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面的土地板结严重,地块紧实。内里却还是有疏松的土层。 倘若能将土地彻底翻耕一遍,再进行淤灌,效果恐怕比先前好上许多。 季冠灼直起腰,对着村民们道:“多谢各位,我如今已有如何将此田地改良的想法,但还需要各位从旁协助。因此法实在太过麻烦,我们便先挖出一块地做实验,倘若卓有成效,再进行推广。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那些村民们面面相觑。 此处虽然离扶京不远,但他们与官员之间,天生便有壁垒。 先前来的几位官员,从未如此征求他们的意见。 一个瘸了一条腿的汉子粗生粗气道:“季大人,俺们这些人都是粗人,不懂您说的实验什么的。您只要跟俺们说怎么做就行,俺们都听您的。” “就是,我们这些人没什么本事,力气还是有的。先前那么多次都挨过来了,还担心这一次吗?” 季冠灼笑了笑,指了指旁边生的一棵小树:“那烦请各位以此树为界,挖出两条深沟,将这一块地与其他地隔开。” “等深沟挖好以后,再将这里面的土地都翻耕一遍,深度最起码一尺。” 板结的土地虽然不深,但盐分不会只留存于表面。 彻底将土层挖开,才好进行后续工作。 那些村民听到季冠灼所说,便立刻开始埋头苦干。 季冠灼站在沟渠边看了一会儿,转身打算离开。 离开前,他吩咐跟在自己身旁小吏道:“你先帮我看着他们,让他们注意休息。我有其他事,去去就来。” 说完,他便匆匆往村中跑去。 跑到村里,季冠灼便去找袁留群。 这会儿,袁留群正斜倚在床上看书。 既然季冠灼将所有事情都一手包揽下来,那他便无事可做。他也乐得清闲。 听到季冠灼脚步声,他便立刻坐直身子,装出一副正襟危坐处理事情的模样:“季大人?这般行色匆匆地过来找本官,可是有什么事?” “袁大人,能劳烦你帮我写封信吗?”季冠灼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想请水利司的人帮我个忙。” “水利司的人?”袁留群微微皱眉,故意倒吸一口凉气,“嘶,季大人说的这个事情,可不好办啊。季大人应该知晓,本官刚摘掉‘权’字,便被派遣到此地处理盐碱地一事。至今未尝和其他官员有过联系,至于水利司的人,便更是不熟。” “下官写的信,恐怕没什么用吧?” “袁大人在朝中为官多年,即便您与水利司的人并不相熟,但好歹也存有几分情面。我刚入朝为官没几日,不过从三品。哪怕亲自去找水利司,恐怕也还有些难处。”季冠灼对自己的位置很清楚。 别看他身为师从烨的易感期工具人,又深得宋海成青眼。 但真要求人办事,旁人不一定会给他这个新科进士薄面。 袁留群眉头皱得更狠,对季冠灼说话如此随意有些不满。 “不若本官先向皇上汇报此事?倘若皇上同意,本官再给你写这封信?否则万一出了什么岔子,本官可担当不起这个责任。” 他才不会给季冠灼写那劳什子的信呢。 季冠灼长叹一口气,心知袁留群是不打算帮这个忙了。 倘若要写信给老祖宗,难道他自己不会写? “罢了,下官自行向皇上汇报吧,打扰袁大人休息了。” 季冠灼说完,便又匆匆离开了。 他还不如直接去找水利司的人,倘若当真要采取淤灌的方式,单他自己,恐怕很难搞定。 季冠灼匆匆骑马离开后,袁留群将身旁人叫过来。 “今日季冠灼做了什么?怎么非要水利司的人参与?” 袁昧汇报道:“小的只知道他让村民们将土地翻挖一尺深左右,现在村民们还在那里干活呢。” 袁留群翻个白眼:“将土地翻挖那么深有什么用?难不成他还要叫人将那些翻挖出来的土豆运走吗?果然是今年新科进士,半点也不能成事。不过也好,让皇上看看他到底多么蠢,才能显得本官清明。” “大人说的是。”袁昧立刻恭敬道,“大人且等着看他笑话吧。” 季冠灼一路骑得极快。 还未至晌午,他便已出现在水利司府衙门外。 他匆匆翻身下马,准备进去,却被人拦住了。 “官家重地,闲人免进。”守在门口的人气势汹汹道。 季冠灼也不恼,而是笑着将腰牌拿出:“本官是权户部侍郎季冠灼,今日来此,是有事要找司长。“ 那人接过他的腰牌,仔仔细细看了许久,才道:“进去吧。” 踏入水利司,便能觉察出与户部的不同。 季冠灼问过几个人后,便直接去找司长。 司长孙成廖正低头趴在桌上休憩,口水都流得到处都是。 季冠灼将他唤醒之时,他还不悦道:“来做什么的?” “孙大人。”季冠灼恭恭敬敬地行礼,“不知孙大人可否知晓我被派至南郊处理盐碱地一事。因着此事,我需要水利司从旁协助,孙大人意下如何?” 孙成廖满脸写着不耐烦,捏着胡须道:“季大人,您可否知晓,下官隶属工部。您要求下官帮忙,得先问过陆大人的意见。