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几点光晕将加拉赫披在肩上的狼氅点亮。 恰是此时,裹着一袭黑色长袍,脸上勾满了鲜红朱砂的祭司安静地站在门边,插在地上的火把照亮他的轮廓。 哈米什的眼中看不出什么,“公爵阁下。” “哈米什。”加拉赫口鼻中呼出的气体在冬日的冷风之中凝成一片白雾,他的声音很低沉,仿佛是猛兽的低吼,“你不是说太阳神已经消失了吗。” 哈米什隐在发下阴影处的双目微眯。 面前这位巴布家族的第七十九世的家主,背弃了他曾经侍奉太阳神的誓言,现在还大言不惭地想去期待神明的消失。 就算神明消失了,那也不是加拉赫可以妄言的。 “那不正是我们所盼望的吗,选中新的王也是唤醒神明的目的。”哈米什敛去了目中的危险,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 加拉赫盯着哈米什许久,哈米什保持原有的模样望着他。 时间仿佛在这一瞬停滞。 石剑的剑尖垂落在地上,将布满尘土的地板移开一块稍微干净的小块,加拉赫挪动石剑,剑尖在地板上划出狭长的痕迹。 “这种所谓新王的作用,你我都心知肚明。” 帕特·巴布是菲茨帕特王国的第一任国王,巴布家族自帕特以后代代都是菲茨帕特的王族。 但是自从第四十九任巴布国王之后,登基的国王代代在登基一月之期内死去。 在一次机缘巧合之下,有一任巴布家族的继承者不想走上死去父亲的道路,另找他人顶替登基仪式上的人选,却不料这个顶替之人却是活过了一月。 从此,为了保证巴布家族的寿命以及尊严,摆在明面之上的国王一年一任,在一月之期后代替巴布的命运被杀死。 “所谓新王,不过是我顶替死去命运的替身而已。”石剑入鞘,刺耳之音不断,“在我任期之内死去的新王数不胜数,那又怎么样呢。” 哈米什望着加拉赫,他没有去反驳加拉赫的话语,只是将所有的思绪藏在心间。 他语气平缓,叫人听不出其中的敷衍之意:“公爵阁下说的不错。” 加拉赫短哼一声,大步越过哈米什的身边,径直朝着远侧的步辇走去。 二人交错之时,哈米什低眉顺目,尽显顺从之态。 步辇乘着人远去,悬挂之上的铃铛之声从大变小,直至消失不见。 哈米什被风吹乱的发丝搭在额间,他瞥向神庙建筑旁的草丛处,“出来吧。” 在谢尔登与加拉赫的缠斗之中逃出神庙的少年仆从跌跌撞撞地扑了出来,他的脸上汗水与泪水齐下,浑身发着抖。 “……哈、哈米什大人。” 哈米什没有理会他,走入了神庙之内,蹲下身用手指去抹地上流出的血痕。 那是在他的面前,新王不带犹疑地用黄金匕首将自己左手割开所遗留的痕迹。 “血。”哈米什望着指腹上的血迹,脑中突然想到了希里斯以自身为祭品时的场面,他暗暗低笑,“都是一样的不怕疼啊。” 脸上的笑容收敛,哈米什抬眸望向少年仆从慌乱的动作,他淡淡道:“我有一个任务要交给你。” 轻风再次卷起,将神山的夜色彻底扫没。 秩序井然的巴威雅之城,烈日当空,洒下的热度驱逐了部分冬日的严寒。 木屋之中。 西恩重新抬眸,看见的仍旧是手侧的文书,他凝神之间就可以感应到另一个自己那边看见的状况,手指握着的笔在跨过时间长河的一瞬间稍稍滑动,在整齐的笔迹之下扭开了一道长痕。 西恩松开了笔,抚上书页写下笔迹的浅浅凹痕,那是写下众人修复城墙以及武器的消耗的各种记录。 “至少现在的大家不会再次步入绝望了吧。” 他的嘴角露出轻松的笑容。 另一边。 谢尔登再次睁眼,他依然站立在巴威雅城内湖泊旁长廊的阴影之下,远眺之间可以隐约瞥见湖对岸劳作的众人。 “总感觉……经历了很多很多的事情啊。”谢尔登将手搭在栏杆上,夹带着水汽的微风扑面,吹开了额间的碎发。 此时的他目之所及不是红色淋漓的鲜血,耳之所闻也不是绝望死亡的哀嚎。 湛蓝的双目映入清澈的湖水,“实在是太好了。” 安宁与祥和环绕在谢尔登的身周。 “冕下。” 此时,驻兵小跑过来,打破了宁和的气氛,“城外出现了一队不明人士。” “城外?”沉浸在自己心绪之中的谢尔登被这道声音唤回,他挑眉重复了一遍。 “是的。”驻兵描述道,“是在南面的城门,他们有老有幼,还有伤员,看起来风尘仆仆,不像是西麦尔的逃兵。” 从南面而来,这样的描述…… 对谢尔登来讲,他刚刚才看见过玛佩地区的众人,如今听到如此熟悉的描述自然也不会茫然。 谢尔登松开了搭上的栏杆,一转身就问:“他们被放进来了?” “没有。”驻兵毫不犹豫地摇头,“没有冕下和西恩大人的手令,谁也不敢把城门打开。” 前些日子才和西麦尔打完仗,大家的身上还遗留着战争中的紧绷情绪,而秩序也在众人的心头被再三强调。 “干得漂亮。”谢尔登拍了拍驻兵的肩膀,手上还比出了一个大拇指,毫不收敛地夸赞道。 驻兵脸上一热还打算说些什么,但是再一睁眼自己的眼前已经没有了任何一人的身影,慌乱之感瞬间涌上心头,下意识地就呼喊出声。 “冕下?” 