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溪亭抿了抿唇,手心出了一把汗。 他紧张又期待地盯着传音玉坠,仿佛能透过玉坠看到那双熟悉的眼眸。 也不知道陈争渡有没有听懂,他听到这些会有什么反应。 对面声音依然平静:“嗯,还有呢?” “其实连我自己也不明白什么是喜欢。以前跟你说的那些,什么情根深种、情有独钟的,大师兄也可以不必当真。” 宋溪亭深吸一口气,背词儿似的,将后面的话说完整。 “就当……就当我说的是玩笑话……” 传音玉坠安静异常。 宋溪亭心跳如鼓,仿佛囚徒奔赴刑场,即将等来最后的宣判。 终于,陈争渡开口了。 他说:“好。” 宋溪亭心情复杂,一时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毕竟对方表现得好像早就知道这件事一样。 丝毫没有责怪自己的欺瞒。 然而越是这样平静的反应,越是证明宋溪亭在对方心中没有半分特殊。 就像对待剑宗任意一个犯了错的弟子。 不论是关心还是训诲,只是出于大师兄对同门师弟的教导之责。 他以为陈争渡对他的情谊,实际上都是他的错觉。 可笑的是他还表现出一副自以为是的牺牲态度,期望用几句狠话,来斩断二人之间的孽缘。 殊不知他和陈争渡,从来没有缘。 宋溪亭眼眶微微犯热。 破罐破摔地想:这劳什子天道任务,他不干了! 当鬼就当鬼吧,至少天大地大随他去哪! “我当时想借机攀上你的关系,去剑宗拜师学艺。”宋溪亭故意笑出声,“谁知道中间出了些意外,好在结果不错,我如愿以偿拜入剑宗门下。当然,这还要多谢你的照顾,大师兄。” 陈争渡不说话了。 宋溪亭却没有觉得多少快意,浓重的疲惫感涌上心头。 “啊,今日有点累,我想先休息了。”宋溪亭垂眸道,“等这次事情了结……我应该不会回剑宗啦,修炼这种苦差事果然不适合我!” 说罢,他主动切断了传音玉坠的灵力。 这次他没有说谎,他是真的有点累。 宋溪亭蹬掉鞋袜,外衣都没脱,就这么把自己埋进了床褥,逃避似的用力合上眼睛。 - 第二日,宋溪亭起得很早。 实际上他一晚都没有睡好,做了很多支离破碎的梦,中途惊醒过几次,直到再无困意。 屋外有人敲门,宋溪亭走去打开。 平视的视野里空空荡荡。 他懵了半天,低下头。 竟然发现门口站着的是一个身高不及他大腿的男童,约莫只有七八岁的样子,五官端正可爱,手里提着一个分量十足的豪华食盒,正一脸麻木且不爽地看着他。 宋溪亭惊讶道:“这里还雇童工?” 童工沉默片刻:“……本王是邙山。” 宋溪亭:“?” 小邙山应主上要求换了副更顺眼的身体来照顾宋溪亭的衣食住行,心情无限悲愤,压根不想理会眼前这个罪魁祸首。 他把食盒提进屋,动作迅速熟练摆好桌,随后站在旁边对宋溪亭道:“公子请用膳。” “……” 有种用了膳马上就会折寿的感觉。 宋溪亭轻咳一声,刚坐下,邙山又从食盒最底层端上一碗温热的汤药,继续用木然的声音说:“公子请喝药。” “我先吃点东西,等会再喝吧?” 昨天那药的味道苦涩难捱,宋溪亭心生后怕,又不敢麻烦邙山给他取点蜜饯来,只好使借口能躲一时是一时。 吃完饭,白衣观音就来了。 他看了眼邙山的新造型,颇为满意,朝他点点头。 邙山如蒙大赦地退下。 “还是让他变回原来的模样吧,这样我总觉得在欺负小孩。”宋溪亭纳闷道。 “这样不好吗?我以为哥哥会更喜欢小孩子一点。”白衣观音回味道,“如果我三百年前是成年的样貌,哥哥肯定不会收留我了。” ……那倒是。 养个小孩便罢了,养个男人算怎么回事? 宋溪亭默默喝完最后一口粥,擦了擦嘴巴。 白衣观音单手支着下巴,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他看。 宋溪亭任他打量,目光在那碗汤药上掠过,问道:“我觉得我的伤没那么严重,可以今日就去斗兽场看看吗?” 白衣观音道:“好啊,哥哥想去哪都可以。” 说完他伸手,端起那碗药。 从刚才到现在,药几乎凉透了,可在白衣观音手里没一会儿,便重新腾起热气儿。 宋溪亭忍不住皱眉。 “以前哥哥身体素质很好,从不轻易生病。倒是我,修炼没有人教导,时常出岔,发热高烧。”白衣观音变戏法似的摊开手心,上面赫然是两颗蜜饯果子,“我不肯喝药时,哥哥就会这么哄我。” 听他说以前的故事,宋溪亭即便不记得,心中也颇觉熟稔温暖。 他乖乖接过药一饮而尽,把两颗蜜饯囫囵塞进嘴巴。 两边腮帮子一边一颗,撑得像只仓鼠。 白衣观音眉眼弯弯,顿时笑出了声。 简单收拾一番,宋溪亭便跟着白衣观音前往斗兽场。 如今离定下的半月拍卖之期还有短短几日,路上宋溪亭询问白衣观音届时要怎么报仇,他却笑而不语。 