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些打着围剿魔头旗号的修仙门派大概怎么也没想到,他们遍寻无果的对象采用了如此朴素且普通的出行工具。 马车一路经过两座小城,除了城门的看守懒懒散散问王衡看过一次路引,好在这东西对王衡来说不算难事,早在出门前就已备妥——这时候带王衡出来的好处便淋漓尽致体现了。 只是城中人多眼杂,以防万一宋溪亭和陈争渡没有一起进城,让王衡独自去城里买些灵丹妙药,顺便补充粮食。 虽然他们修仙的不需要吃东西,但陈争渡身上有伤,多少需要补充营养。 此行他们要去的目的地是泽鹿崖,听闻诸微尘当年就是在这座山上的一座破庙出的家,若要他选一个地方作为自己坐化之处,多半就是在泽鹿崖。 现在九州地界危机四伏,陈争渡体内的魔煞之气一日不能彻底消除,宋溪亭就一日不能安心。 事到如今他也只能赌一把了。 诸微尘有佛眼在身,或许能想到什么办法,再者说,以诸微尘和陈争渡的关系,眼下大概也只有泽鹿崖是安全的。 王衡不在,马车上只有他们两个人。 陈争渡闭着眼睛正在运气,宋溪亭叼着一根杂草坐在外边,支着腿百无聊赖看着远处。 他现在境界提升后越发耳清目明,周遭有任何动静他都能第一时间察觉到。 因此这一路上始终风平浪静,没出什么幺蛾子。 这次压制运气的时间有点久,等车厢内传来陈争渡的声音,宋溪亭迅速钻进车厢,视线扫过他浸满冷汗的额头,皱眉道:“要不然还是御剑过去吧?” 陈争渡摇了摇头:“太危险了。” 他一个人的话可以不顾这些,但宋溪亭必然不会放他一个人走,两个人御剑目标太大,容易被附近的仙门发现。 陈争渡不想让宋溪亭陷入危险之中。 “那等王衡回来,我们就加紧车程。” 陈争渡朝他露出平缓的笑容,表示自己尚能坚持,让宋溪亭不要担心。 只是他们谁也没有提,如果千辛万苦到了泽鹿崖,诸微尘不在那里怎么办?又或者他在,但他别无他法,他们又该怎么办。 泽鹿崖仿佛成了吊在驴眼前面的胡萝卜,让他们始终坚持一口气,不到万不得已不会放弃。 如此又熬了十天半个月左右,终于能远远看见泽鹿崖的山头。 好在这次他们的运气不错,刚刚抵达泽鹿崖山脚的村庄,宋溪亭就在一家农户的院子里看到了挽着袖子喂鸡的诸微尘。 起先宋溪亭还没敢认,诸微尘裹在脸上代表性的白布不见了,头发彻底剔干净,一颗圆滚滚的脑袋仿佛能映出光,比在京都时更瘦些,但脸色还算红润,不像半步就要登天的模样。 诸微尘喂完鸡,熟门熟路从推开篱笆门走出来,目光掠过马车帘后的陈争渡,意外道:“呀,还以为我会先一步白发人送你这个黑发人,没想到我们叔侄俩命都挺硬。” 宋溪亭听不得别人咒陈争渡死,哪怕是玩笑。 他一句“大师”卡在喉咙,气急败坏咽进肚子,盯着他光溜溜的脑门嘀咕:“你这也没有白发吧……” 诸微尘这才像模像样单手合掌,冲他颔首道:“宋施主,近来可好。” 宋溪亭撇嘴:“勉勉强强,半死不活。” 王衡凑过来小声说话:“师父,这就是你说的能开佛眼的大师?那能让他帮我看看姻缘吗?” 宋溪亭凉飕飕瞥他一眼:“他看过的最后都找了男媳妇,你要吗?” 这话还真不是宋溪亭胡说八道,之前抱着同样想法的还有方昊宁,那小子装得人模狗样,实际连跨物种的事儿都做得出来。 前段时间宋溪亭与他传信,才知道他当了两年新帝,实在坐不住,草率地把皇位传给了年仅七岁的小皇弟,让他母后——也就是当今太后——垂帘听政,自己则追着兰茵去了南海。 王衡听完沉默两秒,闭上了嘴巴。 三人同诸微尘前往泽鹿崖顶的寺庙,昔年破破烂烂的庙宇重新修葺过,看着干净整洁,只是地方不大。 宋溪亭十分自然地和陈争渡一间房,王衡作为小徒弟颇为眼力见地给师傅鞍前马后收拾房间,他一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小少爷,如今跟着宋溪亭算是吃够了苦头。 不过宋溪亭没有半分心虚,对此心安理得——这何尝不是一种修行呢? 诸微尘对他们来意心知肚明。 四人在院子里分吃完一只烤鸡,当然有胃口吃的只有诸微尘和王衡,好不容易等他俩吃完,宋溪亭刚要开口,诸微尘就打断他说:“小宋施主,即便我已是半截黄土埋身,泄露这等天机也是要遭雷劈的。与其为难我,不如问问你身边之人呢?” 宋溪亭动作一顿,慢半拍地反应过来,转头看向陈争渡。 后者坐姿挺拔如松,一袭黑袍随风而动,透着浑然天成的清俊之气,他坐在宋溪亭旁边,镇定自若与其对视,仿佛没听懂诸微尘的言外之意。 诸微尘看热闹不嫌事大,这会儿又说:“侄儿啊,你既已认定了小宋施主,就不应该瞒着他,总归都是一家人……” “皇叔。”陈争渡克制地出声打断,眉眼微微冷峻。 “不过话说回来,你们二人倒也算天造地设的一对了——”诸微尘手指点点宋溪亭,再移回陈争渡,摇头道,“以前你瞒着他,现在他瞒着你,实在是公平合理。” 