说走就走的谢尔登已经从驻兵的身边走开了一大段距离,听见驻兵的呼喊他就回过头,看着呆站在那里的驻兵,‘嗯?’了一声。 “傻立在那里做什么,我得去南城门看看。” 驻兵这才如梦初醒,赶紧跑过去跟在谢尔登的身后。 他低着头十分守规矩地离着谢尔登两三步,脑子里却还是犹如一团乱麻。 刚刚是错觉吗,总感觉看到了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就好像是……血液染红了冕下的白衣。 南城门。 城门建筑之上守卫森严,志愿参军的巴威雅之民早就经历过战争的洗礼,脊背挺得笔直,手中长枪竖立,随时准备着抵御外敌。 盖文手里握着弯弓,望着高高的城墙之下那对不知名的人士,目含警惕。 为首的竟然是一个断去右臂的青年以及年长的老者,其他的壮年以及身体健全者隐隐以二人为首。 盖文拼命用着他那本来就不擅长思考的脑筋搜刮着任何的可能性。 是那位莉娅大小姐暴露了吗?但就算暴露这也不会有一队老幼病残过来吧。 还是说是……西麦尔的间谍? 盖文狐疑地望着下方,喃喃自语:“看着不像啊。” 卡尔跟在弗林的身后,身前的城墙过于的高大,他只有仰着头才可以看清楚上方的动静。 他扯住自己哥哥的衣角,“哥哥……这个城池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城墙上的布置是继承前城主达米塔·埃迪掌管时的模样,奢靡与颓废并行。 但是城墙上的驻兵英姿勃发,双目炯炯有神,身形无一不暴露出自己对于城池的自豪与归属之感。 弗林空空的右袖管被扯住,他望着上方,却是与一旁的老者温因交谈。 “温因先生,你觉得我们会被怎么样对待呢。” 数辆马车在他们身后拉开长长的一截,车上的众人都是交替守夜的,如今他们在漫长的旅程之中疲惫不堪而昏昏睡去。 就连弗林几人的身上都有掩不去的疲惫与尘土。 身处于临近王都的玛佩地区的众人,自然是明白所谓名义之王的结局,但是眼前的王可是希里斯所预示的王者。 他们自然会听从希里斯最后留下的命令。 温因皱起的眉间皱纹堆满,缓慢而仔细地望着紧闭的城门,好像要穿透那道城门一般,“这位王是不一样的,我活着的六十七年间,见证了无数名义之王的死去,从来都没有一位王者在存活之期内自由活动,而且还拥有了一座自己的城池。” 卡尔眼中担忧难挡,“温因爷爷都这么说了……” 弗林在刹那之间,对上了城上一人的双目,那人的左目处留着一道长长的刀痕,健壮的青年右手握着弯弓,好像随时都可以将箭矢贯穿巴威雅之敌的胸腹。 弗林好像是被烫到了一样霎时收回自己的眼神,手不自觉地摸向自己空荡荡的袖管,“说得难听些,我们不过是来历不明的家伙,可能会得到怀疑,甚至是被杀死。” 最后三字,弗林的语气极轻。 “哥哥!你在说什么。”卡尔听见了那三个字,不由得惊叫。 “弗林说得不无道理。”温因也收回了自己的视线,“卡尔,你看见了城墙上的痕迹了吗,那明显是刚刚战斗过的痕迹。这位新王可能才收服巴威雅城不久,那么我们会被怀疑是敌方的间谍也是可能的。” “怎么会……”卡尔看向温因指出的痕迹,那是城墙之上,厚重的投石机上有着洗不去的鲜血喷溅。 要是在黑鼠来临之前的他一定不会发现,但是现在的卡尔对鲜血无比的敏感,当他看见之时他不得不承认温因说的都是事实。 但是,卡尔的目中没有露出胆怯,他的眼前好像浮现出一人的身影,他说:“希里斯大人是不会把我们送到死路的。” 二人沉默。 在无一人出声之后,被三人时刻注意的上方传来一阵喧闹。 然后,他们看见了被他们谈论的中心人物。 头顶金冠,身披烈焰一般的正红披风,如同天空一般湛蓝的双目扫视而来,少年王者的嘴角浅含着笑意。 ‘我们又重新见面了,各位。’ 作者有话要说:
第100章 双方的相交 晨曦的光自天边照下,打在巴威雅之城宽厚朴实的城墙之上,同时之间为站立在众人之首的年轻王者镀上了一层薄光。 【名为巴威雅的城池,那里存在着菲茨帕特贤明仁慈的真正的王者。】 希里斯在众人身前说起的人物乍然出现在他们的眼前。 温因不禁回想起旧日他壮年之时,在王都游览有幸得见巴布家族的隐之王加拉赫公爵,那是一个令人眼见就听从外貌上看出他的野心。 年少的加拉赫·巴布仍未蓄满自己腮边的胡须,但是已然拥有说一不二的姿态。 对权势的贪婪与掠夺,这是构成温因心中加拉赫形象的最贴切的表达。 这也是温因对于‘王’的唯一印象。 马车停留的时间过久,让数十日之间习惯在马车行进间休息的众人感到诧异,白昼的阳光透过车窗从外面照进。 有人掀开了车前的门帘,向前望去,就看见了反射而出的细碎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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