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们是乾元宗第七代弟子汤越池,这位是乔茂——您是闫掌门?” 那人一挑眉梢,面上带着一丝微笑:“没想到这么多年不现世,还有人知道我啊。” 乾元宗老一辈的长老汤越池都见过,除了久不出关的掌门以外汤越池也没什么听说过宗门里有什么隐世的前辈。 这位的身份就显而易见了。 乾元宗第四代掌门——闫睿。 乔茂闻言惊讶地抬头去看,他记得尤溯源对闫睿的评价很高。 也仍记得他曾经提到过乾元宗掌门时候所说的—— 【……即便是修士中号称古往今来第一人的闫睿,在前世也仍是死于邪魔之手。】 他霍然看向岸上的战场,邪魔庞大的身躯浩浩汤汤,地面是接连成片的暗色,看不见说出这种【预言】的尤溯源,也没见着林鸿瑜。 “益掌门呢?”汤越池问。 “还在宗中——你的灵力枯竭,他也需得养伤,岸边还有些马匹,你们先回宗疗养,这里教给我。” 汤越池闻言松了口气,随后点头应下。 魔界降临这等大事想必外界早就传得沸沸扬扬,闫睿必定有所耳闻才了出关。 他出关倒不是什么要紧事,要紧的是伺机而动的简波。 汤越池的目光并未同二人一样看向如火如荼的战场,而是远远眺望瑶洲方向—— 在林修逸的授意之下,乔茂并未对他隐瞒尤溯源口中的另一份未来。 在乔茂的转述中,当年的乾元宗两位掌门一同奔赴战场并双双死在了这里,简波借此成了代理掌门。 燕弘新要维持跨洲阵法的运行,此时正是虚弱之际,倘若简波仍未死心,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 好在益沛还在乾元。 “——是。” 乔茂听出汤越池的语调有些不对劲,回头看向背着身不知道在看什么的汤越池。 他明明说着平顺的话,语气却比贴在二人身上的那刺骨的江水还要冰寒。 “我会和乔茂即刻回宗。” 乔茂并不像汤越池一样愿意回去。 想到最后看到的同伴背影,身边是尤溯源口中即将死在战场的闫睿,乔茂的脚无法挪动分毫。 ……可他在这个战场连自保的实力都没有。 乔茂挣扎着向前一步。 “宗主——” 他感到有一道视线注视着他,并不锋利,像是他说什么对方都会认真倾听。 “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乔茂的话语前所未有的沉重,想到归期未定的林修逸,他比二人年长却频频受他们照顾,还有救了自己一命、如今撒手归西的城主夫人…… 他们一家对自己有深恩,而现在林鸿瑜留在危险之地,他却苟且偷生。 他不由哽咽,仍是硬着头皮往下说。 “求您——倘若林鸿瑜遇上危机、求您一定要救他。” 乔茂知道在邪魔手中救人有多危险,他求的甚至是【即将殒命】的闫睿…… 他抬头,视线已经有了一丝绝望,纵使刚才落入滚滚江中面临死亡也不曾有这种感受。 可他忽然又看到面前之人的神情。 ——应该有近百岁高龄的乾元宗掌门,他点了头。 “——好。”
第094章 问话 魔界大门敞开着。 无穷无尽的邪魔之气自其中溢出。 与其说是【气】,实则更接近能量。 在这种能量场的笼罩之下,土壤无法孕育生命、植株枯萎,生灵灭绝,无法诞生新的东西。 ——即使有奇迹,也只是那些残骸,在魔气感染后扭曲着、以另一种形式【重生】。 江水隔绝了邪魔往对岸扩散。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种效果只是暂时的。 各洲支援的修士源源不断地赶来,人命在这儿已成消耗品。 有人提出将诚洲所有人搬迁到其余四洲,舍弃遍地的资源与已有的建筑,就让诚洲单独独立起来成为邪魔纵横之地。 简称——魔窟。 这是尤溯源口中,前世那些背信弃义之辈的做法。 作为城主赶来的林寻松并未表态,乾元宗宗主闫睿率先斩钉截铁地否决了。 提议的人不服气,他连夜赶往渡口,却惊讶地发现江水已经迟滞,原先的船已经酥软到一触即散。 许多物质都已随着邪魔之气彻底改变。 他们这些并未受到邪魔之气影响的人,大多数都曾经喝过城主夫人给予的药剂。 ——那药剂如今已成千金难求的神药。 魔界大门与邪魔们、只要存在就会持续散发那些邪魔之气。 生灵涂炭仿佛只是时间问题。 修士们留在这里,每杀一只邪魔,就能为即将到来的末日延迟一分。 倘若离去,这些东西就将毫无节制地蔓延到世界各地。 所有东西都将融为一团…… 那修士心生绝望,对着不再流动的江水不住痛哭。 在他抹干了泪水转身回头,却意外地发现尤溯源站在他身后冲他微笑。 ——他不知道尤溯源悄无声息地跟了多久,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直觉不妙。 尤溯源的评价极为两极分化,说他料事如神的远没有说他精神有问题的多。 