呛咳声、哭声、求救声响彻耳畔。 红衣女生被金属门倒塌的冲力带得摔倒在地,周书闻站在她身后不远处,却像丝毫没看见这一幕,双眼直直盯着前方。 破开的那道门里,墙体支离破碎,烟尘直冲云霄,头顶的忽闪的灯光竭力挣扎后,终于滋啦一声彻底熄灭。 浓烟封锁视线的前一刻,周书闻看见了那抹熟悉的身影,白皙、纤瘦,却仿佛蕴藏着无穷无尽的力量。 秋恬果然在那里,在所有人的最前方,在最靠近的出口位置,立在乌黑模糊的人群里,就像是茫茫大海中最显眼的灯塔。 时间定格一瞬,周书闻不知道秋恬有没有看见自己。 人群喷涌而出,如同海啸时的浪潮,席卷吞噬一切。 周书闻拔腿狂奔,冲破令人窒息的烟雾,在浪潮打来的前一秒,用力抱住了被推得东倒西歪的秋恬。 巨大的冲力下,两人跌跌撞撞被挤去了角落。 心脏仿佛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浑身血液都涌上头顶,耳边是轰鸣的脚步和混乱的尖叫。 这种情况,简直就是踩踏事故的温床,周书闻别无他法,只能圈着秋恬再往里躲了躲。 他低下头,试探着叫了声:“秋恬?” 秋恬没有回应,垂着脑袋缩在他怀里,身上湿漉漉的,头发被水淋湿后有点打卷,像只可怜兮兮的小狗。 “受伤没有?”周书闻问。 怀里还是没反应,秋恬只是双手捂着脸,埋在他肩膀上,细微地发着抖,也不知道是不是吓坏了。 周书闻拍拍他湿润的后脑勺,耐心地:“说话。” 现场丝毫不安静,空气中满是烟尘和喧闹,周书闻只紧紧盯着秋恬。 时间流速似乎变慢了,周书闻的心渐渐悬起,过了很久很久,才看到秋恬轻轻摇了摇头。 心脏倏而往回落了些。 “这不是还清醒着吗?”周书闻将秋恬地额发往上拨了拨,试图去看他的眼睛:“刚刚怎么不说话呢?” 秋恬把眼睛捂得死死的,他脸本来就小,两只手一遮简直挡得半点空隙都不留。 周书闻入眼只有一个圆咕隆咚的头顶,和一双脏兮兮的爪子。 “怎么了这是?”周书闻不明所以:“脸伤到了?松手我看看。” 可刚一碰到秋恬的手腕,秋恬就浑身一颤,发着抖往后缩,就像是根本不敢看周书。 就像是……如果松手会有什么极度可怕的事发生。 “到底怎么了?” 这副模样太古怪了,周书闻不由地严肃起来,用力去拉秋恬的手腕。 “别!”秋恬抖着嗓子,声音里带着哭腔:“别,你会受伤的……” 他不断喃喃重复着:“你会受伤的,你会受伤的……” 周书闻哑然,继而放轻了力道,在秋恬后背很轻地抚了抚:“不会啊。” 他用轻松的语气笑着说道:“我怎么会受伤呢?” 秋恬只是摇头,看上去有些崩溃:“你会的,你会的……” 沉默片刻,周书闻知道这么磨下去不是办法,索性抓住秋恬的手腕,略微强硬地往下拉。 “没事的,”他说:“都结束了,不管刚才发生过什么,现在都停下来了……” “真的,相信我好不好?” 他握着秋恬的手腕默默用力,秋恬嘴上说着怕伤到他,其实身上根本没什么力气,周书闻几乎是很轻易地就将秋恬的手拉了下来。 秋恬脸颊也脏脏的,满脸都沾着水,睫毛湿成一簇一簇的,不知道是被淋的还是哭了,也可能都有。 即便没了掌心的庇护,秋恬仍然不敢看周书闻,他垂着眼睛,睫毛不受控制地抖着,用力憋住快要夺眶而出的眼泪。 “这不没什么事吗?”周书闻揉揉他的太阳穴,托着他的脸抬起来:“乖,看看我,我们都好好的啊。” 秋恬眼前模糊成一片,低垂的视线里只有周书闻的手。 他用一只手抓住了秋恬的两只手腕,牢牢地锁在胸前,手指是那么长,和秋恬惨白到近乎发灰的手腕比起来,他的皮肤是有血有肉的健康的颜色,微微凸起的经脉展现着绝对掌控性的力道。 秋恬表情空白一秒。 紧接着猛然凑近去看那只手,脑袋直直撞到周书闻胸口,把周书闻撞得一懵。 “你没断啊……” 秋恬喃喃地。 “……啊?” “你居然没断!”秋恬几乎喜极而泣,抓起周书闻的手上看下看左看右看:“太好了,你没断!” 大滴大滴的泪珠子从他眼眶里涌出来,他瘪着嘴哭得皱皱巴巴半点形象都没有了,像那种被人类捏圆搓扁后委屈巴巴的小动物。 周书闻用尽全力忍住想给他把皮抻开再上手捏一把的冲动,只轻轻给他抹了抹眼尾,秋恬就一整个扑进了他怀里,吊在他脖子上。 “呜呜呜,你真的没断……” 这一个满怀把周书闻眼睛都撞亮了,他飘飘然一瞬,甚至觉得有人把灯打开了。 “是没断,”他托住秋恬的后背,晕晕乎乎的想到什么说什么:“你这点重量也压不断我啊……” 秋恬轰轰烈烈哭得更厉害,伴随着由远及近的警笛,竟然给周书闻弄得紧张了起来。 “不是,还哭啊?”他手忙脚乱的,“秋恬,秋恬?我们打个商量,你先别哭了行不行?” “警察来了,等下他们以为我欺负你呢!” 秋恬肩头耸了耸,湿漉漉的脑袋在他颈侧一拱,眼泪全擦周书闻身上了。 周书闻别无他法,花了足足两分钟思考出一个万全之策—— “我错了。”他坚定地将锅扣在了自己头上。 “我一定错了。”他仰望黢黑的天花板:“……但是错哪了?”
