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貌似意气风发的十五皇子,眼中带着嘲讽:“偷鸡不成蚀把米,还是太年轻了。” 太子再如何,也该由皇帝决定生死,你个皇子凑什么热闹? “我只担心云汀,”裴璟突然开口,眉眼间难掩忧虑,“皇上既然想让安王府参与进来,江叔一人就够了,何必多此一举拉上云汀?” 江俞柏冷哼一声:“本王还没死呢,休想拉扯我儿子。” 这场乱局一直持续到慈安宫的夏嬷嬷带着太后的宝印,以及领旨出城的羽林卫和八大营、兵马司的主力一同到达城外,才被强势控制下来 两位长辈既然都在,裴璟就打算先行离开。 刚才他抱着云汀的时候发现他浑身滚烫,要不是这头暂时脱不开身,他早走了。 江俞柏给了他一个审视的眼神,裴璟坦然受了,挨了自家老父亲一脚之后,裴璟才终于离开。 * 江云汀吹了一晚的风,发了高热。 药喂不进去,祁凤吟急得团团转,偏这孩子病得昏沉,听不见她的哄劝,褐色的药汁从嘴角流了出来,她的眼泪也快要流尽。 没有办法,只能用那竹管子强行喂下药去。 小猫蹲坐在床头,委委屈屈地看着虚弱不堪的人。 “云儿,喝一点下去吧,你别吓娘亲啊!”祁凤吟心痛难忍,握着他冰凉的手落泪,好不容易让他喝下去一口,刚要露出喜色,却见他脸色一惨,猛地吐了出来! “咳咳咳!唔——” 这一顿咳嗽倒把人难受醒了。江云汀昏昏沉沉地睁开眼睛,祁凤吟给他擦掉额上的汗珠。 “娘,咳咳!太子、抓住了吗?” “抓住了,你放心,你爹爹和裴璟都在那里呢,很快就回来了。”祁凤吟哭得止不住,看着他脸色青白的样子,她心中恼怒不已。 祁钲!云儿若是出了什么事,我定要掀了皇宫! 江云汀感觉自己像是漂浮在空中,茫然地抬手想要抓住什么,可惜他没什么力气,手就要坠下,被裴璟握住。 飘出去的魂魄回到身体,落到了实处。 裴璟风尘仆仆地快马赶来,刚进公主府就得知世子不好的消息,是一路轻功过来的。 “云汀,我来了。” 眼珠微微一转,就看见了悬在心头想要见的人。 江云汀强行牵起一抹笑:“我做了一个梦……” 他皱了皱眉,抬手捂住刺痛的胸口,另一只手轻轻勾住裴璟的手指。 裴璟半跪在床榻下,看见他的动作就往前挪动了一些。祁凤吟擦干眼泪,这时候她再想不到什么,只让开身子,轻声道:“太医嘱咐了,这碗药是一定要喂下去的。你……陪着云儿吧。” 裴璟感激道:“多谢凤姨。” 祁凤吟看见裴璟遮掩不住的疲惫面容,眼泪又要落下来,强自忍耐住:“你,你们两个孩子,都要好好的。” 像是嘱托。 祁凤吟仰起头,罢了罢了,都这样了,这两个孩子相互有心,她何苦来做恶人。 把最心爱的儿子交给最看重的后辈,祁凤吟想,裴璟会护着她的小云儿的。 裴璟心头一震,郑重道:“我会的。” 屋子里的人都出去了,石青嬷嬷顺手把小猫也带了出去。现在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个人,裴璟终于能够毫无顾忌地把人抱在怀里。 被子里是热的,可怀中人的身体好像怎么都暖不起来。 裴璟亲亲他的鬓角:“还冷吗?我抱着你呢。” 江云汀摇摇头:“不冷。” 怎么会不冷呢?裴璟口中都是苦涩,手都是冰凉了,身上也没什么热气,只是为了不让他担心罢了。 云汀总是这样,即便是从出生起就是被金尊玉贵地养着,但却意外的生了一副柔软心肠,不愿意让别人为他担忧。 但是江云汀这一回没打算忍。 他刚才做梦,又梦到了裴璟。 裴璟被黑色的链条束缚着,不同于之前梦到的那般还保持着清醒,而是浑身浴血,身上的伤痕多到吓人,是碰一碰,都要碎掉的样子。 “那我们先把药喝了好不好?”裴璟把手伸下去给他揉胸口,感觉到云汀的心脏跳得虚快,他的心也跟着揪起。 江云汀覆住裴璟的手,他像是还沉在梦中,声音飘忽,说话也有点颠三倒四。 “不喝药,我的病好了,你是不是又要走了?” “你一走,就走好久啊……你不要我了。”明显带了哭腔。 江云汀用力把裴璟的手往自己的心口摁,他的心脏好痛,裴璟吓得心惊肉跳,忙在人的耳边哄劝着。 “我不走,我真的不走了,以后也不会走。”裴璟没想到当年他不告而别的事居然给云汀留下了这么大的阴影,此时后悔不迭。 “我怎么可能不要你?云汀,你说这样的话,要剜了我的心去……” 江云汀微阖着眼,静静看他,眼泪顺着眼尾滑落下来,看得裴璟心尖一颤。 裴璟轻轻握住云汀的手,不让他乱使力,同时不断掐揉他手上几个止痛的穴位:“对不起,我一直没有很正式地跟你道歉,我错了,当时,我无论如何都应该跟你告别的。” 