那人在低头拜别后匆匆离去。 …… 有人命垫着,还有闫睿等一些大能的加入,勉强能够维持住局面。 “城主大人,我们只能坐以待毙吗?” 有年轻的修士拦上林寻松,他双眼通红,眼底像是燃烧着火焰。 “我们不能派出精锐前往魔界吗?我自愿请命,誓把里面作乱的东西统统杀光——” 他在战乱中目睹挚爱的惨死,对邪魔的恨意超越了对死亡的恐惧,变得不自量力。 尤溯源不由笑了一下。 在这种情况下发出笑声显得相当不近人情,尽管他的笑声只是气音又极快地收敛了笑容。 可在场之人视线已经投递了过来。 面对一张张或是不解或是愤怒的神情,尤溯源觉着自己还并不想成为众矢之的,他尝试解释道—— “上一个前往魔界的人你应该已经听说了吧。” “——是闫掌门的亲传弟子、亦是救人无数的城主之子,林师叔林修逸。” “他迄今仍未归来,你以为……你的实力有多强?能越得过他吗?” 那青年修士咬咬牙,仍是怒目道:“对于林道长的实力我早有耳闻,自然不敢与他相比,可我们有成百上千的修士,反攻并不是毫无可能——如何令你发笑?” “我算强吗?”尤溯源忽然发问道。 他有着前世的记忆提前获得了诸多秘法,即使灵根不是最顶尖的,可在修行上自然比寻常修士要快得多,更何况是与邪魔对战的熟稔程度,光是他们那些人看了都望尘莫及。 话题转换突兀,那青年摸不着头脑,还是坦诚点头道:“——强。” “我这样的,即使有几千上万个……也无法与那位存在相比。” “所以我才觉着好笑。” “无论去了多少人、都是自寻死路。” 【那位存在】指的是林修逸,虽有些微妙之处,可众人并未多疑。 他话一出,在场之人面面相觑,纵使是人群之外的林鸿瑜也跟着望了过来。 尤溯源未卜先知的能力在修士中有所传闻,早有人猜测他可能有着特殊的感知能力,这会儿他的话在修士中宛如惊雷。 ——纵然是独步天下的乾元宗宗主闫睿也不敢称自己能在上万修士的围攻中活下来。 尤溯源的话可信度存疑。 那人的脸是青一阵紫一阵,却也不再质疑。 神色如常的人只剩下了林鸿瑜,他与他人关注的东西不一样。 早在林修逸走后,他就像是对一切丧失了实感。 无论想或不想,灾厄都无可避免地降临在他身边。 最亲近人离世,熟人也相继离去,世界被搅成了浆糊。 林鸿瑜唯一能做的像是只剩下了流泪,可他却好像失去了流眼泪的能力,只能沉默以对。 只能被动地接受这无法抗拒的一切。 无法克制的思念,与其相随的细密痛感时刻侵蚀着他。 即便通过别人口中听到关于林修逸的事,也像是在听别人对于林修逸的幻想。 但尤溯源的话给了他不一样的感觉。 他听出了尤溯源语气中的尊崇,似乎尤溯源从早年就是这样——对林修逸,尤溯源有着额外的了解。 …… 驻守魔界大门的修士们没有房屋用以休息,甚至连须弥石中过于整洁的褥铺都可能招致杀身之祸。 原本光风霁月的修士们,一个个灰头土脸,衣裳沾着各色的血液,凝固成坚硬的布,随呼吸摩擦着皮肤。 又蜇又涩——那些难耐的痛感硬是被他们所适应。 尤溯源倚靠在废墟中的角落里,脸上脏得分不清鼻子眼睛。 他听到有人的脚步声,瞬间警觉地睁开双眼——这是他在前世养成的习惯,迄今也未曾改变。 林鸿瑜黑色的衣摆已有破损,在夜幕中,他脸上的神情凝滞着冷肃,让尤溯源晃神中以为见到了前世的林鸿瑜。 想到曾出现在林鸿瑜身上的另个灵魂,不由僵硬地摸着地面思索应对方式——自己曾万分笃定自己的机缘能够改变世界走向,结果到现在外神消失了。 ——属于林鸿瑜的那份机缘随着外神一起没了,也许这趟劫难再无规避可能。 ……尤溯源还在等什么,那点几乎不存在的可能、他自己也说不清。 “我有话问你。”林鸿瑜说道。 尤溯源闻声回神,他收回视线抚平砰砰跳动的心脏,认出了这不是自己所想的那个人。 点头说:“你问。” “关于林修逸的信息,请你知无不言地告诉我。” *** “想离开吗?” 林修逸问易洪宇。 因长期卧床而纤瘦的身躯照理来说应该显出几分弱势,只是看着林修逸的双眼,易洪宇察觉到了一些强烈的违和感。 他的手过分苍白,在光线下显得透明,此刻不容置疑地朝他伸出。 ——握上它,就能得到渴盼已久的自由。 易洪宇并不怀疑林修逸的话,只是他一贯觉得好事不会平白找上自己,其中必定潜藏着更深的代价。 可那只手、活生生地在眼前。 握住、或是拒绝。 易洪宇发现自己没有拒绝的余地。 他不想让林修逸收回手、那之后又是否意味着他即将再次离去—— 那只手有着过低的体温,被易洪宇握进掌中时凉得他一个激灵。 “你要做什么?” 易洪宇的声音不大,他注视着林修逸的双眼,身后的邪魔被围困在他的领域里徒劳地发出撞击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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