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查,就查到了傍晚,这才将女眷们住的七八个院子查了个干净,什么也没查出来,曹夫人松了一口气,道:“今日天色已晚,大人与几位女官都忙了一天,小妇人心中不安,不如请大人与女官们吃个便饭再走?” “多谢夫人。”眠鲤一口应下,曹夫人立刻着人去安排起来。 原来真是个过场,曹夫人心中大定。用过饭后眠鲤等人便告辞回去休息,却还是留了女护卫在曹家值守,往日里热闹的曹家如今落针可闻,如死一般的寂静。 曹夫人在自己的院子里也出不去,她强忍着没去书房——哪怕他们搜的仔细又如何?若真能这么简单的翻出来,他们曹家早就完了。 是夜,曹大人在府衙里用着饭,他镇定自若,瑞王除了刚开始见了一面后就没出现过了,听衙役们唠嗑说是瑞王爷出门玩去了。曹大人想着在对账的吴御史——这才是要真正仔细的人! 他想着家中,他曹家在淮南经营百余年,哪里是这群御史们能查出来的?他也觉得无事,更为安心。 翌日里,曹夫人刚醒,就见外头冒着滚滚浓烟,她吓得抱紧了被子,惊恐地道:“可是花园里失火了?” 如意来报:“夫人,不是的,是那群阉人带着人在园子里放烟,说是要看看有没有密室暗道。” 曹夫人迟疑了一瞬,随即点了点头:“那就随他们去……阉人这种话以后不可说,万一叫那些人听见了,小心你的小命!” 如意这才住了嘴,曹夫人想着昨日已经将账房、书房都搜刮一空了,今日也就剩花园,主院,还有前头老爷的住处了,若是无事,想必最快明日围着府邸的人就会退走,她居然还有些快意——查吧,就仔仔细细地查,查完了才好证明他们老爷的清白!日后再也不敢有人胡乱非议了! 她直接称了病,头痛欲裂,带到一个时辰后才出去,侍女如月过来,脸色极为难看:“夫人,那帮人实在是太过分了!” 曹夫人并不放在心上:“哪里过分?卖官鬻爵可不是小案,叫他们查清楚也好。” 如月道:“不是的,您去看看就知晓了!他们都快将家里拆了个干净!” 曹夫人一顿,急忙起身向外走去,不知为何她的院子门口居然没有女护卫守着,她犹豫了一瞬便往外走去,不多时便到了东侧花园,只见假山倾倒,十几壮丁正在挖着什么,曹夫人看了脸色一白,忙喝道:“住手!” 一旁站着一位瞧着就很是严肃的老大人,闻言皱眉道:“谁放她出来的!带回去!” 曹夫人眼见着两个宫人上前就要拿她,她呵斥道:“我乃是朝廷命妇,何人敢对我无礼!” 那两宫人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只道:“夫人是自己走,还是我等送夫人走?” 曹夫人这才想起来这些都是有品阶的女官,恐怕她这样的她们见多了,只能不甘不愿地扭头离去,她故意多绕了一段路,只见满目狼藉,园中花木都被劈了开,这且不说,地上到处都是坑洼泥洞,再远远一望,她愕然地眨了眨眼,又仔细看了看,指着前方天空道:“这……这……” 宫人一副纯良和善的模样看着她:“夫人在指什么?” 曹夫人气若游丝地道:“长茗院呢?” 宫人眼神无辜:“禀夫人,已经拆了。” “依王爷之令,凡遇柜架,必得挪动,凡遇地窖密室,必得查验,连地砖,都要拿着长棍一块块的敲过去才好。”两个宫人笑了起来,一式一样的弧度,如同双生子一般:“那长茗院中有柜架无法搬动,劈开后发现有暗道一处,为查暗道,便将院子拆了。” 两个宫人心中暗道还是王爷聪慧,这法子好,依照王爷的法子去查,什么密道暗室暗格的,一律都查了出来。 曹夫人如同幽魂一般点了点头,脚步虚浮地往回走,经过厨房时,她甚至看见有个侍卫正在一个个的摇晃鸡蛋……看到这里,曹夫人晕了过去。 许久,曹夫人才醒来,她猛然坐了起来,喝道:“如意,如月!” 不想进来的却是昨日那唇红齿白的小公公眠鲤,他嘴唇含笑,瞧着亦是温柔如水,曹夫人愣了愣:“大人?” 眠鲤笑道:“夫人起来了?” 下一句就是:“带走。” 几个女护卫涌入,将曹夫人捆了起来。 …… 姬未湫随意打开了一本账册,这玩意儿他反正是看不懂的,他道:“都查过了?” 眠鲤道:“是,都查出来了,在曹家一共查出暗道两处,密室四处,暗格十二处,一应物品皆已清点,诸位先生正在连夜对账……殿下,曹家之资,委实骇人。” 姬未湫调侃道:“没弄错吧?别把人家祖宗留下的财产当是赃款。” “殿下这话要是叫吴大人听见了,吴大人定然是要与殿下争辩一番的。”眠鲤笑着,语气却有些冷:“这曹家也不过就兴盛了几十年,往前不过是个书香之家,这样的人家,哪里能给家中留下几十万两黄金的祖产?” 姬未湫叹息道:“还真是他啊……我还以为曹知鱼是冤枉的呢。” 毕竟这事儿怎么看怎么怪,能卖官鬻爵哪个不是有恃无恐?怎么会叫人一封折子送到内阁去? 只不过查的有些太快了,还是有些不太对啊。 这件事未免太顺利了,虽然他这个抄家的法子是有点损,但也不至于这么利索吧?几十万两黄金,啧啧啧,再加点,干脆叫他曹家与突厥议和吧,够他家在突厥买个王爷当当了。 