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里头牲口生意不景气,我也不与二位叫价格,三十贯一匹,牵走便是。” 马贩子揣着手,一派吃了大亏,教两人捡漏的神色:“寻常人来,我还不与他们这样的好马看咧。” “这样的马匹你们牲口行卖如此价,要人命了咧!” 秦缰听了价当即便骂出来:“呸,你们也晓得寻常人不与他们看这马,怕挨骂。瞧咱年纪轻,好敲竹杠与我们看这样的马匹来。谁买下谁倒霉了去!” “诶!你个糊涂小子,识得甚么马就这样胡乱说,我们这马哪里不好了?!” “这马干瞧着壮,两只眼睛却没得神采,细听进气儿多出气儿少,病马!” 秦缰道:“寻常康健的马不过二十余贯,你们拿这马忽悠我们哥儿,还要三十贯钱。我们不买你这马,你们牲口行欺客黑心咧!” 萧元宝听了秦缰的话,心头也气,不怪外头说牲口行的水最是深。 他就是怕着道才没早来,得亏今日有懂马的秦缰。 “甚么地方,如此做生意,半点诚心也没有,咱们走!” 马贩子没想到秦缰竟是个识货的,心头一惊。 闻听这小子又说他们黑心欺客,立就变了脸色。 他朝着坝子那头使了个眼色。 烤火的一行贩子听见这头的动静,都停下了赌钱,收到信号立站起了身。 “小兄弟,是不是有甚么误会,如何就动了火气。” 那魁梧的络腮胡男子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四个男子:“我这伙计不会说话,你勿要往心头去。” 萧元宝见着黑压压来了如此几个人,抱手站在络腮胡男子身侧。 眼睛不善的盯着他们俩,这阵仗,哪里像是好言相谈的,分明就是前来恐吓。 “买卖不成是寻常事,我们也不是那般小性子的人。” 萧元宝知晓这番境遇争辩未必讨得好,便好言道了句。 言罢,他同秦缰道:“走吧。” 不想那瘦男子却一个侧身,挡住了萧元宝的去路:“走,你们如此损了咱的马就想走了!” “怎的,你们这牲口行还不教人走了!” 秦缰见此起了些怒气来,他上前将萧元宝护在了身后些:“你们可晓得我们哥儿是何家的人物!” “二位张口闭口骂我们这是病马,损我们的名誉。出了门子若再与旁人抹黑,教我们生意怎做。不管谁家的人物,理总得讲!” 那络腮胡道:“既是买马,不如就把这马牵走。” “好生蛮横霸道的贩子,还行起强买强卖的事来了!” 秦缰也不是个怕事的:“你们这马论哪个懂行的人来都得说一声病马,我们又不是那起子冤大头,才不买你的马!” 话毕,一把薅开了挡着的人 他还不曾动力气,不想那贩子却身子一歪,竟就一屁股摔跌在了地上。 “哎哟,好生霸道的人~” 络腮胡见状起事:“好小子,胆敢在我的地盘上撒野!” 言罢,几个男子就撸起袖子要过来与秦缰动手。 萧元宝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吓得连退了两步,尽可能的稳住阵脚,呵道:“你们要是敢动手,我哥哥是举人,必教你们吃不了好官司!” 马贩子见着萧元宝一张小脸儿惨白,哪里会信他这时候逞凶说得话。 “就怕你兄弟不是举子,我干爹还是主簿大老爷,能怕你的官司!” 说话间,马贩子就与秦缰挥起了拳头。 “狗娘养的,我爹教我不许与人动手动狠,今日你们吓唬我们哥儿,还对我们郎君不敬,我非得把你们的牙给打下来不可!” 萧元宝眼见着几个马贩子就围上了秦缰,肉搏的声音立传了来。 他惊呼出了声,吓得赶紧要跑出去喊人,不想这些歹人竟关守住了牲口行的门,存了心欺他们俩。 萧元宝又惧又惊,头次见着如此横行霸道的人。 "今朝这牲口行如何不曾开门?生意淡得索性打烊家去过年了不成?" 方有粮挎着把大刀巡街,他心里正牢骚着今儿个倒霉,抓阄抓到了三十那日职守巡街。 连团圆饭都不得在家里吃,只能改做别日。 正想着,就听与他一起当值的衙役说道了一声。 他闻言走过去:“往年都没有的事,这倒是怪了。” “咦,瞧着外头没落锁,像是里头闭上的。” 方有粮见状凑上前贴耳到门上,里头砰砰咚咚的响。 他觉着不对劲,直起腰身,正欲拍门,就听得隔着门传来一声呵:“哪里逃,吃爷爷一脚!” 话音刚落,砰!一声闷响。 大门敞了开,跟着扑摔出来个男子,重重的砸在方有粮脚跟前。 若不是他闪得快,必得给他扑个满怀。 然则方有粮与那官差还不曾反应过来,紧跟着就飞出来个人影,稳稳落在了男子的背上。 那男子本就被一脚踹摔得七荤八素,再遭此重击,险些吐出口老血来。 他眼冒金星的仰头,瞧见身前立着的两个人穿着差役服,当即就哭了出来。 身子动弹不得,只能颤着手揪住方有粮的裤脚,哀嚎道:“官爷爷,救命呐!” 实在是教人看着可怜揪心的紧。 方有粮恍才回过神来,见着男子身上蹲踩着的竟是个少年。 这少年头发乱了几缕,嘴角破皮儿噙了点血,一双眼睛却是别样的凶。 “你这少年,好霸道,还不快快从人身上……” 方有粮正要斥骂少年,将他从男子身上拖下,话还不曾吐完,就见着一道熟悉的身影从里头仓皇的蹿跑了出来。 只以为是同伙,要拦住扣押。 “方大哥!” 不想人却自停下步子惊喜的喊了他一声。 方有粮见着萧元宝时,惊得眼睛瞪大:“宝哥儿,你怎在此处!” 萧元宝被方才的阵仗吓得眼睛生红,见着熟人时突突的心可算才安了些下来。 他连忙控诉,声音不知觉的带了些颤:“我来这儿买马,马贩子要将病马卖与我,我不肯买,他们就动手!” “大胆!” 方有粮听得脸色大变,原是要呵斥少年从马贩子身上下来的话,立转做了:“你这少年身手了得,得亏将这些歹贩制住了!” 萧元宝立将脑袋点得跟捣蒜似的。 那马贩子先前为了不教他跑出去喊人,将门落了门闩,不想却是给自己讨着了大苦头。 萧元宝从没见过谁能那般灵活,动作又狠厉的。 只见着教五六个人围着的秦缰又是拳头又是腿脚,那些个气势凌人的马贩子一会儿便哭爹喊娘了起来。 守着门的男子眼见情形不对,开了门想跑,却也教秦缰飞踹了一脚,半分好也没捞着。 …… 祁北南随着去给他报信儿的方有粮急匆匆赶到衙门的时候,兵房门口抱着脑袋一排溜儿蹲了六个男子。 个个都挂了彩不说,还有在抹泪儿的呜咽的,好不凄惨。 “瞧把人给打得呐,门牙都落了两颗,好好一青壮小伙子,连人家都还没相看,这幅模样,往后还咋说人家!” 一身穿靛蓝长棉衣的中年男子背着手,在几个男子间来回的走,走一步气说一声:“兵房和刑房你们还不将那生事的小子给关到牢房里去,教这样霸道的人在外头,县里还要不要安定了!” “干爹,您再瞧瞧我这眼睛,我只觉着看东西都是重影咧。他们嫌儿子的马贵,要实惠些,儿子不肯,小子一拳头就过来了,打得儿子骨头都要裂了。您定要与儿做主,我这眼睛只怕都教那贼小子给打瞎了去!” “放屁,你们不强买强卖拦着不教人走,我如何会自保动手!” 秦缰见着这伙人来了县衙有人撑腰,黑白颠倒着卖惨,气骂出声来。 萧元宝气说道。 “你们太不讲理了!要不是我们身手好,不晓得还要吃多少暗亏。” 兵房和刑房的人也不敢说话,两房的典史出去办事儿了。 这牲口行的络腮胡是主簿的干儿子,他们一群小喽啰不敢说道不是。 另一头的哥儿和少年又说是牲口行的人欺人在先。 牲口行五六个汉子,教一个少年打成这模样,谁瞧了谁都不大信。 为此只能僵持着等典史回来看怎么处置。 “钱主簿,要不然都先送到牢里看着,等典史回来定夺吧。” 带了人回来的衙役心头急,这方有粮也不晓得上了哪儿去,怎去叫个人来这般的缓慢。 “怎的,这点小事我还做不了主了!” 钱主簿见衙役不按他说得办,骂道:“县里养你们来就是与自家人对着干是不是!” “不不,我们不是……” “出了甚么事,教钱主簿动了这般大的气。” 祁北南沉冷的声音响起,一时所有人都静了下来,不由得望向走来的两个人。
第81章 “祁郎君, 你、你如何大驾。” 钱主簿瞧着前来的祁北南,心头预感出一丝不妙。 祁北南未曾理睬人,径直快步先到了萧元宝跟前。 他拉过萧元宝的胳膊, 将人带到身前来, 左右前后仔细的看了一晌:“有没有伤着?” 虽在来的路上方有粮已与他简单交待了事情的经过,且与他说明了萧元宝未曾受伤。 可乍听得在县里遇了这样闭门欺人的事,被扣的人还是萧元宝,他心里头还是急得不行。 自将秦氏那恶妇从萧家赶出去以后, 萧元宝在他的羽翼下何时受过这样的委屈。 他心里既是担忧,又是生气。 “哥哥,我没事。” 萧元宝见着祁北南眉头紧锁, 神情严肃。 他离人近, 见得他额头上起了些薄汗, 只怕是得听了事情担心了一路, 恨不得飞过来才好。 虽自己是受了些惊吓, 但到底不曾破损块油皮, 他不愿再增祁北南的惊忧, 小声安抚道:“我不要紧的, 只是苦得秦缰挨了拳脚。” 祁北南见着了人安安生生的,又听得他说了无事, 心头的忧虑方才减去了几分。 只是担忧平复了些下去,可愤怒却只增不减。 尤其是见着蹲在地上的几个贩子身板健朗, 浓眉密胡,一脸得不好惹得相貌。 这样六个人, 见着萧元宝和秦缰两人年纪不大, 便闭了店囚客动手,倚强凌弱, 何其恶劣。 好在是秦缰手脚功夫确实强,不曾教这些人沾了便宜去,否则不晓得当如何。 钱主簿见祁北南果然是为着今日的事情来的,登时觉着将才贸然就把个烫手的山芋给揣进了怀里的。 心头不免又怨起这些衙役来,怎也不提前与他通个气儿,说那哥儿与少年是祁北南家里的人物。 他见祁北南不理睬自个儿,也没心思再计较他的傲慢与疏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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