第40章 半小时后,派出所。 秋恬做完笔录,和周书闻一起坐在走廊的不锈钢板凳上,大热天里他湿掉的头发已经干了,发质变得有点软塌塌。 身后的窗户开了个小缝,不时有湿热的晚风吹进来,把秋恬发丝吹得一颤一颤,像根小弹簧似的在头顶摇晃。 周书闻在他头顶呼噜了一把,“想什么呢?” 秋恬抓着一瓶矿泉水,盖子开到一半没动了,面色凝重:“我在想,是谁报的警。” 这场讲座的所有员工全被抓捕归案,按警察的说法,第二场会场的讲台后方其实有扇小门,火刚烧起来的汪伟林就从那儿跑了。 至于外面的人把正门堵着不让开,是不想让有任何人比汪伟林更先逃出来。 不过好在警报得及时,汪伟林在路上逃到一半还是被抓了。 “当时火突然烧起来,所有人都疯了一样到处乱跑,”秋恬摸着下巴,“是谁这么沉着冷静一边撞门还一边报了警?……你为什么翘嘴?” 他诧异地看着周书闻,眼见那人原本一切正常,听着听着嘴角就莫名其妙开始往上瞧。 周书闻神情一滞,掩唇咳了声:“……没有。” “好吧。”秋恬转过头,不欲多问。 可没过几秒,周书闻又在他余光里动弹起来,十分做作地理了理头发,问他:“你也觉得那个人很沉着冷静吗?” “……”秋恬狐疑地蹙眉,将周书闻上下打量一通,继而眼珠子一转:“不会是你吧?” 周书闻这才满意了似的,淡淡一摆手:“不足挂齿。” 秋恬:“……哇。” 周书闻微笑地点点头,他端坐着,双手抱臂,微微偏头注视着派出所里繁忙的景象,看似随意,实则全是心机。 只因为从秋恬的视角看去,这个角度最能凸显他锋利的下颌线,和完美的胸锁乳突肌,他就硬是咬牙维持这个姿势。 十秒。 三十秒。 一分钟。 …… 足足两分钟过去了,周书闻脖子都僵了,也没等到秋恬或是赞美或是惊艳的下半句话。 他眼皮一撩,不得已稍稍移了移视线,继而五雷轰顶。 秋恬居然完全没看他?! 霎时一阵猛烈的尴尬由胸锁乳突肌蔓延,自下颌线迸发,鸡皮疙瘩随即遍布全身。 周书闻立刻松了肩膀,甚至觉得自己被下降头了,他欲盖弥彰地搓了搓脖子,确定周围没人注意到他开屏的样子,尴尬才稍稍缓解。 秋恬弯着腰,手肘搭在膝盖上双手托腮,目光空洞,心事重重的样子。 “还没缓过来?”周书闻揪了揪他的衣领让他坐直。 秋恬叹了口气靠回椅背上,扭头问他:“你说今天这事严重吗?” “不好说,”周书闻想了想:“得看他们诈骗的具体金额,还有没有别的违法犯罪行为。” “我是说今天。”秋恬强调,眼神张惶地闪了闪:“今天那个火——” 嘴被捂住了,周书闻坐直身体,退去惯常的松弛,他这么看人的时候目光分外锐利。 他竖起食指在唇前,很轻地摇了摇头。 秋恬噤声,余光瞄着身旁来来往往的人,等他们走远了,才掩唇凑到周书闻耳边很小声地说: “不光是火,我还弄断了一个人手,和、和另一个人的腿……” “?!”周书闻眼睛都凸了出来:“你怎么……”他恍然大悟:“所以看到我没断你都哭了?” 他简直不敢置信,所以秋恬是真怕他受伤,看到他完好无损站在他面前,感动得哭了? 好善良啊…… “……”秋恬眨巴下眼睛,“重点好像不是我哭没哭吧?” 虽然当时意识到自己能量已经回归体内,又能被控制的时候,秋恬太过庆幸情绪一下子没收住哭了出来,还哭得很丑,这件事有点丢人,但也不用再拿出来说吧。 “不重要。”周书闻说。 秋恬赶忙附和:“对,不重要。” 两人不约而同陷入沉默,因为同一件事怀揣出了两种完全不同的心情,还都觉得对方和自己想的一样,因为心中大动。 周书闻的翘嘴已经快要压制不住,秋恬却揪着裤腿一脸紧张: “你说那两人不会有事吧?他们要是死了我会坐牢吗?” “这……怕是有点困难,”周书闻斟酌道:“一般来说除非是开放性外伤骨折,或者倒大霉刺破了大动脉,只是骨折想死还是很难的,而且这次消防救援什么来得都很及时。” “真的?” 周书闻点了点头。 秋恬看着周书闻,想到对方的职业,想到对方虽然不靠谱但偶尔也又正经的时候,想到他在浓烟里朝自己本来,想到他抱着他…… 他想了很多,也想得很乱,但不知道为什么,心却稍稍安定了些。 紧绷的神经得到松缓,强烈的疲惫就席卷而来,秋恬抓着膝盖垂下头,用力憋回了一个哈欠,憋得眼冒泪花,不由得心中长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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