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柏峥拧眉:“既是县试,偶有超纲的考题,倒也不算出格。” 县试,又称童生试。统共要分四五场,考察范围自然是在四书五经,主要是考经义,旁的还有应用文和时务策论。 大庸朝的县试最大的特点就是考小题,若有治经不严整的,怕是连出处都想不出来,更别说写出锦绣文章了。 不过这也是惯例了,考生和考官们都习以为常。 四书五经统共这么多字,要靠出新意自然是剑走偏锋。到如今,偶尔有考官偏好的杂书,也会寻一些典故来考。 不成想,却成了溜须拍马的好处。 霍靖川一提醒,谢柏峥便很快想到了这一关节,只是不知道这题是不是破局的关键。谢柏峥是学历史的,根本没学过四书五经,更不要说看出考官出题的水平,直接略过不提。 可原主并没有给他留下其他线索,因此他也只是从后世的角度知晓这个案件的大致情形,至于设身处地却是不能的。 原主究竟是怎么牵扯进这桩案子当中的?又为何如此决绝,不惜被“夺舍”? 难不成谢兄料事如神,知道自己必然会含冤,且难以洗刷冤屈么? 想来想去,关键大约依旧是在这考题上。 谢柏峥看了又看,最终还是没什么思路。假设原主在县试前就看过这考题,那这不就是死局吗? 谢柏峥:“……” 前途堪忧啊。 麻烦事还不止这一件,谢柏峥看了一眼渐渐升起的日头,又看了一眼飘在他身旁的霍靖川。他试探着问:“天亮了,你不回去吗?” “回去?” 霍靖川闻言表情空白了一瞬,似乎没有想过这件事。他再次穿墙飘了出去,谢柏峥跟着他,推开窗往外看。 霍靖川站在朝阳下,整个人都毫无遮挡。 晨曦的微光在他透明的身体上,镀上了一层好看的微光,泛着点点铄金。霍靖川更是行动自如,完全没有“见光死”的迹象。 谢柏峥张了张嘴,却又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又缓缓把嘴闭上了。 现在为止发生的一切都令他难以理解,作为新时代的年轻人,谢柏峥可以接受穿越。因为毕竟还有相对论和平行时空,能够给出一些看似很科学的解释。 但是撞鬼不行。 建国后不许成精是国际惯例。 因此谢柏峥没有接受过这方面的熏陶,甚至连灵异传说都没有听过多少,唯一能够参考的只有《聊斋》改编的电视剧。 可是那里的鬼,走在阳光下都是要撑伞的。 哪像这一个,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然根本不用防晒,简直岂有此理。 与此同时,霍靖川也反应了过来。他隔着窗在外问:“你刚才说的‘走’,是想看本王魂飞魄散吗?” 谢柏峥自然是希望对方回到他该去的地方,无论是死后世界,还是回到他的皇城王府,总之不是在一个乡下小县的书生房中。 “你方才看我的那个表情,不会是‘这死鬼竟然没被太阳晒死’这个意思吧?”霍靖川狐疑地说:“你说话,不许骗我。” 谢柏峥眨了眨眼,“或许你还没死,不如你回家去看一看?” 霍靖川:“你果然是在赶我走。” 霍靖川有些恼怒:“从没有人这样对本王……你果然嫌弃我是个死鬼。” 谢柏峥默默朝上翻了一下眼皮,真是够了! 他试图讲道理:“你是有爵位的亲王,亲王薨逝段断没有秘不发丧的道理,哪怕你是从马上摔下来死得……比较突然,也总有风声传出来。” 谢柏峥说到这里,忽然一怔。 史家笔下,确实从未记载过庆王霍靖川是怎么死的,因此才在野史上留下了“被神女掳走”这么一个荒唐的结局。 永寿帝没有子嗣,霍靖川在永寿二年是皇位的第一继承人,他的死不可能是那么无足轻重不值得记录的事情。 这其中,定然有什么缘由。 霍靖川似乎冷静了些,陷入思索。谢柏峥建议:“不如你飘去县衙探一探,若是……京中必有急报传来。” 这话说得不假,谢柏峥也确实是全然为他考虑的样子。 霍靖川点了点头,又拧眉:“你是想让我替你去探一探县试考官们批阅得如何了,我猜得不错吧?” “一举两得。”谢柏峥拿起那道符:“王爷既知道了世间有冤屈,又岂有置之不理,作壁上观的道理呢?” 霍靖川冷笑一声,不吃这一套。他提出条件:“你要与本王一同去。” 谢柏峥脸色苍白:“我不方便。” 霍靖川:“呵,理由?” “因为我是一介文弱书生,一个进了县试考场但是被横着搬出来的病人,命悬一线、十分凶险,连床也下不得。”谢柏峥伸手一指:“你瞧,大夫来了。” 谢柏峥话音刚落,便听到一阵脚步声,伴随着极其亮堂的嗓门—— “赵圣手,您今日可得仔细替我孙儿把把脉,他……”谢家老夫人一大早便带着位江湖郎中来了,看见谢柏峥好端端站在窗边,仿若见了鬼:“他不会是回光返照吧?” 霍靖川:“……” 谢柏峥:“……” 倒也不必。