姬未湫一顿,突然觉得有些不妙,他面上不显,道:“那就让几位账房好好查一查吧,争取明日就出结果,咱们也好回京结案。” 眠鲤应了一声:“是。” 姬未湫正想去洗漱,忽地听见有人来访,说是淮南邹氏。姬未湫懂了,他让人把邹三叫了过来,这才将人请了进来。来人是个七旬老者,身后还跟着两个四五十的中年男人,皆是穿着儒袍,见过礼后,姬未湫便问道:“邹老大人所为何来?” 邹老大人曾在先帝时入阁,算起来姬未湫也得对他客气点。邹老大人看了一眼一旁站着的邹三,道:“早听闻王爷直爽,漏夜来访,委实是老朽失礼……我邹氏,早已暗中搜集曹知鱼贪污受贿之罪证,奈何曹知鱼背景深厚,首尾仔细,一直未能找到机会,如今有王爷做主,我邹氏便将这些罪证呈送王爷,还盼王爷用得上。” 姬未湫秒懂,给邹三抢功劳来了——自然,也有些跟曹知鱼撇清关系的原因。否则早不来晚不来,现在才来?要真是一早就想告发曹家,他身边邹三还杵着呢,邹家的账房先生也待着呢,通过他们转交不就行了? 姬未湫似笑非笑地道:“本王以为,今日本王这里会很热闹。” 他一直以为今天他这里会很热闹,就如同他在燕京即将出发的时候一般,没想到一个人都没有来,直到现在才来了邹氏一个。 邹老大人只是笑了笑:“王爷在此,谁敢惊扰?老朽不过是仗着三儿与王爷有些交情,这才厚颜上门罢了。” 姬未湫明白了,道:“邹三,送一送邹老大人。” 邹三应了声是,过去送邹老大人,出了门就听见他叽叽喳喳的话:“三叔公,你怎么来了?……嘿嘿,大伯,二伯……我就说殿下好说话的!慌什么!走走,咱们顺道去一下那边,我跟你们说殿下带了好酒来,我去给你们拿两壶,那可是宫廷御酒,殿下也是求了圣上许久才赏下来的呢……” “不好?没什么不好,殿下早就跟我说了让我自个儿拿,说什么他有公事在身不好到处结交来着……自己人,别客气啊!” 姬未湫嗤笑一声:傻狗! *** 又一日。 曹大人还未用早饭,就被带到了姬未湫处。眠鲤已经回来了,就随侍在姬未湫左右,另一边则是吴、刘二位御史。 吴御史一脸肃穆,眼睛却恶狠狠地盯着曹大人,刘御史则是满脸无奈,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曹大人见状行礼道:“下官拜见王爷,不知王爷招下官前来,有何要事?” 姬未湫道:“曹知鱼,你可认罪?” 曹大人道:“下官不知下官有何罪可认,还请王爷明示。” 眠鲤上前一步,自袖中取出了一张写满了密密麻麻小字的纸,他朗声道:“甲戌月,庚申日,卯时三刻,于曹府东花园假山中放烟探风,查出地窖一处,内藏有黄金三万五千两,珠宝三箱,铜钱一箱,来源不明,经查人,御史吴临,账房闻人舟。” 曹大人神色一变,急急忙忙地说:“王爷容禀,这笔钱财确实不在账册之上,此乃下官家中祖传之资!下官太祖父将这笔钱财藏于假山之中,言道若非破家之灾,否则绝不可启用,故而不在账册之上!” 姬未湫颔首:“原来如此,看来曹大人也是家资颇丰,代代巨富呐。” 一两黄金十两白银,虽说汇率有时候会变动,但一般差不多就这个数,就这么一个地窖,比快他这么个瑞王还多了。 曹大人面不改色地说:“王爷过誉,我曹家亦是书香世家,祖祖代代皆有产业傍身,这才攒下了这一笔财产。” 姬未湫没搭理他,让眠鲤继续说:“甲戌月,庚申日,辰时一刻,于潇湘院东侧书房柜后搜出暗格两处,一处为房产地契一匣,一处为账册一本,录有曹王氏名下产业生意来往,多有隐瞒不报之处,经办人:眠鲤,账房张弄琴、许流云。这一处,曹大人可有话说?” 曹大人愤然道:“定是我妻王氏,那无知妇人……王爷,此乃下官内宅之事,难道也要上报朝廷吗?” 姬未湫似笑非笑地说:“你虽跪着,却也能看见那密密麻麻的一张纸……若非证据确凿,本王能叫你到此处来?曹大人,不如速速认罪,免得祸及妻女。” 曹大人闻言,忽地抬头狠狠地看了一眼眠鲤手中的那张纸,眠鲤一笑,将纸张翻转了过来,让他看了个仔细。曹大人一行行的看,眠鲤讥讽道:“曹大人,您这手伸得够长的啊……百户的位置你也能卖?可知道这是什么罪名?” 曹大人在这一瞬间仿佛被抽干了精气神,他颓然道:“……下官,认罪……下官愿意配合王爷,供出背后之人,只求王爷看在这份上,饶过下官妻女……” 姬未湫淡淡地应了一声,闲适从容,仿佛一切尽在掌控中……个鬼啊!这地方驻守军带不带脑子啊!这事儿他也敢跟着掺和啊?!啊?!他要怎么去当着几千号士兵的面把他们头子抓走啊?!啊?! 对方真的不会想到反正要死不如宰了他这个王爷,黄泉路上也有个伴儿吗?! 命,危! *** 姬溯看着飞鸽传书回来的消息,是姬未湫送来的,上面写着短短的一行字‘曹知鱼证据确凿,即刻押送回京,盼兄康健,勿念,即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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