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群山贼的房间也颇为简陋,皆是依山而建的木屋,里头陈设也简单,除一张铺了虎皮的长桌,几个凳子之外,就只有一张大到夸张的木板床,床上亦铺了不知是什么动物的兽皮,整间木屋里都有股腥膻气味。 我忍不住又咳了几声。 乌朔看我一直在咳,好似有点儿慌张,他大概不懂我这是咳疾,还当我和那些他在山里偶尔抓住收养的小动物一样,是饿了才会不住地发出声响,把我抱到了木板床上后,就跑出去端了一大碗冒着腥臊热气的羊奶过来,眼睛瞪得溜圆地看我。 我从小肠胃不好,又有热病,自不会去喝这些腥热的东西,我紧拽住身上的外袍衣襟,冲他摇头。 于是,他端着羊奶跑出去,片刻后,又换了一碗牛奶回来。 我无语。 将头摇得更狠。 他有点儿无措地放下牛奶,挠了挠头,又看我一直拽着衣服不肯吃东西,竟跑过来抢我的衣服,我自是不肯,就也拽住衣襟同他拉扯,奈何我用足了力气,仍被他三两下就扒去了,外袍也被扯破,彻底成了一截破布。期间他的手掌自是无可避免地碰到了我的皮肤,他常年在山中做匪,手指格外粗粝,皮肤被刺得生疼,我实在受不住,躲闪间,软声叫了一下。 他立时停了手,跟看怪物一样看我,脸上还飘起两朵可疑的红云,只不过他皮肤不白,若非凑得太近,实在看不分明。 但我和他现在确实凑得太近了些。 他两臂皆都撑在床上,将我牢牢困住,雄浑的男人气息也将我整个包裹住,无法脱逃。 “你刚刚…刚刚弄疼我了…” 我看他拿着我的外袍也并没有要走的意思,一脸费解地盯着我看,只好这样解释道。 他的中原话虽说得不流利,但倒能听懂我的话,低头掀开我亵衣的一角,发现他刚刚碰到的皮肤确实红了一大块,竟忍不住伸手轻轻抚摸起来。 ! 他摸的部位是我腰腹接近肚脐的地方,最是敏-感,一股股难耐的酥麻之感接连上涌,我哪里还受得住,挣扎扭开,高声斥他赶紧住手。 他许是没想到我会反应如此激烈,像是做错了事一样,收起手看我。 “你,你拿件,拿件衣服给我穿好不好…” “我不穿衣服会冷的。” 我轻喘两声,竭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柔声求他。 他闻言,重重点了点头,举着我的那件外袍,又一阵风似的地跑了出去。 5、 乌朔走后,我脱力似的倒在木床上,想自己的钱财都被抢光了,到底要如何才能离开这里,我想到头疼,隐隐约约能听到外头山匪们调笑乌朔的声音,“找衣服给你媳妇穿啊!” “可不是,他今晚直接就把人扛了回来,就是想带回来做压寨夫人罢!” “不错嘛,我们乌朔也是个大小伙子了!” “嘿嘿!嘿嘿!媳妇,媳妇!” 这群人当中,有一个浑厚却又略显笨拙的声音尤为明显,他用着别扭的口音一直在重复“媳妇”两个字,还夹杂着几声开心地憨笑。 我不知是谁,身子太虚,今夜又受了太多惊吓,两眼一闭,终是昏了过去。
第009章 遇山匪(二) 6、 待我睡醒时,已不知是又过了多久,这一觉甚是久长,我梦到了好些前尘旧事,只觉心割如绞,即使已经相隔一世,仍觉恨意昭昭,心有不甘。 我从未生过害人之心,付出一切也只盼有人能够尊我爱我,为何到最后,却连个好死都没落得? 我不知前世在我死后,他们可否会想起我,但应该是不会的。 许桑衡除去心腹之患,名正言顺地继承养父爵位,从此再无人会提及他的马奴身份,他亦成为北燕之主,平定匪患,永宁北地,就连大宣都要对他礼敬三分,功勋显赫,世无其二。 容望照旧做他的浪荡皇子,左拥右抱,美人在怀,从此再无人敢不知廉耻地纠缠于他,求他顾念年少恩情,他亦可携着美眷踏遍万里山河,尽享一世荣华快活。 梅若笙则著作等身,受尽万人敬仰,从此再无人会成为他清冷皮囊下的一个污点,他清冷自持,成就一身圣人风骨,流芳百世。 只有我许清妙,以那样最不堪的方式枉丢性命。 我的尸骨被人拿走烧成飞灰,因无人认葬,只能撒去江心,连一句“可怜”都没有落得。 7、 我不知自己为何会如此胡思乱想,可我却忍不住难过,大抵是前世所受委屈太多,让我至今都耿耿于怀,心疾发作。 我本来就并非什么洒脱豁然之人。 我想揉揉眼,平复一下心绪,可是手刚抬起,就被人抓住。 我侧过头,才看到乌朔竟搬了个凳子坐在床边陪我,几乎是我醒了的一瞬间,他就也随我起身,盯我半晌后,按住我的手腕,俯身为我擦脸。 他怕又弄疼我,便找了块棉布裹住了自己粗糙的手指,轻柔地沿着我的眼睑,一点点将我脸上的泪痕拭去。 “哭,你哭了。” 他大概不解我为何会哭,但见我哭,便也皱起眉头,嘴里还喃喃叨念着仍带有北狄口音的中原话,问我,“为什么?” 我自不可能跟他解释我前世所受种种,就摇摇头,有气无力地道,“我没事,只是做了些梦才落泪了。” 乌朔便也信了,松开我对我道,“你睡了两天了。” 