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真正的仙狱简直大得可怕,里面仿佛另有一方天地,四面八方都是空旷的,一望无际,身处其中,只觉得无边的孤寂与寒冷,不管往哪走都走不出去。 宋溪亭找了很久才找到一处勉强可以栖息的小竹屋,不知道是不是上一位被关在这里的前人搭建的,手艺很粗糙,屋里空间也不大。 好在宋溪亭不挑,都这时候了,好歹他还有张床可以睡。 仙狱里没有晨昏,宋溪亭也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每天累了就睡,醒了就发呆。 最开始他也忐忑过,不知道剑宗会怎么处置他。 他想起从跌落茯苓剑上跌落时,又是陈争渡第一个冲过来抱住他,保护他,心里就酸酸的很难过。 他藏了这么久这么深的秘密,在最没有预料的时候揭露于人前。 陈争渡应该对他很失望吧? 他那么光风霁月一个人,知道自己其实一直在被人欺骗,会不会对他深恶痛绝呢? 宋溪亭自虐般想了很久,甚至开始后悔。 如果他不贪图和陈争渡最后一点相处的时光,在船上醒来那天就下定决心离开,或者和方昊宁一起走,那他和陈争渡或许就不会变成今天这样。 宋溪亭承认自己自私,他想让陈争渡只记住自己好的一面,记住他的爱。 而不是他的欺骗和……恨。 剑宗对宋溪亭的处置迟迟没有决断,宋溪亭也不知自己在仙狱待了多久,就在他以为外界的人已经彻底把他遗忘的时候,宋溪亭终于在里面见到了一个人。 来者还是个熟人。 小七臂弯提着食盒,御剑落地时素色长袍在风里打了个卷。 “小师弟,你没事吧?”小七担忧地问。 宋溪亭盯着他没吭声。 “我这次是偷偷来看你的,给你带了点吃的……长老们还在商议怎么处置你,只怕结果不大好。” 小七走到他身前,见他一直不说话,奇怪地歪了歪脑袋。 宋溪亭笑了笑,眼底却是冷冰冰的:“小七师兄,别装了吧?你不是早就知道会变成这样吗?” 小七瞪大眼睛:“你在说什么?” “待在这里实在无聊得紧,所以没事就动脑筋思考,我和你在宗门其实并不算熟悉……不,应该说‘宋溪亭’和你并不算熟悉。毕竟曾经在安清府与你朝夕相处的人是‘大师兄’,不是吗?” “你对我态度如此亲切,还提前准备了我喜欢吃的东西,这也太奇怪了——除非,你早就知道以前我和大师兄互换过身体的事。” 小七单纯无害的神色逐渐转变为平静。 是的,平静。 仿佛他来这之前就知道自己会被宋溪亭看穿,因此也没有想要掩饰或辩解,整个人看上去有种灵魂出窍般的空洞。 宋溪亭微微蹙眉,显然小七的反应并不在他的设想之中。 “你究竟是谁?潜入剑宗多年,隐藏身份,到底想要做什么?”宋溪亭厉声质问。 出于意料的,小七微微叹了口气,目光温和地看着宋溪亭。 不知为何,这一瞬间宋溪亭好似在他身上看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 只是还未等他抓住这道念头,小七便抬脚朝他走了过来。 宋溪亭头皮一麻,立刻往后退。 然而一道灵力束缚住他的身体,让他僵在原地无法动弹。 这是怎么回事?! 宋溪亭大惊失色。 按道理,仙狱是剑宗关押犯人的囚牢,不论妖邪还是犯了错的弟子都会被关在这里,以防他们出逃,里面设置了重重禁制,什么灵力法术统统不管用,同凡人无异。 宋溪亭在仙狱待了这么多天,丹田像一潭死水,连符箓都是废纸一张。 这下,宋溪亭看小七的目光彻底变了。 茫然、惊讶、恐惧一一从眼底滑过——小七能使用灵力,就代表他的修为已在剑宗长老之上! 甚至可以说在整个剑宗无出其右。 “不用害怕,我不会伤害你。”小七提着食盒走到宋溪亭旁边,衣袖一挥,面前立时出现一副桌椅,他把食盒里的菜摆上桌,甚至贴心地给宋溪亭摆好碗筷,“这副躯壳并非我的真身,只是借此与你见上一面——先尝尝我的手艺?” 宋溪亭刚想说自己动不了怎么吃,小七手指一弹,解开了他的束缚。 “你不告诉我你是谁,我怎么放心吃你的饭?”宋溪亭觉得他莫名其妙,“谁知道你有没有在饭菜里下毒?” 小七失笑:“我若想杀你何必费这个工夫?” 宋溪亭:“……” 也是,人家连仙狱禁制都不放在眼里,杀他不也是动动手指头的事吗? “至于我是谁……”小七略作停顿,似乎卖了个关子,弯着眼睛说,“以后你会知道的,我们总有真正见面的那天。” 饭菜做得倒是色香味俱全,可宋溪亭一点胃口没有。 笑话,对面坐着个不知道哪个妖魔鬼怪,谁能吃得下饭? “你来找我,不会只是单纯给我带个饭吧?” 宋溪亭脑瓜子快速运转。 他寻思百年来自己也没惹上什么不该惹的人,除了在恶歧道欠了点钱,怎么就被对方惦记上了呢? 更可怕的是,他连对方是什么目的也不清楚。 “自然不是。”小七很诚实地承认了,“我来,是要送一样东西给你。” 他从袖中伸出五指,掌心朝上。 也是这时,宋溪亭注意到他的手掌居然没有纹路,显得苍白而光滑。 