这让宋溪亭略显心绪不安。 等二人在后院一处假山石前停下,宋溪亭才回神,问道:“这里就是斗兽场的入口?” “斗兽场的入口和妖市入口差不多,分布在恶歧道各处,这里只是其中之一。”白衣观音解释道。 旋即,假山挪动,露出背后的秘密洞口。 洞口不大,更像是一口枯井,往里一看幽深不见底。 “哥哥可以将斗兽场当成一座倒悬的宝塔,离地面最近的是第一层。”白衣观音朝宋溪亭伸出手,示意后者拉着他。 “我自己可以。”宋溪亭摇摇头婉拒了,“那斗兽场一共建有几层?” “十七层。” 白衣观音眼角一耷,有些不高兴。 率先跃下洞口。 宋溪亭召出茯苓,紧随其后。 落地的瞬间身形微微踉跄,被白衣观音恰如其分扶住。 青年宽阔的胸膛近在咫尺,头顶传来暧昧的呼吸。 饶是宋溪亭情根不全,但他毕竟看过那么多话本,见过人间鸳鸯无数,察觉到白衣观音对他不似寻常兄弟间的亲昵,顿时明白几分。 他不着痕迹避开接触,犹豫着不知要不要开口。 万一这小狐狸恼羞成怒,自己可还在人家地盘上呢! “哥哥怎么如此防备我?”白衣观音见他表情僵硬,了然一笑,“从三百年前初遇开始,我便心悦哥哥,只是那时哥哥好像对情字一窍不通。” 宋溪亭:“……我死得早,那些红尘俗事对我来说,可有可无罢了。” 白衣观音脸色一变,想到什么不好的回忆,说道:“哥哥不要轻易再说这种话,我不喜欢。” 宋溪亭叹了口气,不管如何,眼前这个狐狸曾与他生死相依。 他安抚地举起手,轻轻碰了碰对方头顶。 这个动作应是他以前也做过。 白衣观音当即浑身一震,眼角委屈地红了起来。
第60章 水牢 斗兽场前两层并无什么稀奇,只是寻常通道。 倒和之前赌坊下面那条的暗道有点像。 等到了第三层,场景逐渐变得华丽。 一路悬挂红灯笼,照亮了前方漆黑的路。 宋溪亭原本以为他们一直是在往前走,其实每一层的设计为倾斜的螺旋状,使人不知不觉就能下到其他楼层。 至于他为什么知道具体层数,完全是白衣观音在带路解说的缘故。 抵达第五层时,前方出现一扇精致的雕花红木门。 门口伫立两个穿着红纱裙的女子,身姿曼妙婀娜,半张脸以红纱覆面,露在外面的眉眼似远黛泼墨,端得是隐隐约约的朦胧美。 宋溪亭一眼就认出这两个女子是鬼魅所化。 因为她们的双脚都不沾地。 浑身阴气更是毫不遮掩。 甚至在见到外来人时愈发肆无忌惮。 直到白衣观音挥手,二人才收敛阴气,恭敬地垂下头,其中一人拿出特质通行令牌,替他们打开那扇雕花红木门。 原来过了这扇门才是真正的斗兽场所在。 宋溪亭精神振奋,好奇地跟在白衣观音身后,眼睛到处乱瞟。 走过红木门,狭小的甬道豁然开朗。 宋溪亭被眼前雕栏玉砌、精美绝伦的设计惊得说不出话。 整个斗兽场呈圆形,直径上宽下窄,如白衣观音所说是个倒悬的宝塔。 从上至下每一层都设计了不同的房间。 房门紧闭,门上绘有各式各样的花纹,几乎不重样。 令人震撼的是,塔的中心生长一棵巨大的老树,茂密的树叶在拱形穹顶展开,蓬勃盎然,而虬结的树根则蜿蜒延伸,深深扎进每一层的砖隙瓦缝间。 宛如攀附其上,汲取生命的精怪。 “哥哥,我先带你去看些好玩的。”白衣观音见他观赏得差不多,开口道。 宋溪亭跟他进了一扇门。 光影闪过,眼前立时变幻场景。 与外面的建筑风格完全不同,这里几乎可以称作另一个世界。 直射在眼皮的阳光让他足有很长缓不过神来。 半天后,宋溪亭环顾熟悉的长街瓦巷,怔怔道:“这里是……茴南?” “哥哥还记得这儿吗?”白衣观音拉着他往前走,“以前我们曾在这支过一个小面摊,可惜手艺不好,一个回头客都没有。” 宋溪亭随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记忆的沙子隐隐从指缝漏出,仿佛他真的看到两个半大的少年在街头忙活煮面的情形。 “我们不是在斗兽场吗?怎么一下到了这里?” 白衣观音笑道:“这是虚幻的空间,和旭尧那日用的空间囊相似。”提到旭尧,他冷哼了声,“他的那些妖术都是偷学的狐族秘法,用的不伦不类,只管自鸣得意罢了。” 两人在虚幻的茴南逛了一阵。 由于空间是假的,里面的所有物品和人也都是假的,只会按照既定的轨迹行动。 初时觉得新鲜,久了便生出一股无言的寂寥。 毕竟这些人在现实中可能早就不在了。 白衣观音带他离开的那个房间。 宋溪亭忍不住询问:“你经常来这吗?” 白衣观音笑道:“是啊,其实我还在里面偷偷捏了个你。不过和你重逢之后,我就把那个假的抹去了。” 宋溪亭一阵默然。 没想到白衣观音心中的执念这么深。
83 首页 上一页 61 62 63 64 65 6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