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当真是又瞧得上祁北南。 虽说家世寻常了些,但祁北南相貌英俊,性子沉稳,才学也好。 他常听得他爹说赞祁北南的文章写得有见地,自己还曾偷偷拿来读过,不光文章做得好,字迹也苍劲飘逸。 越是了解此人,越是觉着祁北南合人心意。 他自小就知道,只有那般不好的东西才放着由人挑拣。 好的东西都是需要主动去争取的,因着东西好,价值高,有的是人争着想要。 为此,他道:“祁郎君以前吃惯了散茶粗叶,多吃些好茶,往后定也能习惯好茶。” “你这般的人物,本当是吃好茶的,只不过是时间早晚的事。” 祁北南淡笑道:“承蒙杨公子抬举了,我才疏学浅,昔年侥幸得了个案首,教我这几年占了些风头。我心中常有不安,只怕辜负了学政大人与杨公子的期许。” 杨郴叙闻祁北南一席话,以为他是觉得自己家境平庸,又还不确定能不能中举,这才对他多番拒绝。 为得祁北南安心,他面庞微红:“若能有好成绩固然是锦上添花,但若没有,我……我也与今日一般心意。” 祁北南眉头一紧。 他同杨郴叙深做了个礼:“祁谋辜负,已有婚约,不可转矣。” “什……什麽。” 杨郴叙立从羞赧之中回过神来,如同天降了一盆冷水,直泼得他毫无防备。 一时间他是又羞又臊,且心中又感伤不已。 祁北南道:“望杨公子见谅。” 杨郴叙紧紧抿了下唇,他尽可能的稳住自己不失态。 “多谢祁郎君坦然告知,我知晓了。还望郎君勿要将我今日的冒犯和打扰放在心上。” 祁北南见杨郴叙并不是痴缠之人,也与他留下了面子: “祁谋今日不曾听闻过甚么冒犯打扰的话。” 杨郴叙做足礼数:“祁郎君既是不爱吃这茶,我便收了回去,慢走。” 祁北南这厢才告辞离去。 他未行两步,一抬头,竟瞧见了站在不远处的萧元宝,人静静的立在街边,不知甚么时候就来了。 “小宝。” 祁北南显然是意外他会来的。 萧元宝闻声,扯了个笑容,慢慢走了上去:“嗯。要回家去了么?” “你怎么过来了?” 萧元宝张了张嘴,却不知当说什麽,心头是翻涌的苦滋味。 他来时疑惑,赵三哥哥怎么那般奇怪,神神叨叨的,一会儿说忘记告诉他带话,一会儿又说他衣裳不干净。 这朝来到学政府门前,瞧见祁北南和貌美的公子哥儿说了好半晌的话,他心头立时就明白了赵三哥哥作何不对劲了。 想来,北南哥哥是并没有让赵三哥哥与他带话,教他来接的。 学政单独留人谈话,学政府的公子哥儿热络相送,赵三哥哥说话又不明不白,他再傻也能将这些给串起来想。 他安静的站在街边上,看着祁北南与学政府公子言了许久的话。 心中的卑怯,一时如同铺天盖地的大雨,将他整个人都浸泡了起来。 他很想,想冲上去将祁北南拉走。 告诉旁人,他们有婚约,祁北南是他的。 可他到底没有那么做,他觉得自己比不得学政府的公子。 没有那样的家世,也没有那样的样貌……他从来,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这样的不如人。 若是北南哥哥有那样的一个夫郎,将来定然会容易很多。 做官的岳父提携,自又有学问,两厢合宜。 他不懂官场上的事情,也能晓得其间的好处。 知晓这些,他又如何能全凭自己的心意,不顾忌北南哥哥的想法、他的前程,就那么自私的用婚约去绑住他。 毕竟……毕竟他也从来没有说过爱慕他,喜欢他…… 或许,他是拿他当做家人看待,于婚姻大事上,另有想法的。 萧元宝心中难受,像口鼻上蒙了一块湿热的帕子。 教他不能大口的呼吸,也不会教他窒息而死。 “回家吧,我做菜给哥哥吃。” 祁北南见萧元宝刻意不提,不问,声音也有些飘忽。 他知道他是瞧见了自己与杨郴叙谈话。 见此,他反倒是直接挑起话头:“方才那是学政府的公子,杨郴叙。你以前见过吗?” 萧元宝手指屈了屈,逃避不想谈。 他想得到祁北南解释,可又害怕他说起杨公子。 怕他说,说他们有意…… 可许多事情却不是今朝不提,明朝不提,就能消失粉饰的。 他眼睛看着教人踩踏的发白的青石阶,祁北南执意要说,他便答:“没有。” 说罢,他暗暗长吸了口气,语气故作轻松,说笑道: “不过今天瞧见了,是个相貌很好的公子。说来,与哥哥站在一处,两个相貌好的人,远远瞧着,倒是很……登对呢。” 萧元宝难捱的吐出了那两个字。 “登对?” 祁北南眸光微沉,他看着萧元宝白皙的脸,道:“你真的这般想?” 萧元宝闻此,眼睛倏然有点发热,他强忍了下去,抬起头与祁北南道: “是啊,难道旁人不这么觉得么。” “我不知道旁人是不是这么觉得,不过学政或许也跟你想的一样罢。” 