接着,一团透明雾状的光点出现在他的掌心。 宋溪亭问:“这是什么?” 小七:“你缺失的残魂。” 宋溪亭愣了:“……什么?” 小七微微一笑:“你看,它已经迫不及待想回到你的身体了。” 话音刚落,那团光点仿佛受到本体召唤,在宋溪亭尚未回神的时候化成一道白光,钻进了他的眉心。 几乎是在残魂入体的刹那,源源不断的力量一齐涌入身体。 宋溪亭捂着胸口,脸色难看地起身,面前的碗筷被他不小心挥落在地,连同没来得及吃上一口的美酒佳肴。 小七平静如水的面庞在眼前扭曲模糊。 “你……”宋溪亭呼吸越发急促,踉踉跄跄想去抓对方,却只触到小七冰凉的衣角。 他听见小七的叹息声,近在咫尺。 身体失重,他被小七拦腰抱起,不费吹灰之力放在屋内竹榻上。 宋溪亭脑中浑浑噩噩,意识时而清醒时而陷入混沌,他咬着舌尖,尝到血液腥甜的味道,手指死死绞住对方的衣服,抱着他活不了也要拖对方下地狱的想法。 虽然这个办法十分以及极其愚蠢,但眼下宋溪亭实在没有其他办法了。 好在小七也没有阻止他的行为,坐在床沿居高临下望着他,除此以外没有其他动作,好像只是在观察宋溪亭与他残魂的融合情况。 宋溪亭浑身痛得痉挛,整个人大汗淋漓,每当意识清醒,他都觉得自己快要爆体而亡了。 这种痛不是□□的疼痛,是来自于灵魂深处,他不知道别人融合残魂会不会这么痛,又或者眼前这该死的“小七”根本就是骗他的! 什么残魂,都是狗屁! “再忍一忍,就快好了。”小七动作轻柔地帮宋溪亭擦去额角汗水。 宋溪亭很想骂人,但剧烈的疼痛让他说不出任何话。 求求了,不管是谁,随便来个人吧! 把这该死的千刀万剐,碎尸万段! 不知哪路神仙路过听到了信徒的祈祷,就在宋溪亭意识再一次陷入混沌前,他听见竹林外传来一道熟悉又清亮的剑吟。 小七从床边退开,不妄剑从百里之外袭来,瞬息逼至眼前,感受到剑刃携带的强悍灵力,小七眸中略感意外,不过这抹惊讶之色很快淡去,他眸光微转,视线掠过蜷在榻上的宋溪亭,脸上温和的笑意也在这一刻消失。 不妄剑穿透了他的胸膛,却未见血光。 只剩下一件素色衣袍缓缓从空中飘落。 陈争渡现身在竹屋,眉宇间笼罩着冷肃之气,他用剑身挑起落地的衣袍,施展灵力,紧接着衣袍轰得自己燃起火焰,把残余布料烧得干干净净,与此同时,屋中凭空多出一行字—— 陈道君,汝想成神,还是成魔? “唔,救我……好痛!” 宋溪亭睫毛颤动,挣扎着从混沌中清醒,手指依旧倔强地抓住床边人的袖子。 他面带痛苦,并不知道在融合残魂后,自己的样貌也发生了难以想象的改变。 最明显的地方便是额头,一道古怪的红色印记正从皮肤深处显现,宛如被鲜血浸润,随着色泽愈来愈鲜艳,浓重的魔气自竹屋蔓延开来。 不妄剑自动感应到魔气的源头,竟挣脱了陈争渡的手,自动调转剑锋,蓄势待发,直指竹榻之人。 陈争渡垂眼,沉默地注视着宋溪亭。 将他此刻痛苦挣扎的样子全都看在眼里。 下一秒,不妄剑被主人强行收入鞘中,以竹屋为中心,仙狱内蔓延开一道以神魂为引的结界,连同魔气一并纳入其中,所及之处再无第三人可以踏足。 宋溪亭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只闻到一股令他几欲落泪的安息香。 微凉的温度从他的眉心向下,最后落在两瓣伤痕累累的嘴唇。
第70章 下山 混乱和欲望交织在一起。 编织出一个巨大而美丽的梦境。 等宋溪亭再次清醒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 叽叽喳喳的鸟雀从屋檐飞过,仿佛昭示着今天又是崭新的一天。 不对,仙狱哪来的太阳和小鸟? 宋溪亭一下从床上坐起来,一下又龇牙咧嘴地倒回床上。 浑身骨头像被拆了重新装过似的,特别是某个地方,传来隐秘的、难以言喻的胀痛。 直到此时宋溪亭才恍然记起先前发生了什么。 整个过程他的意识都是清醒的,甚至在最初那个吻后,是他反客为主,把陈争渡压在了竹榻上。 后面发生的事就有些失控了,当然失控的只有他一个,即便是做这种事的时候,陈争渡也是隐忍不发的,任由宋溪亭坐在他身上起起伏伏。 一个个记忆碎片闪过脑海,宋溪亭不由得老脸一红。 但同时他不禁在心里打鼓。 他和陈争渡之间还有那么多问题没弄明白,现在他又不清不楚强迫了人家,这要如何解释? 而且天道只让他帮助战神渡情劫,没让他真的染指战神啊…… 思及此,宋溪亭飘忽的目光落在左手腕心。 “啊!”他惊讶地叫出声,“没了!” 宋溪亭揉了揉眼睛,用手指去搓腕心的皮肤,搓到通红也没看到那颗红色的圆点。 天道留下的印记……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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