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溯听了这句话,又阖上了眼帘,不再理会姬未湫。 要是换了别人,估计要怂得跪下,姬未湫见多了,知道这是这一节过了的意思。他自觉去一旁换上浴袍,本来他是不穿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又想穿了,他自个儿也没意识到。 换了削薄的浴袍下水,丝质布料很快就被微烫的泉水给浸透了,顺着水流缓缓地飘动着,宫人上前低声询问是否要服侍,姬未湫也没拒绝,很快就有宫人洗净双手来替他沐发。 姬未湫倚在池边,宫人们将他发髻解下,黑发如瀑一般垂落在池边玉璧上,这地方是专门用来洗头发的,不用担心污水会滚入浴池中,姬未湫仰着头也没说话,任由宫人们拿着梳子一点点梳顺头发,又将药液涂上去,用热毛巾包裹后又来替他按摩头皮。 搁现代,高低一个黑金VIP专业洗发养护套餐。 姬未湫紧绷的神经也缓缓放松了下来,闭目养神,决定等到洗完了之后再去跟姬溯聊去淮南府的事情。 姬溯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双目,静静地看着姬未湫,青年颈项高高扬起,肤色白皙,精致的喉结顺着紧绷的皮肤偶尔动一动,格外的惹眼。他闭着眼睛,显得很是松弛,便有些静谧的意味,等到他睁开眼睛,便又是灼灼烈烈的一团,截然相反。 姬溯的尾指微微动了动。 他又缓缓闭上了眼睛。 不一会儿,姬未湫洗完了头发,示意宫人们退下,他将自己沉入水中,一直淹没了发顶,微烫的泉水包裹了他全身,整个人都舒服地无与伦比。好一会儿,等到空气快耗干净了,他正准备起来,忽地后颈被人抓住,另一手掐在了他的手臂上,他骤然一惊,下意识张开口,泉水涌入,下一秒他就被拎出了水面。 他闭着眼睛疯狂咳嗽起来,勉力睁眼去看,便见姬溯皱着眉头看他,他摆了摆手,伏在岸边大咳,姬溯半环着他,一手搭在了他的背上拍了拍,姬未湫这才感觉好了许多,他扭头道:“皇兄,你干什么?!” 好端端的来拎他干什么?! 姬溯冷眼看他,姬未湫陡然想起什么,连忙道:“我没睡着……不是怪皇兄的意思,多谢皇兄!” 姬溯松了手,在一旁坐下,姬未湫努力捋顺呼吸,一边去扒拉头发,头发长就这点不好,离了水就粘在身上,不太好受。好不容易缓过来,姬未湫下意识道:“皇兄这么担心我啊……” 他水性一般,不过好歹年轻,又练过一段时间武功,不动的情况下憋气能在三分钟左右,他刚刚没有刻意控制,也就一分钟时间罢了。姬溯一直在小憩,他还当他睡着了,结果一分钟内就发现他人在水下,以为他又溺水了? 姬溯懒得理会他,姬未湫也不以为意,无论什么时候被重视的人关心总是叫人心情不错的,他笑嘻嘻地说:“皇兄,为什么要派我去淮南府?我不去可以吗?” 姬溯道:“退下。” 这话显然不是对姬未湫说的,在屏风外侍立的宫人们闻言齐齐一礼,悄然无声地退了下去,姬溯才缓缓道:“你想一直留在宫中?” “不行吗?”姬未湫不觉得皇宫有什么不好。他住了近二十年皇宫,这就是自己家,以前还有先帝的妾室以及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说话做事多少要注意,可现在是姬溯当家做主,慈安宫里坐着的是亲娘,他在宫中自在得很,又没宫妃,也没有子侄,哪怕得罪姬溯,那也是有底的——只要他不造反,大不了就被训斥几句,再大不了就打他两下,还能怎么样? 就如同碧云酿一般,哪怕姬溯下了令封存,不许人再用,他拿出来喝了,姬溯也不过就是说了他两句罢了。 姬未湫不是不知好歹的人,姬溯并不算是对他不好,相反,目前来看,他对他已经是极好极好的了。纵观历朝历代,也没有几个帝王能善待弟弟到这个地步——更何况,姬溯清楚的知道他这个弟弟也并非是亲生的,不过是狸猫换太子换来的野外的、随处可见的狸猫罢了。 至于其他——人都是有脾气的,总不能因为吵几句,就忘记了前十几年的好了吧? 姬未湫也觉得自己矛盾,一边想着原著,自己早晚都得被姬溯软禁,一边想着毕竟这一切都没发生,不该因为原著去远离姬溯……说穿了,他不过是忍不住想要贪恋这份情谊罢了。 他左右是无力回天,便走一步算一步。 姬溯反问他:“你难道不想建功立业?” 姬未湫笑道:“我有皇兄在。” 姬溯侧目看向他,眼中意味莫名,姬未湫被他看得有些慌,补充道:“皇兄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是吗?”姬溯的目光微微向下滑落。 削薄的浴袍要开不开的挂在姬未湫身上,露出一点点伶仃的凸起,姬溯伸手将他的浴袍向上拢了拢。 姬未湫下意识跟着扯了扯衣襟,将它合拢了,认真地点了点头:“嗯,皇兄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绝无二话。” 姬溯微微一笑:“……去淮南府。”
