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弯弯嘴唇,觉得好笑,可惜笑不出来,因这火烟实在太呛,我在火炉旁边淌着汗边捂唇咳嗽,好不狼狈。 升起的白烟越来越浓,糊住了我的眼,所以,我并未看见许桑衡撑伞走来。 直到纸伞落地,许桑衡颤声唤了我一句“妙妙”,我才懵然抬首,看见了已有月余未再见过的许桑衡。 他一身缎绢华裳,气宇轩轩。 我则灰头土脸,咳得泫然欲泣。 他隔着烟雾,看清了我的样子,瞬间失色,只声音仍旧在抖。 “妙妙,你怎…你怎瘦成这般了…” 41、 许桑衡告诉我,近来这段时间,北燕至京城的关口边界出现了大规模的山匪作乱,朝廷几次派人剿匪皆都无功而返,圣上怀疑山匪同北燕王有所勾结,于是,责令北燕出兵剿匪的圣旨便一封又一封地送来北燕。 许章驰奉令剿匪,奈何也不顺利,每日长吁短叹,忧心忡忡。 许桑衡也被许章驰带在身边,在军中练兵,所以不得空闲过来寻我,现在才知照顾我的嬷嬷已经卷财逃跑,而我的药也被停了将近半月有余。 42、 许桑衡质问我为何这样都不去告诉养父或是他,又说要接我回主院,同他住在一处,他好看顾我。 我执拗不肯,说一人在偏宅才清闲,且我依旧烦他,不想再见到他。 许桑衡听完我的话后,竟然会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久久不语。 我心中好笑,觉得他不愧是话本当中的主角,还是挺会装模作样的,最后,我们依旧吵的不欢而散,许桑衡拂袖而去,我也懒得追他,抱着我的黑猫慢悠悠踱回偏屋。 隔日,许桑衡遣了他的贴身小厮百吉过来服侍我,同时,搬来很多新鲜的菜米瓜果,药囊。 以及我惯常喜用的那种香露。 这香露是特调而成的,有一种特殊的清幽香气,最关键的是,我每次用此种香露沐浴,才可稍稍平息我体内的热意,重新用上香露和药后,我的热病平缓了一些,也不再成日咳嗽了。 43、 百吉大概是得了许桑衡的示意,照顾我时颇为用心。 我故意冷落待他,他也不怨,照旧鞍前马后,每日为我煮饭浣衣,煎药喂猫,极是恭敬有礼,我挑不出半点毛病。 我只好将百吉留了下来。 又过了一月,秋已至深,百吉去主院取菜果时,给我捎回来一坛梨花蜜酿,说是许桑衡闲暇时亲手所酿的,让他带来给我尝尝。 我没有理会,将那坛酒随意弃在一边,可心事却忽来如潮,又想到了前世。 44、 前世,容望走后的第二年秋。 我看到府里下人又在收栗做点心,不由又自虐似的掀开衣袖,看了看那块宛若瓣状的赤色烫疤,微微叹息。 我心中难受,也不愿再看那些人搬栗剥栗了,便索性跑到后院梨树下那方荒废的水池边玩水。 我因有热病,所以常常贪凉,最喜赤脚伸进水池里泡着降暑,现在虽已入秋,但依旧炎热,我泡得舒适,竟倚着背后的两棵梨花树,沉沉睡去。 北燕梨花不多,据说我养母生前最喜赏这梨花,所以许章驰就派人花了大价钱从南地移植来了两棵梨树种在院里。 可惜这树移来没过多久,养母便就过身了,许章驰也接连又娶了三房侍妾。 这两棵梨树开花时,除了我偶尔会来看看,再无人欣赏了。 我那日似在梦里又见到了养母,她牵我站在梨树下,好温柔地同我说话。 我亦开心,抓着她的手贪婪地吸嗅着梨花的馨香。 忽而来了一阵风,花瓣纷纷撒落,有一些沾到了我的脸上,她便伸手为我细细拂去。 我闭着眼,默默感受掌心触在脸上的温度。 直到那只略有些粗糙的手缓缓从我的腮旁,耳尖滑过,最后停到了我的唇瓣缓缓摩挲。 略带薄茧的指腹将柔嫩的唇-肉揉得生疼,我蹙着眉,在睡梦中小小声地道了句不要,可下一刻,我竟感觉到,那人修剪齐整的甲床挨着我的口口刺刮而过,好似是要迫我张口。 我方才惶惶意识到,这并非是我的养母,而是男人的手! 我猛然惊醒,看到了许桑衡。 只不过他的手并没有摸我的唇,而是抱了一坛酒,浅淡看我。 “梨花酿,加了蜜膏,是我前些时候采来梨花的花瓣闷熟所酿。” 他揭开酒盖,浓郁酒香霎时扑鼻而至。 “你要不要喝喝看?” 许桑衡那时与我同岁,皆是十七,还未恢复真实身份,但他今日不知从哪里寻来了一身簇新的布衣,还将长发半束起来高高绑在脑后,瞧之格外丰神俊秀。 我看着他,和他带来的那坛酒,是有心动。 可我又想到容望同我的醉中一吻,鼻间一酸,还是拒绝了。 我不想再喝酒。 他便点头,“好,那我自己喝。” 说罢,他就与我同坐于梨花树下,自顾饮酒。 我不知是睡了太久还是嗅多了酒香的缘故,总觉得脑袋发沉,就收回脚想要回去,可大概是我睡梦之中并不老实,外裤和外衫的边角竟都沾到了不少水渍,又湿又黏的,好不爽利。 许桑衡侧过头,离我更近了些,还叫我把湿衣脱了拧干再穿。 我不疑有他,便动手褪去外衫和外裤,可是刚脱到一半,许桑衡握住酒坛的手蓦地一歪。 大半坛梨花酒全浇在了我的身上。 这下,不光是外衣了,我里里外外,全都被他的那坛子酒浇了个透湿。 我气得双眸发红,刚要质问,却被他猝不及防地掐住腰窝,用力压倒在池畔。