此事本官可做不了主。” “不算太大的事情。”季冠灼笑了笑,“我只是想瞧瞧南郊附近河流记载,孙大人是否允许我一观?” 他就是想看看,南郊那边漫灌的条件。 因为需要引水漫灌,自然要找就近的水源。并且还要根据水源的情况,判断具体需要采用的办法。 至于淤灌,更是需要考虑是否会影响水路。是以河流的情况便更加重要。 “这怎么能给你看?”孙成廖语气冷厉。 他对季冠灼,可是有着旧怨。 当日彭泉被杀之前,他曾为了爱子,给彭泉送过不少银两,为的就是爱子能在彭泉手下谋得一官半职。 却不料半路杀出个季冠灼,居然闹出惊马一事,导致彭泉被杀。 彭泉一死,他先前出的那些银子几乎都打了水漂,又如何能不恨季冠灼? “季大人,恐怕您没弄明白一件事。”他冷笑一声道,“您在皇上面前固然算是半个红人,但如今求水利司帮忙,自然还得守我们工部的规矩。” “您要看的东西,属于朝廷要事。倘若您说您是替皇上办事,我便给您看了。日后皇上追究起来,恐怕我难当其责啊!” 季冠灼瞧见孙成廖这幅态度,便知道他今日是如何也不会给自己看水利图了。 他出了水利司,长叹一口气。 此事的确紧要,毕竟只有拿到水利图,判断出水流情况,才能决定要采取何种方式。 倘若他现在让村民们埋头苦干,胡乱挖一通。日后引水排淤,恐怕还要调整。 但现在路路受阻,他一时间别无他法,决定去实地查看一番,免得害村民们做些无用功。 他打马回村,问过几个村民情况,便又骑马往南一路前行。 走了不知多久,才行到一处小河旁。 季冠灼翻身下马,从口袋里掏出干粮,狠狠地啃了一口。 沿着小河一路往西北走,逐渐看到河道宽阔的地方。 干粮吃完,季冠灼拍了拍手上的残渣,从口袋里翻出本子和炭笔。 本子是昨夜拿着宣纸缝的,炭笔则是提前烧好的小树枝。 季冠灼一路往前,寻个地势高些的地方,绘制眼前河流图。 从村里人口中,他听说这条河流被称之为“渭河”,发源不知何处,流到扶京附近时,已经相当宽阔。 水流在扶京西北一座城池附近分流,宽一点的河道流经扶京南郊以南的地方,是通往扶京的唯一一条水路。 窄一点的河道则是一路往南,不知流向哪里。 他需要测算出离南郊最近,也最便于引水的地方。 再去检查水流的情况,倘若能将水流情况了然于胸,哪怕上书师从烨要求水利司从旁协助,他心底最起码也有了底气。 连续几日,季冠灼一直守在水边绘制河流图。 河流图绘制好后,还得去河边检查水流情况。 季冠灼抬脚,往河边走去。 他并非专业学过水利,是以无法单凭眼睛远观便能判断出泥沙含量,还得到水边细细看罢,才知道这些水究竟适不适合淤灌。 他小心地走到河边,弯腰去碰河水。 脚下的石头却陡然传来松动的感觉。 不好! 季冠灼吓了一跳,保持着弯腰的姿势往后猛地坐去。 尾巴骨重重地撞在泥地之上,疼得他眼泪差点出来。 被他踩过的石头和着泥土一起滚落到水里。 季冠灼这才后怕地拍着胸口,只觉得恐慌。 倘若方才不是他反应得快,此刻早就落入河中。 野外河流泥沙翻涌,又有无数暗流。即便他会游泳,也很难保证自己的安全。 更何况此地无人,哪怕他真的死在此处,恐怕也无人收尸。 劫后重生的脱离感让季冠灼坐在河边,久久不能平静。 师从烨正在处理公文,心悸感却陡然袭击了他,令他一时间有些手脚发凉。 手中朱笔掉在桌案上,染出一片红色。 “怎么了?皇上?”李公公顿时紧张得不像话,生怕师从烨的病又犯了。 “无事。”师从烨很快便猜到是季冠灼出了状况,神色有些幽深。 他心知有叁七在,倘若季冠灼有性命之危,叁七定然会出手相助。但那种巨大的恐慌仍旧牢牢攥着他的心脏,令他静心不能。 “去,把拾一叫过来。” 拾一被叫至尚书房时,还有些发蒙。 “皇上,不知您找属下过来,是为何事?” “去把叁七换回来。”师从烨微微皱眉。 “叁七?”拾一心底哀嚎。 他已经跟了季冠灼好长时间,依旧看不出季冠灼身上有任何迹象能表明他便是那个北狄探子。 偏偏师从烨有命,他不得不从。整日在暗中看着季冠灼处理完公文便嗑着瓜子看书,可把他这个暗卫首领兼禁卫军统领羡慕坏了。 此次季冠灼被外派南郊,他又无法长时间离开宫中,才特地换了叁七去跟。 怎么这就要换回来了? “放心,只是叫他回来问些话。”师从烨哪里瞧不出拾一在想什么。 他垂下眼睛,语气冰凉地道:“不过倘若你再耽搁下去,朕便不知叁七会不会把你换回来了。” 如今他心中不安,无法办公。 唯有从叁七口中得知季冠灼安慰,他才能彻底放下心来。 一时间,师从烨几乎有些厌恶临时标记的存在。 “是。”拾一哪里不明白师从烨的意思?一闪身便从尚书房中消失了。
80 首页 上一页 28 29 30 31 32 3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