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比时疫恐怖千倍的存在。”袁宸缓慢地说道,“苏丫头,跟我去平远侯禀告夫人。” * 马车车轮平稳地滚在大道上,两个车夫并排坐在宽敞的马车前板上,挥动着皮鞭。马车车厢比普通行路的样式要大许多,围了一圈华贵的锦绣织布,在两侧分别用黑线绣了一个大圈,明晃晃地标着“平远”二字。 没谁敢去找平远侯府的麻烦,哪怕是这般装潢华贵,看起来就有不少油水的马车。平远侯一家子武将,更何况他们是真真正正为国家立了血汗功劳的,在江湖上混的大多都有点血性,打心眼里也尊重平远侯一家,所以即使平远侯就只给小公子配了几个随行的暗卫跟在马车后,一路上也风平浪静,顺畅极了。 马车内部铺着鎏金的地毯,两侧镶嵌着红桃木柜,在车厢最内部还有一方卧榻,正好足够一个八九岁的少年完全平躺上去,卧榻前面是一个扁平长案,长案旁放了两个坐垫。 桌上摆着白玉瓷盘,玛瑙玉杯,时兴瓜果,零食碎嘴,用几个小碟子摆成一排。少年随手拿起一个苹果在嘴里索然无味地嚼着,手里拿着一个从床底下的箱子里翻出来的话本子在昏昏沉沉地看着。 话本的故事很俗套,才子佳人一见钟情,不顾父母媒妁,直接私定终身,私相授受,丫鬟小厮负责替他们掩护,看得岑旧差点没睡过去,嘴里的苹果连带着跟着一起如同嚼蜡。 故事快到尾声了,少年吃得腮帮子鼓着,看起来尤其可爱。 小姐已经拒绝了一位世家子弟的提亲,和父母争吵,拉锯,和好,终于让父母勉强承认了穷书生入门的资格。 结果就在提亲之后,没过多久,千金小姐便以他适合备考将书生请到府上居住,她是世家贵族,钟鸣鼎食,这样的环境不仅住得舒适,还有利于他提前结交人脉,为科举入仕作准备。 刚入府第二天,没想到书生就遇到了另一位和他差不多身份、差不多相貌、差不多才情的公子,听婢女介绍说这是小姐的表少爷,书生也没多想,因为两人各方面都相似,所以聊得也极为投契。 书生就发现这大家族关系就是纷乱,但是寄住在小姐家的,就有好几个表堂少爷。后来书生应考完,果真中了进士,兴致勃勃朝千金小姐提亲时,那小姐却支支吾吾起来。 书生察觉到不对,因此找上了其他几个同样拿得功名的公子,几个人一核对,才发现他们都不是什么劳什子表堂少爷,和小姐都私定了终身的! 这还了得! 他们再度去找那小姐,却发现小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位风度翩翩的漂亮公子。 原来这个世家子弟也想科考,于是打听到了几位和他同期的竞争热门,女装去引诱他们,用甜言蜜语让他们无心学习,接他们到府上方便密切关注他们的学习动向,最后不负众望,世家子弟考了探花,名成功就。 为了补偿他们,世家少爷决定给他们一个家,让他们认了国公府为异父异母,从此进士得了人脉,少爷得了功名,皆大欢喜地生活在了一起。 岑旧:“?” 少年肃然起敬。 不知作者是不是科举考试考疯了,才写出来这样一本精神错乱的书。 吓得他手里的苹果都掉了。 只是还没等岑旧弯腰去捡,马车平稳地停了下来。 “公子,平原县……好像在戒严。” 岑旧好奇地探头去,却瞧见记忆中熙熙攘攘的平远县入口此时大门半关,只留了一道可供人通行的小缝,门前也是一片沉寂,往日来回出入县城的贩夫走卒、游商旅人此时也不见了身影,门可罗雀,只有几片枯黄的树叶滚落过门外。 几个玄衣侍卫沉稳地在门口来回走动。 分明是从未见过的景象,岑旧却一瞬间感觉到太阳穴刺刺得发疼。 脑子里不由自主地冒出来了一个词。 “鬼婴劫”。
第091章 蓬莱岛(7) “鬼婴劫, 是修真界的一种邪术诅咒。”袁宸道,他朝前面恭敬地弯着腰,沉声道, “如今侯爷和世子都还未归, 需要夫人早做决断!” 在他面前站立的,是一个穿着绿色罗裙、梳着妇人发髻的女子, 她面容姣好,看不出真实年龄,五官素色却不失明艳, 眉心间一抹红痣好似凌霄花枝浸染。 苏灵智站在袁宸背后, 少女好奇地偷偷抬眼去看这位美丽妇人,不免被对方的容色震惊得晃了神。 虽说平远侯一家子都很接地气,可毕竟一家子都长年在外打仗, 听说夫人是医女, 因此也会随着上了战场,替战士们医治伤口,替烈士们马革裹尸。 这还是苏灵智第一次踏足平远侯府, 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位传说中的夫人。 好……好漂亮! 慈悲心肠的女子好似连面容也天然地沾染了这人世间的悯色。 苏灵智快把自己的脸瞧得发烫了。 怎么会有如此像仙子一样的存在! 及至听见袁宸接连喊了她好几声,苏灵智还是没有反应过来,晕晕乎乎地走到前去,听话又痴然地伸出沾染了鬼婴劫的手臂,结结巴巴地仿若邀功一样的语气:“夫人, 请看!” 一道清越如铃的笑声回应。 怎么仙子笑起来也这般好看? 