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他问道。 少年从外面抓了只鸟回来,正放在火上烤,闻言简短地回答道:“采药掉下来的。” 岑旧:“……” 这可真是巧了。 怪不得他有一堆止血救伤的草药。 “给。”鸟肉逐渐散发出焦香味,发白的生肉被烤出一种熟透的黄,少年递给岑旧,“你受了伤,多吃一些。” 岑旧摇头:“我马上要死了,不用吃东西。” 少年没有多说,收回了鸟肉,自己嚼了几口。正当岑旧觉得这小孩还挺知情识趣,他的掌心里忽而多了几个果子。 “这个不油腻,甜的。”少年道。 岑旧:“……?” 岑旧:“不是,我是说我快要死了。” 少年便又沉默不语,开始全神贯注地吃他烤得半熟的鸟肉。 岑旧:“……” 合着你是选择性听话啊。 又过了一会儿,他问道:“你怎么回去?” 少年收拾完食物的残骸,扔到了崖谷,道:“上不去就往下走。崖底东面是平地,一直通到蓬莱海。” 岑旧:“……” 这被困了多久才有这个发现。 岑旧:“那你……探查清楚了,为什么还没走?” 少年看了他一眼:“今天打算离开的时候,你掉下来了。” 岑旧:“……” 好,是他的错,不该这个时候寻死。 “你呢?”少年忽然反问道,“是被仇人追杀吗?还有地方可去吗?” 岑旧摇头。 少年道:“我带你出去。” 岑旧本来想说不用了,可少年根本没留给他拒绝的机会,说完就往旁边的石头上一靠闭上了眼。 差点没给岑旧气笑。 看着浓眉大眼的,心眼怎么这么多? 但围着火,身上被烤得暖洋洋的,加上伤口也在草药的作用下开始回愈,慢慢地,岑旧也逐渐感觉到一阵困意涌了上来。 再醒之后,他们已经到了谷底。为了防止岑旧胸口的伤再度开裂,少年把他抱在怀里,这样走虽然有些费劲,但他依然一声没吭。 岑旧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被少年带回家养伤照料。 他后来得知,少年名叫陆研,曾经是个孤儿,养父是个猎户,但是有一年去山里打猎摔断了腿,陆研去城里卖药赚钱,路上被山匪劫了,好不容易趁着山寨内乱逃回来,却发现村庄被过路的盗匪血洗一空。陆研又成了孤家寡人,一个人孤零零地在村里住着,平日里就靠去山脚下县城卖药换粮食。 岑旧:“……” 这经历也挺惨的。 他偶尔会觉得陆研长得有点眼熟,不过年岁久了,很多故人故事都渐渐散在了记忆深处,一时之间岑旧也想不起来这少年长得像谁。 因为感觉到大限将至,岑旧就问少年:“你想修仙吗?我是个修士,只能报答你这些。” 陆研只是愣了下,就要跪下来行师礼。 岑旧却道:“不用拜师,你的年纪已经大了,或许这辈子可能也不会有太大造化。何况我灵根已废,也只能口述一些典籍心法给你。” 将毕生所学让陆研抄到纸上的第三天,那看起来脆弱得像融雪的白衣青年躺在床上再未醒来。陆研去叫他起床时,还以为他只是睡着了,直到看到青年苍白的唇色,心里猛地一跳,才发现他已经没了气息。 对陆研来说,青年好看得像是在人间历劫的神仙,完成了使命便又回到了天上。那些典籍心法看起来颇为高深,加上岑旧容姿不俗,陆研怀疑他是什么修仙世家出来的大人物。 陆研把他下了葬,规规矩矩地在墓前行了师礼。而后像是下了决心一般,朝着东北的绝情崖而去。 他要试着去找找,和青年有关的痕迹。 也算全了这一场师徒之恩。
第054章 锁灵藤(14) “总之, 我只知道这些了。”岑旧似乎是自嘲地笑了笑,“再睁眼就是如今。” 陆研有些不确定地问道:“所以师父当你不是专门为了顾家人,也是为了我吗?” 青年修士一向性子大大咧咧, 放浪形骸, 好像他本就不在乎这些,所谓多情至极是无情, 但如今却出现了陆研见到的头一次迟疑神情,似乎还有些羞于启齿的情绪在里面。耐心等待了一会儿,才听到岑旧悠悠道:“当年总觉得你根骨不错, 只是修行太晚, 虽说大器晚成,但假如能早点让你走上仙途,也算是全了我的一点郁结。” 他这一生从未顺遂过, 却并不在坎坷中自暴自弃, 亦或是怨天尤人,反而走过这漫漫人生路后,深刻体会到不幸之苦, 便会忍不住想让他人莫再悲痛。说是过分仁慈也可,前世之冤死又未曾不因此举。但如果让岑旧再选,他并不后悔这半生任何决定。 因为从小到大,他所遇见的人、所受的教育都是这样。 “谢谢师父。”少年认真道。 岑旧这便笑了起来:“这也是我愿意收你当徒弟的缘故。” 上下两辈子,不论是阴差阳错或是有心栽柳, 少年总是以最合适的时机出场, 站到孤苦伶仃的他的身后,并且给予一定的信任。所谓信任二字, 看似虚无缥缈,却是他穷尽一生都在渴求的东西。 说开之后, 岑旧觉得身上轻松了不少,就连呼吸都变得顺畅起来。他本以为重活一世,也不过是身上多了些复仇的担子。