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丝力气用在了这句话上,他头微微垂下,死在了楚熙南的剑中。 楚熙南收剑回鞘,任矜的尸体随即摔倒在地,那张清净的脸随着主人灵魂的逝去一同消散,露出了一张被大火烧得狰狞可怖的脸。 任矜睁着眼,涣散的瞳孔里盈满了泪,最终还是死不瞑目。 任矜家被陈轩琅的父亲灭了门,恨意跟随了他十多年,那把大火就在他的心里烧了十多年。明明那么怕鬼怕妖的他因为仇恨杀掉了那么多人,被遮住的不止他原本狰狞的面貌,还有那颗本该纯粹的心。 任矜无时不渴望着亲手为父母报仇那日的到来。 可当那日逃出刘府回至栖身的地方,望见挣脱了束缚自刎死在血泊中的陈轩琅时,他发觉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快乐。 他本该连陈轩琅一同杀了。 他本可以在做完这一切就后离开帝城,躲得远远的,置身事外,让所有人都找不到他。可那个突然出现的女子告诉他,要救活陈轩琅,可以使用楚熙南的仙骨做引,再用聚魂灯招魂。 他知晓自己无论如何都赢不了楚熙南,可一向胆小的他陈家几十人口都杀了,再杀一个楚熙南也无妨。 大不了就是他被楚熙南杀死罢了。 。 楚熙南抱着“刘元”的身躯回至府中,坐在床边,他静静盯着合目安息了的“刘元”的面孔,提起手来对自己掴了一掌。 门外,关芝枝敲响了门,经历最亲的两位师弟相继出事的事情后,她的脸色也不算很好,“楚道友,找到陈轩琅的尸首了。我先将他带回祥云,试试能不能靠聚魂灯招回魂。” 楚熙南起身开了门,与关芝枝相视,“关道友,那聚魂灯并不能将每个人的魂都招回来?” 关芝枝想了想,“我师傅说过,聚魂灯能招回的魂救活的命都是天定的,一切看命。” “那如果一个人明明死了,之后又活了。这是为什么?”楚熙南眼神黯淡。 关芝枝苦笑一声,“怎么可能有这种事……除非那人压根就没死,或是神仙下凡历劫?” “是吗。” 两人从此分别后,楚熙南亲眼看着“刘元”的棺椁埋入土中,向西崔城赶去时,缓缓走过帝城的街道,经过一间酒馆。 余光见到那张曾经迷住了秦关琳的宛若天人的脸,楚熙南抬头。 回到了原身的倚明窗窝在酒馆二楼的窗边,与楚熙南对视瞬间,笑了笑,对他举了下酒杯。 楚熙南垂眸,不再似两人第一次见面那般无礼粗鲁,他礼貌性地微微颔首,提步离开。 倚明窗瞧着楚熙南转入街角消失了的背影,咽下手中酒。 反派讨论组传来声响,青虺主动联系了他,“旻燚,你与小人类认识的话,能不能转述他让他帮孤办件事?” 倚明窗好奇,“什么事?” “孤有一位好友,用毕生灵力修复了一位男子的灵魂。魂魄不适宜待在我这里,孤用灵木做了副身躯给那副灵魂。但修复了的灵魂记忆全失,他自理能力太差,需要有人照看他。” 福兴救回了董不厌? 倚明窗微愣,“你说的那位小人类可能不太有空,你若是信我的话,就将那位送至反派讨论组,交到一位叫璞英的人的手上。” 与青虺聊完后,倚明窗退出了反派讨论组,恍然看见了“董不厌”三个字,更加确认董不厌被福兴救了回来的事。 拜托了璞英照看董不厌,倚明窗将注意力放回酒馆说书人咿咿呀呀的声音中。 因喝了酒,他听得迷迷糊糊,只记住了这是个寒门学子靠自己努力一步步爬上高台最终死于权贵的悲惨故事。 大致内容应当是: 帝城曾有一位才子,才高八斗博古通今,上通天文下精地理。 他出自寒门,却不自甘堕落。匡衡凿壁偷光,那位才子砸不了‘家徒四壁’,便求富家子弟赏些未烧尽蜡烛,废寝忘食地读书,受尽折辱,历经磨难,总算熬到了科考。 可天妒勤奋人,他受奸人所害,功名被人花钱夺取,费劲心思四处求助才讨回功名,又想为先前被冤枉而死的父母伸冤,因此得罪了一位大官,最后含冤入狱,陪伴了他多年的发妻击鼓鸣冤,被想讨好那位大官的下属活活打死灭了口。 。 短暂的休息时间转瞬即逝,倚明窗在帝城混了几日,便被系统催着换上了下一位马甲的皮囊。 西崔城是除帝城外最繁荣的城市,易家便坐落于西崔城。 易家世代都有修为高超的修士,是修仙氏族中尚有话语权的大家。 易安的父亲为易家现如今的当家主人,无论是四大门派还是几家氏族,他的话都有一定分量。 此次化身为易家的下人,倚明窗被管事的人吩咐将易家接待人的堂屋上上下下打扫了一遍,耸拉着脸弯腰提水,管事那位翻了他白眼,“真不知道你们在易府是吃白饭的吗?干点小活都那么拖拖拉拉的,就合该把你们卖去干苦力,放在易府也是碍眼。” 这些难听的话倚明窗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来到堂屋,他打湿手中抹布,蹲在柱子前仔细地擦着柱身。 易安与秦关琳并身进入堂屋。 倚明窗余光瞥了他们一眼,低下了头。 秦关琳道:“这么说,连易家的法器都查不出原因?” 易安颔首:“师傅和掌门又忙于凌山事务,等他们抽空来到易家,只怕为时已晚。” “天下之大,总能寻到解决问题的方法。”