祁北南语气有些淡,眸子里却渐渐起了些情绪:“若乡试中榜,他想我做他的女婿呢。” 果然如此,萧元宝喉咙哽涩。 他挤出来个笑:“那很好啊,看来我的眼光跟学政一样好呢。” 祁北南胸口深深的起伏了一下:“好么?你是希望我与他成亲?” 萧元宝反问祁北南:“那哥哥呢?想与他成亲么?” “我想不想,对你来说重要么。” 萧元宝道:“当然重要啊,你是我哥哥嘛。” 说罢,接着道:“要不要我去和爹爹说,这样的大事,总是需要长辈出面的。” “萧元宝!” 祁北南眉头紧蹙,看着面前无所谓态度的人,终是丢了一贯的平和沉稳,生了气。 他一把拽住了萧元宝的胳膊:“你那么着急把我推出去,我碍了你的眼么?把我推走,你想要什麽!” 萧元宝见着忽然红了眼睛的祁北南,好似很有攻击性,但又深深受伤了的野兽。 惊惶,生气,失态。 他从来没有见到过他这样,不免被吓到,一时不由得噤了声。 心中想自己是不是把话说得太过了。 祁北南见像是失了神一样的哥儿,后知后觉自己的情绪竟然这么强烈。 他原本想借着这件事,逼萧元宝一把,知道他对自己究竟是什麽感情。 不曾想,竟是越说越奔离了预设,倒教他被萧元宝气得先情绪失控了。 祁北南仓惶伸手抱住了萧元宝,他眉头紧锁,眸子中是悲哀又卑怯的央求之色: “对不起,我只是,只是有些害怕。你不要生我的气。” 祁北南絮絮说道: “你明明知道,我的心里只有你。” “为什麽还要这样,是我哪里做的不好么?你可以告诉我啊,我改。” 萧元宝听着祁北南微有些沙哑了声音,心疼起来,不由得怪自己赌气又死撑面子说些没有分寸的胡话出来。 可听到祁北南说的话,傻了一般受他圈着。 “我、我知道什麽。” “我的心里只有你,容不下旁人。” 祁北南将人放开了些,径直看着萧元宝的眼睛:“我只想和你成亲,你现在知道了么?” “你可以不愿意,也可以拒绝我,但是不要那么着急的把我推给旁人,好么?” 萧元宝受祁北南束缚着,无所逃避,也无所躲藏。 只能仰着下巴看着他,半晌后,他才有点结巴道:“我、我没有想把你推给别人。我只是觉得自己不如杨公子。” “天底下那么多人,今日比得了这个,明日就能比得了那个么。” 祁北南道:“在你心里,我便是那般肤浅看这些外物的人?” 萧元宝默着没做声。 许久,他才小声道:“我和……我和哥哥的心意是一样的。” “真的吗?” 祁北南小心的问了一遍。 萧元宝笃定的点点头。 祁北南不着痕迹松了口气,却装傻:“那是和我什麽心意一样?” 萧元宝抿了下嘴,耳尖发热。 “我心里也只有哥哥一个人,希望能和哥哥一直在一起。” 祁北南如负重释的合了合眼,将下巴轻轻放在了萧元宝的后肩上。 缱绻的蹭了蹭:“不要叫哥哥。” “那我叫什麽呀?” 萧元宝眉头动了一下。 甚么脾气,哥哥都不让唤了。 “总之旁的甚么都好。” “祁秀才,祁郎君?” 祁北南松手,转又看着萧元宝的脸,见他冲自己无辜的眨了眨两只眼睛,忍不得捏了他的脸一下:“你诚心是要气死我是不是。” 萧元宝紧闭上了嘴巴,须臾,道:“阿南?” 祁北南面上这才好看了些:“姑且先这样吧。” 萧元宝心中欢喜,抿嘴笑起来,祁北南见他笑,自己也笑。 他还没有抱够,伸手想再抱抱萧元宝,却被他按住了胳膊。 萧元宝四下看了一眼,回缓过神,方才留意到频频有目光从他们身上飘过。 虽在小巷上,可这光天化日下搂搂抱抱,也真是太不成样子了。 他觉得害臊,小声与祁北南道:“我们先快些回家去吧。” 倒也来日方长,祁北南想着,便止了自己的动作。 转牵住萧元宝细软的手,心中松快,也很好说话:“好,都听你的。”
第75章 回到宅子, 萧元宝泰然自若的进了屋里去,房门一闭,人立现出了原型。 他一头扑到了床榻上, 在上头欢雀的连滚了几圈, 头发都散乱了才克制的停下来。 一把扯了褥子,将自己的脑袋严丝合缝的蒙进了里头去。 人停下来了,心里的喜悦,却是久久平息不下来。 北南哥哥是喜欢他的。 他说他心里只有他一个人, 只想和他成亲。 跟他喜欢他一样。 真好。 比学会写字要好, 比学会做菜要好, 总之比什麽都好! 萧元宝越想越飘然, 心中充盈的好似能够飞起来。 他想着, 天底下可再也没有比这更欢心的事情了。 他们还有很多很多以后, 很多很多的日子能够共处, 一想到这些, 他便对将来充满了期许。 萧元宝高兴的到了午间饭点不觉饿, 过了饭点当午歇也不觉困。 精神比前一日夜里早早的睡, 自然的醒来还要精神百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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