江云汀深吸一口气,他勉力转身,却又脱力陷在裴璟的怀里,脸上的痛楚不再掩饰,以一种直白的方式袒露在裴璟眼前。 他这会儿有点清醒了,他看着裴璟焦急的神色,偏要问个明白。 “呼呼——那你解释,你现在解释给我听!” 江云汀承认,他就是一直耿耿于怀这件事,他也不相信裴璟当初不告而别,仅仅只是因为突然发现他的感情变了质。 他不要裴璟瞒着他什么,他希望他们之间是坦诚的。 裴璟加快语速:“云汀,当时情况太复杂了,你一出宫就遇到了刺杀,我那个时候、能力不够,”裴璟艰涩道:“从那一回起,我怕我拼了命都无法护你周全,而且,也是从那个时候起,我才意识到我对你的感情。” “可是你的年纪太小了,我太清楚我是个什么人,我怕我那些心思藏不住……” “我太渴望你了。” 裴璟喉间干涩,羞于启齿自己对心上人的旖旎情思。 裴璟自认不是什么君子,只怕自己控制不住、会把小世子吓跑、伤了他。 心心念念的心上人不敢碰,并肩同行的时候都要谨慎测算好肩与肩之间的距离,唯恐唐突了他;言语间更是字斟句酌,唯恐疏漏泄露出自己的隐秘欲望…… 那段时间裴璟憋得半死,只能在梦中释放。 所以那时候的裴小将军,每日早起除了练功之外还多了一项功课,就是洗掉前一晚的亵裤。 “再加上那场刺杀,”裴璟难得露出了一丝脆弱,“江叔查了那些刺客,他们是冲着我来的,你是被我牵连。从那时起就发了狠,我要自己强大起来,我要接我爹的班,我要护住你。” “不告而别是我的错,只是南下剿匪的凶险程度并不小于在边疆打鞑子……”裴璟轻轻抚过云汀皱起的眉,“当时我的伤刚刚好,你那么担心我,我就怕,怕你一皱眉,我就不舍得了。” 江云汀静静地听着裴璟的剖白,努力吞咽口水,忍着咳,终究没忍住,伏在裴璟的怀里咳得死去活来。 裴璟是多好强的人,江云汀比谁都清楚。 那个时候的裴璟,一定很难受吧? 他那么厉害,在一众围杀下把我保护得那么好,可他心里还是愧疚,就因为知道那些刺客是冲着他来的,我是被他牵连。 因为怕护不住我,所以拼了命地在战场上拼杀,让大家都看到他的价值。 外人只知道裴璟表面上的风光,却不知他私下的急迫和煎熬。 可是江云汀从来不在乎这些,他不是柔弱的菟丝花,他和裴璟一样,都想做对方的乔木。 “你总是、总是这样!”江云汀用力咳嗽了两声,血沫溢出嘴角,裴璟吓得不行,把人一把抱在怀中想喂他吃药丸,被江云汀用力拂开。 他瞪着裴璟,一双狐狸眼瞪得溜圆:“你总是把话藏在心里,咳咳!不肯跟我说,咳咳咳!你这破习惯,到底是谁给你惯的?!” “你惯的,除了我们人美心善的小世子,试问天下还有谁能忍耐我这样的窝囊性子?” 江云汀被他这倒打一耙的说辞惊呆了,用力捶了一下他的胸口,裴璟却转头含了丹药,一下吻上了苍白的唇。 “唔!哈啊——” 药丸的苦涩混合在唇舌交错之间,江云汀本是沉浸在梦中所见的裴璟伤重而自己无能为力的悲痛情绪之中,后又听裴璟解释当年之事,情绪起伏颇大,反而从极致的悲痛转向了极致的愤怒。 偏裴璟又不由分说地堵了上来,还喂他吃那么难吃的药丸! 我看你是要完! 江云汀被苦得眼泪汪汪,裴璟抓住时机舌尖一顶,就把药丸送进了他的喉间。江云汀被苦得一偏头要躲,裴璟便不再纠缠,转身倒了温水喂他喝。 这一折腾,江云汀出了一身的热汗,身上一轻,额上的温度也退下来一点。裴璟松了一口气,见他精神好了一些,索性把药也端了过来,抱着人半坐在床榻上喂药。 江云汀看着那黑漆漆的汤碗,别过脸:“拿走。” “喝半碗好不好?”裴璟自知自己犯了错,也不好在这时候逼他,小意哄劝道:“这药现在温温的,正好入口,也不会苦得太厉害。” 江云汀没吭声,心里莫名其妙的委屈。 为什么一定要他喝药?他不想喝,只是小小的风寒加上梦魇而已,就是生病了,病得也是有限的。 还不如干脆就让他病死好了,那就不会做裴璟受伤的噩梦,也不用去猜皇帝舅舅那些诡谲的小心思。 病中之人脆弱,精神头虚,难免会生出些心疲意懒的消极念头。 裴璟太了解江云汀了,看一眼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开始插科打诨:“云汀把这药喝了,我便去跪榴莲赔罪,好不好?” 江云汀:“?” 这都是女子惩治丈夫的举动,他是堂堂正正、正儿八经的男人,裴璟是要气死他吗? 而且话都说开了,他又不是什么小肚鸡肠的人,裴璟的处事逻辑虽然出乎他意料的幼稚和充满了大男子主义,但终归是为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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