我一惊,转头透过木窗瞧见外边已是白日,再看乌朔,脸上竟有倦意,同初见那只精力旺盛的“野山豹”大不相同,大抵是因为一直在陪我,没怎么合过眼。 “对了,衣服,你穿衣服。穿衣服,然后吃饭。” 他的话不知何故多了起来,也不管我听不听得懂,就跑去拿过一张兽皮,冲我比划了一下,又扔掉,重新拿来一套蓝布制的小袄,领口还有一圈白色的兽毛。 我接过他递来的衣服,这才发现自己身上不知何时多了条软毯盖着,想来应也是乌朔拿来的。 至于那件小袄,许是山匪劫获时留下的,但形制又不像是中原服饰,且衣服有些旧了,不过洗的倒是很干净,我知自己现在处境,被困在这匪窝里头,哪里还能挑挑拣拣,只好穿上了。 奈何这小袄的扣子乃是我从未见过的盘扣,还全在衣襟侧边,我扣了好久都没扣上,乌朔见状,爬上木床,弯了身子低头为我系扣。 盘扣本就多,他不知是因为手指被布裹住了不灵活还是为何,扣了好久还没扣好,他呼出的热气就那般直直打在我的后背,我又痒又热,十分难捱,就转了下头想告诉他还是我自己来罢,结果,一不留神撞到了他的头,被他那茂密的胡须直直地扎到了脸颊。 又将我的脸给扎红了。 8、 隔天,乌朔就把他蓄了五年的络腮胡给刮了。 9、 没了胡子的乌朔五官愈显明朗清爽,其实他不过年长我一两岁,还很年轻,剑眉星眸,挺鼻高耸。他头发很多,平常是随意散着的,颇有些潇洒不羁之态,可在我面前却表现得尤为局促,我洗漱时,他就傻站在一边瞅我,看我用丝帕将脸上的水迹细细拭干,又动手束起自己的满头乌丝时,讶然不已,好几次都想伸手去摸,但又怕再把我身上弄红弄伤,遂低下头又想用布去缠自己的手。 “我饿了,想吃饭。” 我怕乌朔又要来摸我的脸,赶忙抬眼看他,小声说道。 乌朔点点头,跑了出去,片刻功夫后,他端来几叠不知是怎么弄来的清粥小菜给我吃,又给自己准备了一大罐羊奶。 乌朔端来的这些菜虽都是寻常的蔬菜,但皆都很新鲜,口感极好,想来许是这些山匪自己在山间种的,我这两日在他的房间里头,透过窗户能看到他屋子后面也用篱笆围了一小块空地,应该是种了些东西。 只他仍然不让我出去,我每次只要一走到门边,就会被他赶回屋里,看我看得甚紧,说是寸步不离也不为过。 我暗暗叹息,吃起饭菜。 乌朔一直在看我,见我终于肯动筷子了,眉宇亦是舒展开来,我每吃一口,他就捧起他的羊奶咕哝哝喝上一大口,他喝完后,就也学我拿起筷子夹菜,这些菜中有一盘酱肉,他见我一口没动,就用筷子去夹肉吃,可他平日里大概都是用手抓肉吃的,筷子用着不习惯,酱肉夹了好几次都没夹起来,遂沮丧地丢下筷子,闷闷不吭声。 我忍俊不禁,实在看不过眼,就夹了一块肉到他碗里。 他猛地睁大眼睛,顾不得再吃肉,反而目不转睛地看着我的笑颜,脸又是红了一片。 10、 这几日,山间又开始落雪,我困在这木屋里好生无聊,加之又总做噩梦,心情郁滞。 每次闭上眼,我都会梦到前世之事,桩桩件件,如被用刀凿在了脑中,怎的也忘不去。 长恨枭枭,痛彻心扉。 11、 为了不做噩梦,我晚上常不敢合眼,索性思考起脱身的法子,但想来想去还是没招,因为乌朔不仅白日里与我同吃同住,晚上还干脆铺了张软毯在木床旁边睡,我稍有一点动静他就会立刻醒来,有几次我夜深未眠,睁开眼时,竟发现他也在看我。 莹莹雪光透过木窗,打在他眼上,那双浅棕色的眸子定定同我对望。 “为什么,不睡?” 乌朔问我。 我勉强笑了一下,“睡不着。” “你看起来,很难过,又像要哭。”乌朔看出了我强装出来的若无其事,他停了一下,又对我说,“等你再多吃几天饭,我带你,上山去玩。” “在山里奔跑,就不会难过了。” “我每次想哭的时候,都会奔跑。奔跑完,就会快乐。我下次带你,一起跑。” “现在,睡觉。” “嗯。” 我又点头,乖乖拉起被毯蒙住了自己的脑袋。 快乐究竟是何滋味,我好像已经很久都不曾知晓了。 我咬住唇,将眼眶中不知何时氤氲的水汽硬生生地憋住,心想,乌朔怕是不知,现在的我已是再无法真心快乐的了。 12、 乌朔倒是说话算话,又过了几日,他看我吃得东西多了些,身子也恢复了些,就主动提出要带我出去走走。 甫刚一打开屋门,我就被门旁守着的那几个小山匪吓了一惊。 这时其中一个指着我促狭说道,“你们快过来瞧,这就是乌朔抢来的那位小郎君!被他天天跟个宝贝一样地藏在屋里,是不是长得好生漂亮!” 其余几个闻言也哄笑开来,还推了一把乌朔,“是啊,好小子你可真行!啥时候成亲,我们可要好好给你们办一顿喜酒!” 乌朔本也在跟着他们嘿嘿傻乐,转头一看我面色发白,就恢复了一贯的凶神恶煞模样,把我挡在身后,“你们都走,都走,他胆小,你们别吓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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