王衡听不懂他们在打什么哑谜,自顾自吃完饭,就抱着宋溪亭从储物戒拿给他的《赋灵诀》回屋钻研了。 诸微尘一个人惹得两个人不开心,管杀不管埋,也跟着回房间睡觉了。 宋溪亭和陈争渡两个人坐在院子里,任凭沉默蔓延,只觉满院清风也吹不净心里的愁绪。 “你知道怎么祛除体内的魔煞之气,却不告诉我,还同意跟我千里迢迢到这来,是为什么呢?”宋溪亭生不起陈争渡的气,只是满脸茫然不解地问他。 “我其实,没想过能离开见极山。”陈争渡说得委婉。 但宋溪亭知道他的意思。 这话能有两种解释,一个是陈争渡在自封寒潭前就想好了此生不再离开潭底,自愿受永无止尽的雷刑之苦;一个是在九州玄门上门围剿时,陈争渡也早已做好自戕的准备,不给师门蒙羞。 无论哪种解释,陈争渡从未想过能再见到宋溪亭。 这些时日对他而言,已经像做梦一般,他无法再贪心祈求更多。 “可是我们还没有合籍啊。”宋溪亭轻声呢喃,“你答应我的,不能出尔反尔。” “阿亭……”陈争渡张了张嘴,想说那日他是开玩笑,但此时此刻他看着绷紧背脊,倔强又难过的宋溪亭,还是没忍心反驳他。 宋溪亭咬紧牙关,沉默许久才开口:“就算你不说,我也不会放弃的。”
第74章 红线 其实宋溪亭不明白,他的天道任务已经完成,陈争渡为什么依然偏离了天机簿的命格? 难道天道是骗他的吗? 这个念头一旦浮现,就像涨了水的棉花愈来愈膨胀,但宋溪亭无法验证,也无处诉苦,连天道存在过的唯一印记都消失不见了,他拿什么证明自己曾经被天道选中过? “今日天气晴朗,小宋施主,有劳你帮我把西厢房放的旧书拿出来晒晒。”诸微尘和王衡一人背着一个小竹筐和锄头,打算去山里挖几颗新鲜的山笋。 宋溪亭回过神应了声,走去西厢房搬书。 陈争渡昨天半夜又被魔煞之气侵扰差点失去神智,如今正在房中休息。 他近来失去神智的次数越来越多,发作起来眼睛会变成红瞳,眉心中间还会出现一道花纹繁复的红色印记,周身散发出极重的魔气。 若非泽鹿崖是天然的洞天福地,满山灵力充盈,加上诸微尘布下的结界,恐怕陈争渡的魔煞之气早已引来无数修士围追堵截了。 西厢房里摆的书很多,大都是封存完好的古籍,自带一股陈旧的气味。 宋溪亭开酒肆隐居的那两年从各地收集了不少古籍,诸微尘这边的他倒是从未看过,于是一边晒书一边挑基本翻看,权当打发时间。 倏地,他目光定在一本缺了书衣的古籍上,泛黄的纸张边缘略有残缺,这似乎依然能从扉页认出这是一本禁书,且与魔气有关。 宋溪亭拿起来仔细阅读,竟还真给他看出些许门道。 书上记载上万年前,神与魔相生相克,阴阳互根,有一名修仙者意外同时得到两股力量,遭到反噬之际受到神明点悟,自创术法,将其中一股力量成功引出体内。 然而此术之所以成为禁术,一是因为难以成功,天时地利缺一不可,二是因为引出的力量也需要载体,也就是所谓的容器。 后来九州一名邪修意外得到这本禁书,通过验证后,修改了其中几点内容,使得术法成功率大大提升。 宋溪亭看着书上大量“房事”、“精元”有关的字眼,一张脸红了白、白了又红。 也是这时,他脑海里忽然飘过诸微尘叫他去晒书时似笑非笑的表情,一时间恍然大悟,心情复杂至极。 - 年关将近,天气温度愈发寒冷,泽鹿崖山顶已然覆了一层霜雪,但放眼望去,满山的树林草木依旧盎然,即便被雪压弯了枝叶,也能迅速恢复生机。 山下村庄的百姓将泽鹿崖奉为神山,也不是没有道理。 一大早诸微尘就拉着宋溪亭去山下采买年货,说要在今天一展身手,让他们尝尝苦练百年的厨艺。 山下过年气氛很足,家家户户的门前都挂着红色灯笼。 两人在集市买完菜,诸微尘又带着宋溪亭兜兜转转,最后来到村中唯一一家药铺前。 “我那侄儿清心寡欲,小时候是这样,长大了也是这样。我还记得他那会儿菜四岁多,因为能力出众,被皇兄软禁在东宫,终年不得踏出宫门一步。直到八岁那年,国师将他带离京都,送上见极山。至此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一面。” 两人站在药铺门前,诸微尘娓娓说道:“这么听,你可能会觉得我与争渡关系不甚亲近。实则不然,他被囚于东宫时,只有我隔三差五就会偷偷翻墙进去找他,给他带宫外新鲜的小玩意。” “他小时候也无趣的很,明明长得乖巧可爱,却每天板着一张脸读书写字,我怎么逗他都不理。也是我去的次数多了,烦他烦得厉害,他才会赏脸和我玩一会儿。” “他离开皇宫那年我正巧也不在宫中,没来得及送他。后来我在泽鹿寺出家,原想去见极山见他一面,结果走到山门口了我也没进去,心想那小家伙冷心冷情的,再一修仙,恐怕更加六亲不认。我若找到他,他面无表情问我是谁,叫我多没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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