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如晦慢慢地道:“我没有。” 他说的虽慢,却坚定无比。 姬未湫拍了拍他的肩膀,陡然道:“……有时候我也有些羡慕二哥。嫂子与二哥相知相许十数年,神仙眷侣,谁不羡慕?” “殿下已近弱冠。”周如晦道:“想来婚事将近。” “我?”姬未湫眨了眨眼睛,喝下了一杯露云泉:“我就算啦,不祸害好人家的姑娘了。” 周如晦抬眼看向姬未湫,似是在等后续,姬未湫本意是不想说的,可心念一动,又摆了摆手,示意侍人都退下,在场只留下几个心腹,他道:“皇兄之前还与我说,要将王相闺女许配于我,说她貌美恭顺,我定是喜欢的……” “但我是断袖。”他看向周如晦,俏皮地眨了眨眼睛:“不过二哥放心,我不吃窝边草。” 好男风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搁先帝那会儿还是个风雅事,颇为盛行,只不过姬溯不喜欢,上行下效后才不大放在明面上,免得惹得圣上不喜。 然而这年头的好男风,是指弄几个漂亮美貌的少年来玩玩,家里娘子娶着,书房再养两个模样俊俏的书童,真明火执仗说只爱男子不愿成婚,要与同性如正经夫妻一般过一世的几乎没有。 便是乞丐,只要活得下去也要弄个乞丐婆生个子息延续香火呢。 周如晦道:“……圣上知晓?” “以前不知道。”姬未湫如浮云端一般,他吃了两口菜压了压酒劲,道:“不过今天过后应该就会知晓了……我觉得明日我皇兄得把我好一顿骂,再硬塞两个通房给我。” 他靠着椅子,神色骤然疏淡下来:“就这样吧,过一日算一日,总之我不要……” 他微微笑了笑:“给我两个漂亮俊俏的男人当通房倒是可以。” 周如晦道:“何必说出来?” 不说出来,日子也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过去了,上面那两位不知缘由,也不知道往何处下手。 姬未湫眉目一动,原本沾了酒气的眉眼慵懒散淡,如今一动,却仿佛整个人都生动了起来,鲜明得不可思议:“不想让周二哥误会,也不想让我皇兄误会……这话是能说的吗?算了,总之没有外人在。” 他又对着房梁说:“听到没有?原话传回去,漏了一个字小心你的皮!” 他是注定了没有好下场的,姬溯……多疑,日后只会越来越多疑,他总有一天会沦落到原著里的下场,到那时也不过苟活,无论男女,入了他的府邸日后陪他一起被软禁吗? 能被他一起软禁,那都是好下场,应该会被无声无息地处死……吧。 这有什么意思? 姬未湫淡淡地笑了笑:“二哥陪我再喝两杯,今日不醉不归。” 他又喝了两杯,没抗住酒意:“……对不住,我……醉了……二哥自便……我终究……我注定了是……不要害了人家了……” 他伏在了桌上,周如晦本来想去扶,却见一人缓缓入内。他看清对方的面容便是一惊,正要行礼,却见那人摇了摇头。 姬溯一手搭在了姬未湫的后颈上。 他早到了,他本想进来,但终究是站在花厅外听了一半。 姬未湫醉了,他知道,姬未湫的未尽之语,他也知道。 他话语之间一片晦暗,似是对未来毫无期许一般。 他深深皱眉,这小孩儿到底是怎么想的?难道还是个痴情种子?不与对方相许,此生便如死水了?还害了对方……他喜欢谁? 堂堂瑞王,喜欢谁,都是对方的荣幸才是。
第46章 周如晦沉默地行了一个礼, 姬溯捏了捏姬未湫的后颈,得到了他一个烦躁不安的嘟哝,细白的皮肤忠实呈现了身体自然的反应, 在他掌心中微微发颤。 “醒了?”姬溯轻轻问了一声,姬未湫呼吸深沉平稳自然, 显然是醉得七荤八素了。他这才在他身边坐下, 与周如晦道:“就这么点酒量,还敢提着露云泉……坐吧。” 周如晦这才坐下。 圣上要来, 是与他知会过的, 所以他并不显得吃惊。 周如晦道:“圣上,殿下醉了。” “嗯。”姬溯淡淡地应了一声:“看见了。” 周如晦沉默了下去,他本就是寡言少语之辈,不善言辞,姬溯也很习惯:“今日来, 是告知你一些事。” 说着, 庆喜公公便递上了一封书信,周如晦只看了一眼, 手背上青筋暴起,几乎将那薄薄的纸张捏碎了去, 他声色如冰:“……多谢圣上!” “不必。”姬溯道:“予你半月, 好生处理。” 周如晦颔首,姬溯看了他一会儿, 随即道:“想必你此时也无心谈事,自去忙。” 周如晦起身, 行了个叩拜大礼, 转身大步离去。 他原本以为阿鹿是因为身体本就不好的缘故,积重难返, 这才撒手人寰,哪想到居然还有这等隐秘……他绝不轻饶! 花厅中侍人皆以退去,只留姬溯身边之人,他垂眸看向趴在桌上睡得正香的姬未湫,忽地见他哼了两声,又动了动脖子,显然这个姿势让他的脖子很不舒服。 姬溯指尖微微颤了颤,伸手将姬未湫拢入怀中,叫他依着,丝毫不在乎酒渍沾了衣襟。 庆喜公公暗自称奇,小殿下此前与圣上闹成那般模样,他在殿门外听着都觉得害怕,还当两兄弟之间终究会有些隔阂,不想看如今……哎,小殿下自己恐怕都不知道自己在圣上心中的位置有多重。 庆喜公公拿着斗篷来披在了姬未湫身上,边叹道:“国公夫人真是可惜了……哪里想到赵家居然有这般的胆子!” 