第5章 不当老婆05 长安县衙内,正在进行本次县试最后的阅卷工作。 县试的主考官长安县令李荣斌,是隆安二十一年的进士,虽只中了二榜且排名不显,但是才学却是绝对不低的,担任这县试的主考官,也是他亲自出的考题。 到如今,县试已经考到最后两场,阅卷难度已经逐渐降低。按照惯例,县试是过了一场,才能考下一场,因此最后留下来的大多的佳卷。 当然了,因为县试是科举考试的第一步,学子们尚未经历大考小考,大多都比较稚嫩。考官们的职责便是从中挑选出好苗子,送去府城参加院试。 通过了院试,便有了秀才的功名。 教化学风是一县的大事,更是县令一职考评的重要依据。若是在任上出了个举人乃至进士,那可是了不得的政绩。 往近了说影响三年任期的考评,事关升迁。往远了说,若是举荐的考生中将来科举有成或是官运亨通,也有一些“房师”的情谊,或有大用处。 因此县令们往往对县试抱着十二万分的小心谨慎。 李县令自然也是如此。 他需要在这数上千考卷,数百位学子中选出一百学子去参加院试,还要点出一位头名——又称县案首。 只是这件事,却叫他犯了难。 县试是不需要糊名的,学子的姓名来历都能在卷子上直接看到,阅卷氛围其实并没有那么严肃。 “县尊大人,这林秋笙与郑文清,您究竟属意谁为案首?”说话的人是副学官刘基,谢教谕是正学官,但因为谢柏峥参加了这一场的县试故而不参与评卷,由刘基担任副主考。 “本县,甚是为难啊。”李县令长出一口气。 “县尊大人引用了陛下幼年时的一首诗,虽说陛下文采斐然、英明神武,可这首诗到底鲜有人读过,其中‘黄花’这一寓意更不似平常所以为的昨日黄花,而是开怀时兴味之作,能理解出这一层的便只有这二位学子。” “林秋笙是布政使司副使林大人的嫡孙,家学渊源,早已视县案首为囊中之物。那郑文清不过是县中商户的庶子,难不成还敢对县尊大人不恭敬么?” “你说得容易。”李县令吹胡子瞪眼:“郑文清少年天才,如今才十四岁便有这样的文采,将来何愁中不了进士?” “可那林秋笙如今已年过三十,光县试便考了多回,他的文章如何你心里没数吗?油腻腻的,使人不忍卒读,他为何不明年再来考?” “因为王大人刚好今年升迁。” “这话用你提醒?”李县令气道:“怎么偏就他二人知道这首诗,早知道便不出这一题了!” “……” 话都让你说了呗。 职责所在,刘基也只好继续劝:“神童才子固然可贵,但是大人为了让他做实学问,压一压郑文清的名次,又何尝不是一片慈爱之心呢?” “哈哈哈。” 李县令总算喜笑颜开,拍着刘基的肩膀说:“言之有理,言之有理啊。” 刘基勉强一笑,擦了擦虚汗。县尊大人其实就在等他这句话吧? 赚这点钱可真难啊。 无论如何,也总算成埃落定,县案首便花落林秋笙。 名次既定,接下来便是预备发案、张榜,不提。 · 另一边,谢家。 谢老夫人请来的江湖郎中坐下来替谢柏峥号脉。郎中紧闭双目,脑袋晃了三圈:“小公子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 谢柏峥神色微动,这江湖郎中莫非是真有点本事。 这念头一闪而过,只见郎中从药箱里掏出两颗鹌鹑蛋大小的药丸,对谢老夫人说:“祖传秘方,吃上三粒,保管药到病除,百病全消。” “老夫人,您是付银子,还是银票?” “……” 谢老夫人一肚子关切的话,要问郎中的话都没来得及问出来,只闷闷地说出三个字:“付银子。” 霍靖川在一旁哈哈大笑,笑得弯了腰——当然只有谢柏峥能听见,他默默瞥了一眼,深吸一口气回头阻止谢老夫人被骗钱。 他道:“不必了,祖母。我已有用惯的药,若药性有冲突反倒不好。不如请郎中看了药渣,重新拟个方子?” 郎中见这书生不好糊弄,摸了一把胡子,颇为遗憾地说:“也好。” “那边请祖母带郎中去庖厨看一看药渣。”谢柏峥道:“孙儿病倒在床,有劳祖母了。” 谢老夫人晕乎乎地就被劝走了。 她带郎中出了房门还问:“我孙儿真不是回光返照?” 江湖郎中:“。” 他怎么知道,他只是一个单纯的卖保健品的骗子。 霍靖川见人走远,促狭道:“你不让那江湖骗子直接看方子,而是看药方,是笃定他写不出药方?” 谢柏峥欲言又止。 他只是不知道药方在哪里,谁懂啊,现在他已经见了原主的两位长辈,但是他还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 他找谁说理去啊! 谢柏峥待人走远了,起身来到书桌前好一顿翻找。原主家中想来并不富裕,四书五经都是手抄的,还有数本《文集》,基本没有课外书。 书柜中又翻出了几本游记,除此以外便是身无长物了。 再往里翻,找到了几封信件。 出于对于私拆他人信件的敬畏,谢柏峥犹豫了。他过不了自己心里这一关,谁愿意被别人看啊—— 不就是名字,他总归会知道的! “儿啊,娘给你煮的面好了。”谢夫人端着面条进来,大惊失色道:“你怎么竟起身来了,还拿着书?难不成你这样了竟还想着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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