哥,再没有其他人了,我一看你就觉得亲切,不如……” “不如你跟了我吧。”孙悦白突然捂住了安殊亭嘴,生怕他说出什么要认自己做爹,或者做叔的话,他不想要便宜后辈。“反正你在这个世界上也没有什么亲人,我还算有钱,脾气也不错。”孙悦白的指尖摁在安殊亭的唇角,眼角轻勾,言语暧昧。 见安殊亭震惊不已的瞪大眼睛,又恍若无人的靠回椅子上,目光漫不经心的落在自己的指尖;“你好好想想,我明日就要离开了。”
第11章 1.11 晨曦的微光,爬过高高的围墙,落在地面上,一辆马车静悄悄的停在寺院的西门。 “孙老板,咱们还不出发吗?怕是要赶不上去火车站了。”赶马车的伙计朝着车里询问。 孙悦白看似平静,虚望向外面时,眼底尽是冷凝的郁色。 昨日那般说未尝不是怀着想要拿捏安舒亭的意思,可对方不上当,便又要平添波折。 他倾身掀开帘子,透着窗朝寺院的方向看去,晨钟敲响,孙悦白抬眼深邃的眸子仿若旋涡。 安舒亭就是在这个时候踏着朝阳而来,明明身型狼狈,却让孙悦白心底阴云散开。 他勾了勾唇,放下车帘,意味不明的哼了一声,随即懒洋洋的撑着脑袋,坐在离车门更近的地方。 安殊亭气喘吁吁,生怕来不及,直到看见停在路边的马车,心下一松,掀开帘子就跳了上去,正好和坐在马车靠门处的孙悦白撞成一团。 察觉到腰上被扶了一把,安舒亭条件反射的躲开,待撑着车壁坐稳,这才面露尴尬:“不好意思,来晚了。” 孙悦白目光灼灼,安殊亭只觉得腰腹间被男人搭着手的位置似乎隐隐发烫。 看着安殊亭有些泛红的耳垂,孙悦白轻轻扬眉,终于露出了今日第一个笑,他适时的收回手,重新坐下来,带着三分宽慰道:“没关系,等再久都是值得的不是吗?” 安殊亭竟有些莫名的感动,却也觉得好话都让这个人说尽了。倘若没有昨日的事情,换做任何一个人恐怕都要将孙悦白视作知己,偏偏他们二人都知道这平和背后隐藏的东西:“那我谢谢您。” 孙悦白听不出他这句话里的情绪,但想来应该是有几分愤愤不平,他也不在意。 只安殊亭被这人仿若蜘蛛丝般纠缠的视线看得率先避开了眼神。 短短的几日接触,安殊亭也发现了他的资助人这辈子似乎不是个什么三观特别正的人。但经过一晚上的深思熟虑,他还是决定答应孙悦白,因为无论是从哪方面来看,这都是目前的最优选择。 孙悦白这辈子出身微寒,地狱开局,可仅凭着那股心劲儿,已经活得比这个时代大多数人都好了,自己只需要帮助他撇开渣男,他完全可以靠自己过得潇洒快活。 安殊亭若有所思,看在孙悦白眼里就是旁若无人的发呆,让他产生了一种被忽视的不悦。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他掏出手帕,微凉的右掌贴着安殊亭的耳侧,另一只手细细的帮安殊亭擦拭着额角的汗珠;“相信我,你不会后悔今日的选择的。” 安殊亭一惊讶,条件反射的闪躲,却被按住,只能直视着眼前的男人。 这黏黏糊糊的动作,仿若清风扫落叶轻柔的语气,让他浑身别扭,但看着孙悦白含笑仿佛波澜不惊的眉眼,安殊亭强忍着躲开的冲动。“悦哥放心,我绝对物超所值。” 说话间,安殊亭从孙悦白手里接过手帕胡乱擦拭了几下,消瘦但并不单薄的脊背笔挺,一副正襟危坐的姿态。 孙悦白看了眼空落落的手,对他表衷心的话不置可否,挑了挑眉,懒洋洋的靠回去:“唔……”大概是觉有些敷衍,他又说了句:”我等着看。”心里觉得这个年轻人又多了一个优点就是识时务。 随后敲了敲车壁,朝着马车外扬声道,“走吧!” 马车缓缓行动,孙悦白揉了揉发胀的额角,轻轻的阖上了眼睛。 昨夜未眠的又何止是安舒亭,即便是孙悦白也心思百转,辗转反侧了大半夜。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人到中年,他最近总是想到小时候和狗抢食,在冷雨中被人棍棒相加,被骂小杂种的时候。 他的前半生就像是车轮,只能一步一步向前挣扎,丝毫不敢停歇。如今想要的金钱依仗似乎都有了,可夜深人静的时候却也莫名的有了几分寂寞的感觉。 想找个人不是一时起意,就像昨日那个穷学生,孙悦白看中他长相不错,愿意花心思,且有对自己有所图,这样一个人虽然有很多不足,但这也是权衡利弊下最好的选择。
95 首页 上一页 4 5 6 7 8 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