秦关晖轻轻拍了拍易安的背,“伯父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的。” 来了易家的这段时间,倚明窗打探到易家家主,也就是易安的爹——易维平好似被人下了咒,莫名陷入昏迷。 好在易家主母赵清是个能人,就算没了丈夫的帮忙,她也照样将易家看管得有条不紊。 “说来,帝城的事早解决了,熙南怎么还未赶到这里。”易安往外边天空看了一眼。 秦关琳道:“哦,他来西崔城的途中会路过琉心派,他顺便去了那儿一趟。” “琉心派?做何事?” “不清楚。不过琉心派有一种锁链倒是挺厉害的,又能锁仙又能锁魔。之前妖镜中见他们弟子使过一次,比我哥那捆妖链好用多了。”秦关琳笑道。 倚明窗莫名想起先前楚熙南威胁自己的话,背僵了僵。 不过这次他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不会在不该说话的时候说话,也会在睡觉前封住自己的嘴。 他就不信这样还能露出马脚! 易安看秦关琳能笑着谈论秦关晖,想必是已经走出心中雾霾,尽量收敛眼中的惋惜,看向秦关琳腰中佩剑,“换剑了?” 秦关琳爱抚地摸了下剑鞘,“小熙南从剑阁庙下挖出来的,还挺合手。我给它取了个名字,叫云章。” “听闻陈家被灭门的幕后凶手是陈轩琅的师弟,陈轩琅被他亲手所害?” “算也不算吧。”秦关琳顿了顿,勉强地笑了笑,“聚魂灯不是将陈轩琅又救回来了吗?” 若是任矜存世,他便知自己被那位女子哄骗,无需什么仙骨,只需聚魂灯,便可救回陈轩琅。 而没能被聚魂灯救回的秦关晖,刺在了秦关琳的心中。 倚明窗听着这两人闲聊,擦着柱子的动作不知何时缓慢了下来,等到头砸到柱子上,他才惊觉自己睡着了。 砸响的那声太大,易安和秦关琳同时转头看他,他忙起身,“小的一时犯困,吓到了少爷和姑娘,小的该死。” 易安待谁都温和,“无事。我看堂屋挺干净的,不用打扫了,你下去吧。” 倚明窗点了点头,提着脏水出屋,拐角突然走出个人,他猛地站直身子,却因惯性脚下趔趄了下,待看清那张脸的主人是楚熙南后,下意识把桶口往身上一倾。 哗啦。 摔倒在地的同时被脏水淋湿了全身,倚明窗蹙眉,不动声色地掩藏住不自在的神色,他忙爬起来弓身向楚熙南道歉。 楚熙南向后避让,点了点下颌表示没事,绕开地上的脏水走进堂屋时,缠在了他脚腕上的金蛇动了动,两眼放光地看向跪在地上收拾烂摊子的倚明窗。 楚熙南脚步一顿,转头看向清理地上脏水的倚明窗,眼神冰冷。 “待会儿清水一冲便好,不用擦了。”易安走过来,伸手欲拉起倚明窗。 楚熙南赶在易安的动作前握着倚明窗的肩膀将人提了起来,不嫌他身上脏水,抬手将沾湿在他脸颊上的发拨开。 两人的视线相触即分,倚明窗吓得向后一退,低着头便说了一堆下人求饶的话。 楚熙南轻笑,“你叫什么名字?” 倚明窗皱着眉头,纳闷着要开口,管事的恰巧路过,吓得眼睛一瞪,冲了上来,鲁莽地把倚明窗拉到身后,“这位少爷,他是新来的小役,叫二林,办事怪不利索的,冒犯了您,您别跟他一般计较。” 楚熙南垂眸,让人发寒的视线落到管事那人紧紧捏住倚明窗手臂的手上,随即抬起眼来,看向倚明窗,“我问你,你叫什么名字。” 倚明窗莫名瘆得慌,咬了咬牙,“小的叫二林。” 易安觉得奇怪,上来拉住楚熙南,“一个办事的下人而已。熙南,你这是干什么?” 他声音刚落。 倚明窗吸了口冷气,抬手将不知何时爬到他身上咬住了他手腕的元宝拔了下来。 屋内顿时安静。 倚明窗抬眸,忽然发觉,屋中的三人都看向了他。 不止楚熙南看他的神色怪异,就连秦关琳和易安看向他的眼神也很奇怪。
第61章 喝了血的元宝食髓知味,勾着脑袋重新缠上倚明窗的手腕张口要咬,没等倚明窗有所动作,楚熙南用法术隔空将元宝抓握回手中。 他将元宝缠到手上,点了道亮光封住了金蛇咬人的动作,把倚明窗从管事那人的手中拉了过来。 几个动作一气呵成,倚明窗云里雾里时,被拉到了楚熙南身旁。 不止倚明窗不明所以,管事那人也懵了,正疑惑着要问。 易安脸色微变,扫了眼楚熙南拉住倚明窗的手,把管事那人遣了下去。 倚明窗被钳住的手腕疼得厉害,试着动了动手。 “二林?”楚熙南意识到手上力气太大,先松开了手,不知是别气的还是因为别的原因,有些好笑地看着他,“真不知道你从哪搞来那么多奇奇怪怪的身份和面貌。” 倚明窗:“?” 等等,他还没做什么事呢,这什么情况? 秦关琳与易安一眼便看懂了此时这个局势。 这两人本就聪慧,加之常常看一些禁书,对金蛇只咬“李岩”的事心知肚明,此刻相视须臾,一同看向倚明窗。 秦关琳咬了咬唇,心中隐隐作痛,还是没忍住究根追底,“你是如何活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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