姬溯平静地说:“人心难测。” 周如晦夫人姓赵,单名一个鹿字,原兵部尚书赵清之嫡次女,因胎中不足,也是千娇万宠娇养大的,父母疼爱不及,五年前赵清亡故,又二年,其夫人也追随而去。 其兄赵存剑那对夫妻却是畜生不如的东西,见亲妹病弱,多年无所出,又因如今其仕途不顺,恐赵鹿哪日人走茶凉,少了英国公这棵大树倚仗,便欲送亲女入国公府为妾,延续香火,赵鹿多次拒绝,其夫人便买通下人对赵鹿下毒,最后导致积重难返而逝。 周如晦为国守边疆,姬溯自然对英国公府多有照拂,只是千防万防,没算到赵鹿的娘家这般阴狠。 庆喜公公低声道:“这等后宅阴私,本就难防……圣上,今日可要在国公府上宿下?” 姬溯看了一眼姬未湫,颔首道:“好。” 庆喜公公也跟着看了看姬未湫,见他睡得满脸都是红晕,心道这可醉的不清——圣上也是想到这一点,才叫宿下的吧?否则就这么点路程,回宫去也就是了。 庆喜公公来时就叫人去布置过了,如今只管引着姬溯去便是,他道:“圣上,老奴来扶殿下……” “不必了。”姬溯单手就将姬未湫扶了起来,姬未湫本来睡得正香,陡然被人强行拎了起来,不舒服地哼了两声,手脚乱动,半睁开了眼睛:“别……别动我……睡觉……” 姬溯斥了一声:“不许动。” 姬未湫顿时安分了下来,大半体重都压在了姬溯身上。姬溯神色如常,带着他往外走,姬未湫迷迷瞪瞪之间也知道跟着走。留宿的地方本就在花厅不远,姬溯将人带了过去,将人安置在了床上,这才许侍人上前为姬未湫擦洗。 这么一通折腾下来,姬未湫也睁开了眼睛,他乖乖的,让抬手就抬手,让张口就张口,见到庆喜公公还眉开眼笑的:“公公!” 庆喜公公看他一团孩子气的样子,心下一软,与姬溯请示道:“殿下醉酒,难免气味难闻,不如送殿下去偏房歇着?” 哪怕姬未湫醉酒,也没有叫姬溯主动让他的道理。 姬溯道:“不必。” 庆喜公公在心中叹了一声,只好带着侍人出了去,在门口守着。 围绕着姬未湫的侍人们一走,便露出姬溯的身形来,姬溯见姬未湫傻傻愣愣的看着他,不禁有些好笑:“看朕作甚?” 姬未湫口齿不清地说:“看……皇兄……好看!” 姬溯不以为意,这种话他这十几年间在姬未湫口中听了无数遍,等到姬未湫出宫建府后才算是耳根清净了两年。他坐在了床边,见姬未湫傻笑起来,他本想皱眉,最后却生出了些无奈:“又笑什么?” 姬未湫拥着被子盘膝而坐,把下巴搁在了被子上,道:“今天……今天皇兄真好……噫,好久没梦到皇兄这么好了!都没训斥我!也没押我看折子!” 姬溯沉默了一瞬,“不许不看。” 姬未湫眉眼一下子就撘拢了下去,瞧着委屈得不得了:“……哦。” 天下人求而不得的权位,在姬未湫这儿怎么跟个苦差事似地? 他或许是真的不喜欢。 姬溯转念道:如今也容不得他不喜欢。 姬溯神色如常,他问道:“你有断袖之癖?” “嗯嗯。”姬未湫乖乖点了点头。 “之前为何不说?” 姬未湫想也不想就说:“说了,皇兄要骂我的!说不定还要打我!” ……实话。 姬溯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他耐着性子问道:“有喜欢的人了?是谁?” 姬未湫十四岁时太后便赐下宫人教姬未湫人事,却叫姬未湫令人好声好气送出去了,说是殿下得了个新奇玩意儿正在兴头上,谁也不许去叨扰,后来太后屡屡赐下,却次次被送回去,吓得太后还以为姬未湫有什么病,又请了太医来说是没事,才任由他去了。 姬溯不以为意,人各有好,他自己喜洁不爱令人近身,姬未湫那时年幼,一心好玩,不通情爱,等到年岁到了自然而然就明白了。后来姬未湫出府,听闻也是秦楼楚馆常客,他便也没有放在心上。 哪想到这小孩儿有断袖之癖,许是早早就看上了什么人,又是个痴情种子,这才弄些什么为情守身,为爱禁欲之类的玩意儿,不许叫人近身。 姬未湫歪了歪头,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姬溯,又泛起了一些疑惑:“没有、没有喜欢的人!” “当真没有?”姬溯又问了一遍,他放软了语气:“当真喜欢,朕令他与你相伴。” 赐婚是不可能的,皇室亲王,又已入阁,且算不做天下表率,也不能与一介男子成婚,上行下效之下,民风如何能止? “真没有!”姬未湫伸出一手,紧紧抓着姬溯的衣袖:“皇兄不要给我乱赐婚!很荒唐的!我又不喜欢!” 姬溯忽地凝眉:“松手!” “我不!”姬未湫还当是在梦中,怎么想就怎么说呗——这要真是姬溯,能这么好脾气跟他说话?!想什么呢! 他顽固地揪着他的衣袖:“我就不要!我还不懂你吗!嘴上说着给我撮合,实际上巴不得先把人远远地扔出去吧!再给我赐两个通房,再给我整个王妃,叫她管着我!也不用管我是不是喜欢她 ,就叫她给我守活寡!吃我的脸色!她能打理我吃住就行!那我要醒波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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