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未湫是怕了姬溯的疑心病了,多一份点心也就是张张嘴的事儿,他不送万一闹出什么幺蛾子来,他真吃不消。 所谓可一不可二,开诚布公谈过一次也就可以了,要是再来第二次,姬溯能忍,他自己都过不去那个坎儿,多少伤感情。 毕竟人活在世,他又没修什么无情道,哪里能真的断情绝爱呢? 不过他觉得姬溯应该是修了,真的,他一直觉得姬溯哪天要是不干皇帝了,当道士肯定也能混个什么‘真君’、‘道君’之类的名号出来,忽悠皇帝给他磕两个,尊个国师什么的绝对没问题。 姬未湫又喝了一盏果子露,搁小花园里头散了散步,喂了池子里的锦鲤,这才回去午歇,约莫大半个时辰后就被叫醒,去文渊阁继续上值。 下午一上值,姬未湫就觉得文渊阁下对他的态度隐隐好了不少,这种感觉很微妙,因为不是所有人都可以与他有所接触,但是从眼神中也可以窥见一二。这里不能说上下,因为王相还是那副冷脸。姬未湫觉得他可能是误会王相了,他不是有意给他脸色看,而是他无差别给所有人脸色看。 包括姬溯。 姬未湫想到王相在朝上时的表现就忍不住笑。 叶恩光三人也归类好了上午的折子,姬未湫看看泾渭分明的几摞折子,随手在上面点了点,然后随机抽出几本来看,见归类在‘没话找话’系列的确实如此后也就不再管了。 这些也不是只给他们三个看了就算完的,姬未湫把这些折子退下去,还要经历两道检阅,如果发现有人刻意将有重要信息的折子按下去,到时候就按记录找人,要是没有记录就从上到下一起吃瓜落,轻则庭杖,重则人头落地,所以姬未湫也不带怕的。 毕竟再如何也杀不到姬未湫头上,如姬溯所言,他是皇室亲王,他不会有错,如果有错,那肯定是身边的人撺掇的。他身边的人就是第一背锅侠,要是叶恩光、卫锦炎他们不仔细,第一个掉的就是他们的脑袋。 姬未湫只当今日也会平静无事的渡过,等到下午快要下值的时候,刘相突然道:“殿下,今日折子就劳烦殿下呈送圣上?” 这本就是顺手的事儿,都不能说顺手,只能说顺路。折子是一批批送往清宁殿的,内阁分出一批重要的,就令人送往清宁殿呈送御前,现下是最后一批了,姬未湫本就要回清宁殿,让人跟着一道走而已。 姬未湫爽快地答应了。 文渊阁办事效率格外的高,等到姬未湫下值的时候,呈送文书的大学士已经收拾妥当,等候他出发了。姬未湫坐了一天,故而也不打算乘轿,带着几人一并走着,折子用密纸封存,又用大箱贴了封条配以明黄布匹相盖,一路走去宫人无不退避,要是搁十几年前,姬未湫难免要觉得威风八面,如今却觉得寻常。 毕竟他就算是一个人走在宫里,宫人们也是要退避的。 姬未湫本着打工人不要为难打工人,略略与大学士说了几句就作罢,大家一起拖着一张严肃脸去了清宁殿。姬未湫令人通报了一声,得了回应便进了正殿,行礼道:“臣弟拜见皇兄。” “免礼。”姬溯埋首于案前,头也未抬一下:“赐座。” 姬未湫很自觉地搁一旁位置坐了,顺道挥了挥手叫大学士把折子送进来,这也没什么好问的,等到大学士告退了,姬未湫见姬溯依旧专心致志,道:“皇兄,天黑了,歇歇眼睛吧……” 姬溯恰好批完了手上折子,便松腕搁笔,庆喜公公等人则是送了灯烛近前,姬未湫一手支颐,与姬溯调侃道:“皇兄今日有没有觉得言之无物的折子少了许多?” 姬溯看向姬未湫,扔出两个字来:“并未。” 姬未湫:“……啊?” 不是,他筛出去那么多屁话折子呢?姬溯一点感觉都没有吗?姬未湫不死心:“……真没有?” 姬溯一手拾了茶盏来饮,边颔首道:“确实。” 姬未湫垮下了脸来:“我还特意把很多阿谀奉承的折子给押下去了呢……” 所谓的押下去也不是真的就发还原地,这种折子在经历内阁的筛选后会送到专地封存,姬溯随时可以调出查阅。 姬溯并未回应,姬未湫敏锐地感觉到今日姬溯的心情似乎不是很好……? 为什么?他怎么又又又不高兴了? 难道是折子太多把姬溯给累着了? 姬未湫觉得这个想法很合理,毕竟姬溯也是人,上班上习惯了不代表他就不会累,没见着文渊阁下值的时候人人精气神都像是被吸干了一样吗? 他当然也不能直接问‘你是不是心情不好’,他道:“皇兄,小卓新学了两手推拿功夫不错,让他替您松乏松乏?” 姬溯意味深长地看了过来,姬未湫就知道这话没说好,但是他又不知道错在哪里,他急中生智换了个角度:“不嫌弃我手艺不好的话,我替皇兄按按?” 姬溯瞥了他一眼,道:“不必。” 宫人难道缺了伺候的人,要他一个亲王操持贱役? 姬未湫在心里叹了口气,心道他这皇兄是真的难伺候,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真麻烦。 姬溯将杯中茶喝完,随即问道:“今日折子你看了吗?” 姬未湫早知道会有这一节,老老实实地把锅扔给了顾相:“看了一部分,顾相令人分了几摞给我,我瞧着多是些请安的折子,留了一部分给皇兄逗逗乐子,其他的就给押下了。” “嗯。”