第006章 不甘魂(六) 45、 我身弱体软,被他这么一压,几乎瞬间就泄了力气。 “公子。” 许桑衡那时对我的称呼依旧是公子,同每一个府里的下人一般,毕恭毕敬,可他做的事情却毫无恭敬可言。 因他含含糊糊地喊了我这么一声后,就竟欺身吻上了我的唇。 我双眼陡然瞪大,对上的,却是一双乌黑发深的眸子。 我原只当他同容望一样,是喝醉了酒意识混沌所以才会亲我,可许桑衡的眼神却清明到让我心骇。 我还未及反抗,就能感觉到他已经在用齿耐心地咬磨着我的唇瓣在迫我张嘴了,我当真害怕,推拒着想要推开他,可我越是挣扎,他就越是施力压住我,还含住我的下唇重重咬了一下,我一时吃痛张嘴,他便长驱而入,一股冷冽的酒香猛烈地涌入口中,被他缠住舌,肆意搅弄。 须臾之间,我的呼吸便被尽数夺走。 他吻得相当用力,舌尖凶狠地顶住上颚从口口扫过,我却受不住了,只能胡乱挥手,拍打他的发梢,可到底是有气无力,像是在挠人一般,毫无威胁,他大概是被我“挠”得烦了,就索性抓起我的两腕,举过头顶制住。 这时,许桑衡大概是摸到了我腕骨间那个凸起的烫疤,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竟用指尖用力碾按起来。 我疼得哆嗦了一下,落下两行眼泪,喉中发出几声破碎轻吟,“别…别这样…” “公子,我只是想帮你把湿衣服脱去。你这般穿着湿衣,是容易感染风寒的。” 说罢,他便将我悬在臂间的上衫尽数剥下,他嗓音沉糜,叫我乖些,把腿-口口,好褪外裤,他用他的腿压住我一直乱蹬的双腿,开始动手。 混账东西! 分明是他不小心用酒泼湿了我…他怎还这般理直气壮地命令我!再说了,就算…就算要褪去湿衣…又何必…何必要用这种法子来脱。 我愈加委屈,我想,我是男子,又有咳疾,许桑衡怎可以这般与我深吻,他就不怕被我传染吗…又想,初夏夜同容望蜻蜓点水的那个亲吻甜涩难当,虽容望早已不要我,可我却仍觉得自己同许桑衡这般亲热是背叛了容望,背叛了我曾经对容望的那份年少情愫,实在卑贱。 许桑衡不知是不是在故意惩罚我的分心,已将吻密密落在我的锁骨,脖颈,他的唇所到之处,皆荡开一层薄薄的水光,在雪白的肌骨之上留下如梅状的红痕。 我难耐低吟,大概是一直在想容望,不知怎的,竟脱口喊出了阿望两个字。 “阿望…” 许桑衡的吻骤而止住,他起身,沉眸看我。 我的样子实在不好,仰躺在梨树下的草丛间,整个肩背和胸膛皆露在空气之中,额前和脸颊沾了些淋漓的香汗,但更多的却是泪水,不知觉间已糊了满脸,嘴唇也早被许桑衡咬得红肿不堪,半张开着,只能虚虚朝外吐着气儿。 许桑衡看我良久,方才用指腹揩去我眼角泪水。 他将我扶起,半抱在怀中,忽然没头没尾地对我说道,“妙妙,今天是我的生辰。” “我从小就不知自己是何日出生的,只在某一年的秋月初八,洗完马经过后院时,瞧见你从这梨花树下蹦蹦跳跳经过时的样子…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你,于是我便自作主张,将这日定做了我的生辰。” 我转过泪眼,愣愣看他,不明白他为何要对我说这些。 亦不明白,为何看到了我,便要将这日定做生辰。 许桑衡看我没有回应,也不再多说了,他重新俯身噙着我的唇,这次,他托住我的后脑,慢慢撬开我的齿关,又温柔地住舌小心舔-舐,我实在招架不住,只好也开始一点点学着回应。 口中的梨花酒香愈发浓郁,我朦朦胧胧闭上眼睛,同他相拥亲吻,最后重新陷入迷梦。 树影轻拂,花瓣纷落,梨酒浮月,遥遥一杯。 如是梦中身。 如是梦里客。 46、 百吉有些可惜那坛子梨花酒,常在我跟前念叨,我烦不过,就将那酒赏给他去喝了。 这时我才想起,送酒那日,亦是秋月初八。 许桑衡的“生辰”。 47、 及至秋去冬来,我也未再松口见过许桑衡一回。 许桑衡每次寻我,我都借口身子有恙,闭而不见。 除夕当夜,北燕下了好大的一场雪,当真是天冻地寒。 纵我身有热病,这时也觉得很冷,百吉在屋里烧了火炉取暖,又拿了个手炉给我抱着。 我抱着手炉,坐在窗边,默默赏雪。 今日过年,王府主院应当是很热闹的,我从前还是许章驰“儿子”的时候,因养父怕我在宴间犯病咳嗽扫兴,也不让我入赴家宴,但好吃好喝的也还会派人送到我房里去,我也可以在吃饱喝足之后,同我房里的几个家仆以及老嬷嬷一起放炮守岁。 如今,我身在偏宅,远远地亦能听到炮仗声以及人群的嬉闹声。 可惜都不属于我了。 我枯坐很久。 百吉有些忧心,便抱了大黑猫过来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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