第53章 姬未湫:干! 怎么又给绕回来了! 但话是自己放出来的, 总不能刚出口就反悔,那他成什么了?自己打自己的脸不带打这么痛快的! 饶是如此,姬未湫还是没忍住:“皇兄, 我一定要去吗?” 姬溯眉目不动,眼中平静莫名, 姬未湫叹道:“好吧好吧, 我去总成了吧?不过这次青玄卫要靠谱的,还要再给我几个影卫, 我这小身板矜贵得很……这次不坐船了吧?” “随你。”姬溯道。 姬未湫气得慌, 随他是吧?好,回头他把人都拉走,反正他哥就在皇宫里,也用不上!他也没心情泡下去了:“那我就先回去休息了……臣弟告退!” 姬溯示意他自去,姬未湫刚从水里站起身来, 转而又想到什么, 垂首看向姬溯:“皇兄就没有其他要交代的了吗?” 姬溯平缓地说:“不是要去休息?” 言下之意,本来有。 姬未湫又只好坐了回来, 一时没注意距离,与姬溯擦着坐了下去。他的手不经意间落在了姬溯的腿上, 他还没注意到, 还撑了一下借了一把力,他专注地等着姬溯说话, 姬溯道:“注意安全。” 姬未湫心想这说的什么废话,但又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知道了, 还有呢?” “你为钦差, 仗剑执法,如遇危急, 可先斩后奏。”姬溯用最平静的神情说出了最震撼的话,姬未湫瞳孔一缩,用了半晌才消化了这话,怂怂地说:“皇兄,你是说真的还是唬唬我的?我可是要当真的。” “真。”姬溯瞥了他一眼,仿佛在问他在说什么废话。 姬未湫道:“那有没有什么信物?比如赐我个尚方宝剑?” 姬溯反问:“上斩昏君下斩佞臣?” “我没那意思!”要不是姬溯不认得这个动作,姬未湫都想举双手投降了,姬溯接着道:“朕之亲王,何需信物?” 言下之意,先杀了再说,有事等回来再论。 大概是这一段时间在文渊阁见过的心眼子太多,姬未湫突然领悟了姬溯的意思——若拿信物,当然是好,但诸如尚方宝剑的信物一拿,那就是公事,姬溯是君,他以臣名出巡,他若杀错了什么人,回来又拿不出证据,是要按国法处置的。 有心之人会抓住这一点不撒手,并且进行扩散,比如什么‘今日敢持尚方宝剑杀害朝廷要员,明日就敢持尚方宝剑上太和殿谋逆’,这尚方宝剑终究是不一样的。 但他要是不拿信物,什么人招惹他,他杀了就杀了。哪怕事后没有证据,大不了就是拟个冲撞亲王的罪名,谁都知道这罪名是虚的,那又怎么样呢?作为唯一一个皇室亲王,他为王,对方为臣,难道真让他拿命去赔?罚点有的没的也就过去了。 但不拿也有不拿的坏处,他若不拿信物,回过头来姬溯若要判他一个公然加害朝廷命官的罪名,给他定个谋逆,也是轻而易举。 到底是冲撞瑞王,还是瑞王谋逆,其中只看姬溯的态度而已。 姬未湫凝视着姬溯,试图从他眼中寻找出一些细枝末节的情绪出来——他想干什么?在试他?还是真的这般想。 但姬溯太平静了,姬未湫以往不能从姬溯那里发现什么端倪,如今也不能。他缓缓吐出一口气,心中有些不安,可更多的也是一种平静,他垂下头去,道:“好,都听皇兄的。” 白皙修长的颈项就这样坦露在姬溯面前,臣服而柔顺。姬溯心中一动,陡然将手搭了上去,握着他的后颈迫使他抬起头来,他嘴唇微动,最终只说了三个字:“……乖一些。” “嗯。”姬未湫下意识地颤了一下,大概是刚刚自水里出来的关系,露在水面上的部位都在微微发凉,更显得姬溯的手掌滚烫。他可以清晰的在脑海中描绘出他每一根手指的位置,更忍不住轻颤。 不是他怎么,而是他脖子本来就敏感,本能反应控制不住。姬未湫怀疑这是被姬溯搞出来的,从小到大,每次惹得姬溯出手都是捏他脖子,时间久了就出现了本能反应。 姬溯或许不知道,指尖无意识的在他后颈上摩挲了一下。姬未湫只觉得整条脊椎都在发痒,忍不住向一旁避去,挣脱了姬溯的手。他含糊地说:“痒。” 姬溯收回了手,优雅地交叠双腿,注视着姬未湫。 姬未湫见姬溯依旧看着他,补充了一句:“我……我会乖的。” 争取不犯错,平安回来。 至此姬溯才收回了目光。 话说到这里,该说的也说得差不多了,姬未湫告退回了偏殿,本来是打算在甘泉殿里消磨个一两个时辰,但现在实在是没心情。他伸手揉了揉后颈,心中复杂——真是个苦差事啊! 他就是不够坚定,就应该顶着姬溯把这事儿给辞了。 他躺在床上,是有心要睡觉的,可又实在是睡不着,但现在不睡,明天又是痛苦的一天,所以他还是想挣扎一下的。 姬未湫闭着眼睛硬生生躺了小半时辰,奈何睡不着就是睡不着,他翻身坐起,在床头的柜子里找了找,果然找到了自己藏在这里的碧云酿——估摸着今天也晚了,宫人们也不好意思来收缴,可能要等到明天? 到时就说喝完了好了,宫人们难道还能硬逼着他交个空葫芦出去?到时叫他们自个儿去找一个交差得了。 一天喝醉两次不用姬溯来骂他,他自己也觉得过分,故而他只浅浅喝了一口就作罢,宛若烈火一般的酒液在他有意控制下顺着喉管缓缓腹内滑入,引得灼灼一片,他呵出了一口气,强忍着再喝一口的冲动将酒葫芦扔进了柜子里,一脚踹上了柜门。 听到动静,在外值守的小卓公公低声问道:“殿下?” “无事,不必进来。”姬未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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