等到夫人那微凉的指尖触到她胳膊上那些诡异的手掌红痕时, 苏灵智终于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刚刚是如何的蠢模样,本来半红的脸此时彻底熟透了。 夫人抬眸, 似乎察觉到了少女小心翼翼拼命遮掩的窘迫,指尖轻柔擦过那些掌印, 她开口问道:“疼吗?” 夫人……是在关心她?! 苏灵智忙道:“一点感觉都没有的!” “鬼婴劫便是如此。无色无味,叫人察觉不到,”袁宸在一旁插话,给平远侯夫人解释道,“第一天,出现这样的巴掌印,是诅咒发动的标志。第二天便会开始出现发热、咳嗽等宛若时疫的症状。” 夫人露出了然的神色:“原来如此。” 她检查完毕,松开苏灵智的手臂,替少女落下荆裙的袖子。 “袁先生,”夫人问道,“既然和时疫差不多,可否用时疫的法子来治?” 袁宸:“只能治标。” 夫人却颔首:“足够了。鬼婴劫一事我会上报朝廷,让他们去求助凤梧宫。在此之前,我们能做的就是稳住时疫病情,避免出现更严重发态势。” 她说着,竟是唤来了随身婢女,让她给自己围上披风。 “夫人这是要自己去查?”袁宸惊讶道。 夫人垂眸在脖子的披风红绳处打了个漂亮的结,随后才正色对袁宸道:“总要对症下药。” 袁宸迟疑道:“可夫人身孕……” 鬼婴劫虽说是修士的恶毒诅咒,但毕竟和时疫的症状无二,也就是说,它是具有传染性的病,怀着孕的妇人、老年人和小孩因为身体条件弱,便会首当其冲的成为鬼婴劫戕害的对象。 平远侯夫人淡声道:“在平远侯夫人前我首先是个医师。” 袁宸默然。 “听说你家人染上鬼婴劫更久一些,”平远侯夫人转向苏灵智,语气温和地问道,“我能去看望吗?” 苏灵智受宠若惊:“夫人想去,自然是可以的,只是……” 少女担忧的目光落到了平远侯夫人略平坦的小腹上,原来夫人此次终于落脚平原县,而没有和丈夫儿子一起是因为怀孕安胎了呀。 平远侯夫人再怎么看不出年龄,可她已经生了两个儿子,大儿子甚至已经和父亲一样戎马沙场,苏灵智因为母亲缠绵病榻,这么些年耳濡目染也懂了些医理,知道女子年龄越大,保胎、落胎越难。 加上如今这种叫鬼婴劫的诅咒似乎来者不善。 “是我求着侯爷要的孩子。我想要个女儿。”夫人像是看出来了苏灵智心中的顾虑,脸上露出浅淡的笑意,她一只手贴在自己平坦的小腹上,“两个月了。如果能生得和苏丫头一样的好模样,便是我最大的希冀。” 苏灵智猛然挨夸,顿时一惊。 “我……我不好的。”苏灵智道,“小姐应当比我好上千百倍!” 夫人道:“我也是个做母亲的,自然明知骨肉分离的苦楚。因此,我不想让这样的惨案发生在平远县的百姓之上。” 袁宸在一旁默然站立着,闻言叹了口气:“夫人大义。” * “怎么会突然戒严?” 岑旧不明所以地问车夫。 两位车夫也都没有收到平远侯府提前发来的任何消息,于是面面相觑了一会儿,都纷纷摇了摇头。 “罢了。”岑旧不在意地说道,“他们又不会拦我。先回家再说。” 这马车如此奢侈堂华,一看就不是那两个上战场的大老粗坐的,乃是太子殿下觉得长途跋涉,他亲自给细皮嫩肉的挚友准备的饯别礼物。 岑小少爷很满意太子殿下的良苦用心,他本就娇气,磕碰了都要哇哇大哭,更何况长途跋涉坐在屁股可以开花的马车上。 这太子殿下亲自监工的马车里面铺了一层又一层厚软的皮毛做的绒巾,一坐上去,便好似骨头醉在了温柔乡里,但再软的床榻,也禁不住一天十二个时辰一直坐躺啊,所以现在岑旧非常想念侯府中他的小院子。 两个车夫放慢了速度,驾到那几个巡逻的侍卫面前,这几个侍卫是平远侯府的家丁,彼此相熟,不等岑旧出示通牒和平远侯府的证物,看到小少爷的那一刻,他们就立刻跪在了地上。 “公子!” “小公子!” “快起来。”少年命令道,“县里面发生了何事,为何要戒严?” 几个侍卫对视一眼:“这……” 他们脸上露出来了为难之色。 岑旧:“……” 小少爷最讨厌这种磨叽的做法了。 “你们不告诉我,”岑旧无奈道,“我进了平远县,不还是会知道么。倒不如提前跟我说了,让我有个心理准备啊。” “是……县城中似乎染了时疫,夫人正协助县中所有医师在防治,因此暂时不让人出入,防止扩散开去。” 岑旧一愣:“这个节骨眼为什么闹时疫?” 时疫一般分为两种,一种是在发生了大灾难之后,如旱灾、水灾或者是战乱等之后,因为人员流动性大,不确定因素多,加之百姓这种时候一般都受尽苦楚,身体素质差,便很容易爆发时疫。 还有一种就是季节性的,春夏交替,秋冬交替,毕竟气温在换季时起起伏伏,招了风寒便是难免的事情,这种时疫比前者温和得多,传染性也小得多。 可是平远县在周陵郡,本就处于西南,入秋都比凤梧城晚了几个月,现在也没轮到换季爆发病的时间点啊! 不对劲。 “公子,县里既然有时疫,要不我们还是先去周陵住下?”车夫小心翼翼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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