姬溯轻轻地应了一声,一手微抬,方才送来的折子就按照轻重缓急送到了他的案上,姬未湫寻思着是不是该告退了,他坐在这里也是干坐着,总不能上去陪姬溯看折子吧? 骤然之间,姬未湫听见姬溯冷笑了一声,他抬眼望去,便见姬溯也在看他,那样子明显是起了真火。 不是,看他干嘛?难道那折子是参他的? 姬未湫眼神委实是茫然,姬溯缓缓与他道:“突厥,上书议和。” “议和?”姬未湫都知道不对了,上一次议和还是在先帝在时,算一算都二十多年过去了,按照南朱的惯例,一般议和后会出现岁贡和赏赐,意思就是那边送点东西过来表示友好,南朱再送点东西回去表示友好,大家就这么过了。 不过自姬溯登基后,突厥的岁贡就没有了,且时不时骚扰边境,虽然都是小打小闹,但狼子野心昭然若揭……按照姬未湫的话来说就是那边不要脸喽,问就是有些流浪部落干的,他们也管不了,但不管的话又时时来烧杀抢掠,烦得很。 “皇兄打算议和吗?”姬未湫问道。 “自然。”姬溯回答道。 是自然不会还是自然要?姬未湫等着一个答案——不过也不必问了,这一看就是自然不会议和。这议和难道是那么好议的?这年头讲究一个师出有名,议和后谁先动手谁就要背一个背信弃义的罪名,现在突厥时时骚扰边境,乍一说要议和,难道就那么天真的以为议和后边境就没有骚扰了? 做梦呢! 姬溯寒声道:“出去。” 姬未湫话讲到一半还没听到真相呢,就被莫名其妙的赶出去了。 姬未湫走到正殿外才反应过来——刘相真是个大大的坏! 这种折子照道理应该是由他们几个阁老送来,刘相知道姬溯看见这种折子肯定要发火,而且今天肯定是不会出结果的,明天必然要再议,所以就让他顺路带回来!让他先硬接了这一波火气! 啧!
第43章 不过姬未湫是谁?他从小到大给姬溯训习惯了, 区区两个字压根击穿不了他的防御,但亏是不能白吃的。 他招来小卓问:“今日刘相出宫了吗?” 小卓公公倒是不清楚,只请姬未湫先行回偏殿休息, 他吩咐了人去打探,姬未湫一碗茶蒸吃到一半, 宫人就传讯回来了, 说是刘相今日并未出宫。 大概是为了折子的事儿? 姬未湫一派和风细雨,与小卓道:“刘相颇为照顾我, 我心有感念, 刘相年纪大了,喜欢热闹些……” 小卓公公凑趣道:“宫中菊花正盛,奴才明日去林衡属挑个五十盆贡菊送去给刘相爷?保管花团锦簇,热闹又喜庆。” 姬未湫横了他一眼:“送什么菊花,要送就送带响的!” 小卓公公被瞪了一眼顿时福至心灵, 这可不是要赏赐呢!这事儿可不好办, 但若是不办,怎么显得出他能耐呢?殿下也就是住在宫中, 师傅借了个由头,才将他送到殿下身边伺候。听说殿下身边的眠鲤的伤也快养好了, 等眠鲤哥哥回来, 还有他什么事儿?况且刘相虽说是阁老,但阁老管的是前朝, 可管不了他们后宫的太监。 不过他心里得有杆子秤才行。 小卓公公当即道:“奴才明白了,奴才这就去办。” 姬未湫满意了, 这事儿他做就做了, 把握好尺度,姬溯也不会因为这事儿来训他。他有些扼腕, 早知道让眠鲤进宫,这些事儿他最拿手。 是夜,刘相所居洗华殿不知为何来了好几只野猫叫春,声音凄厉如同婴儿哭泣,闹得刘相一晚上没睡好。 翌日姬未湫看着刘相颇有些憔悴的面色,还惺惺作态地关心了两句刘相。 是的,他今天早到了!他没睡过头!他甚至还提前出门了! 姬未湫觉得自个儿真是进步了。 去得早有去得早的好处,太和殿的宫人在角落里搁置了一架屏风,里头摆了一张小几,一张官帽椅,姬未湫猫在里头吃早饭,等吃得差不多了,也到了快上朝的时间,屏风板凳撤去,他搁朝臣里一站,舒服得很。 今天姬未湫就没问顾相几个吃了没。 今天的朝堂比昨天还热闹,姬溯那折子一扔下来,满朝轰然,群情激愤,“圣上,臣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辈!骚扰边疆在前,居然还敢索要白银五十万两,难道是欺我南朱无人吗?!” “何止,突厥嚣狂,竟要圣上称突厥可汗为叔伯,此等倒行逆施,万不可应!” “还要龙泉、怀剑二府,痴儿做梦!” 姬未湫也拿着奏折在看,昨日姬溯只说了结论,没说过程,他看得也直咋舌,突厥这是有病吧?这种议和都不能说是两国交谊,和平发展,而是应该翻译成‘我给你个机会叫爹,以后老实点在我手下苟活’! 这通常是已经打过了,且打赢了,才能发来这种国书。如今尚未开展,姬溯能答应才怪了! 姬未湫心中陡然闪过一个念头,不对!这根本不是在议和,而是在求战啊!他们大可以直接开战,为什么还要发来国书? 姬溯目若凝霜,道:“突厥国书,来得蹊跷。” 朝中瞬时一静,顾相出列道:“臣以为,突厥必有他图。” 姬未湫也觉得古怪,其实现在不是不能打,但打仗这种事儿也不是说打就打的,这事儿简单来说就是打和不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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