可事实上,一切都不一样了。兴许前世太过偏激,导致他错过了一些弥足珍贵的东西。本以为藏在心里难以启齿的血海深仇,当做谈资讲出,重量也不过唇齿间的词句。 “谢了。”岑旧道,“不论师徒,是我对你的谢谢。假若没有回舟,我或许心境要比现在差上许多。” 陆研努力压了压唇角,尽量不让自己显得太过轻浮,因为一点夸奖就飘飘然实在是太不可靠了。可还是不可自抑地从眼梢眉间跳出几分雀跃。 岑旧刚要撤去个人结界,忽而又想起其他事情来。 “对了,你是怎么上山的?”岑旧又恢复成那般没有正形的样子,弯腰打量少年,“莫不是自学成才,御剑上山了?” 陆研:“……” 被师父现在后知后觉的反应噎到。 “不是。”他冷静了些,也终于想起还要安墨言这号人需要和岑旧说明,便老老实实地将从上山开始的事情原原本本复述给了岑旧,“我觉得这个女子有些老成,和她的外表不符,心智、谈吐都更像一个成年修士。” 上山之前本来还有怀疑,如今反而通过令牌事件,让陆研更加确定她身上有些异常。 岑旧摩挲着下巴:“不应该啊,你们见过了掌门,以他大乘期的修为,不可能看不出修士的伪装,除非她也是大乘期。但是修真界不可能有一个大家都不知道的大能存在,其他几位又实打实地有要事在身,不可能闲得没事干乔装来无涯派当弟子。” 至于唯一一个看起来闲得发慌的沐安,岑旧则没考虑这个可能性。沐安的行事似乎没这么鬼鬼祟祟,并且假若是他,不想办法弄死陆研三人就不错了。安墨言虽然行事鬼祟了些,但应该和岑旧没什么利益冲突,才会对陆研不加阻挠,反而还有些乐见其成地推波助澜。 岑旧思来想去,又注意到陆研故事中的另一号人物:“你说,崖边有个养鹤的盲眼老人?” 陆研一愣:“师父年轻的时候没见过?” “……也不是。”岑旧道,“只是弟子居建成之后,我已经学会御剑了。” 他是第一任亲传弟子,都是直接住在柳退云洞府。后来李醇熙和竹景上了穹峰之后,才开始修建亲传弟子专门的居所。 但这也不太应该。岑旧性子跳脱,还没长大前将穹峰上上下下都摸索了个遍,按理说不应该没有他还记不得的人物。但是凡事总有例外,为了防止是自己粗心,岑旧解散了秘境,又变回韩无双的形貌,拎着小徒弟造访了竹景的洞府。 “哟,小竹子,”岑旧道,“闲来无事,要不要去转转?” 竹景的洞府外有一个别院,给他平时练剑用。他性子独,不大愿意去后山或者无涯派的演武场给人当猴子看。此时竹景正坐在院中石凳上,捧着一本不知道干什么用的书在看,闻言手一抖,抬眸时满眼写着“有病”两个字。 碍于现在用的不是自己的身体,岑旧笑嘻嘻地凑到竹景身边,没自来熟地再去扒拉他,而是道:“你还记不记得,从正殿到咱们这的弟子居后面有个瞎老头?” 竹景动作一顿,语气带了些困惑:“有这号人?” 岑旧:“?” 岑旧:“你也不知道?” 师兄弟对视一眼,从眸子里看出彼此浓浓的疑问。 而后岑旧把陆研拉出来,指着少年道:“你,再给你师叔讲一遍发生了什么事。” 因为问题比较关键,这次陆研和竹景说的就比较言简意赅,略去上山之后的各种繁琐,直接说明新来的亲传弟子安墨言给他指明了一条路子。 “当时确实可以乘鹤,”竹景道,“但我不记得有养鹤的修士。莫不是这两年门派新加的?” 岑旧道:“可太奇怪了,咱们门派有这号瞎眼人吗?” 竹景也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 “问问后来的弟子呢?”他道。 岑旧撺掇道:“我带着徒弟,会引起疑心。你去问问吟九。” 竹景:“……” 虽然心底不赞同这个人选,不过碍于岑旧说的人选确实是最佳。最近入门的除了那个安墨言,再小的就是韩无双与吟怀空了。韩无双死掉了,那只能去问吟怀空。 但竹景也不知道哪根筋没拨对,总觉得自己天生和吟九气场不和,每次见面都能几句话就话不投机,而且不知道为什么,竹景莫名觉得吟怀空这厮看着性情懦弱温吞,实则是一只批了羊皮的刺猬,浑身是刺。尤其似乎在隐隐针对自己。 不过大局为重,竹景只能硬着头皮去找吟怀空盘问。 岑旧和陆研在旁吃了丹药隐身,不正经的师兄还不知道从哪里找了两根狗尾巴草,握在手里上下摆动给竹景加油打气。 这幅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让敲门的竹景虎口蹦出几根青筋。 大师兄好欠揍。 于是吟怀空一脸惊喜地出来之时,就看见了一脸黑气得像死了老婆的竹景。 吟怀空:“……” 竹景:“……” 竹景还没来得及斟酌好用词,便瞧见这亲师弟忽而做贼似地左顾右看,发现竹景身侧确实没人之后,失望嗤了一声,再之后脸上那副温和的笑意便消失不见,取而代之地是一脸冷酷厌烦。 竹景甚至还看见他翻了个白眼。 “我还以为是大师兄回来了,”吟怀空不甘心地嘀咕道,随后没好气地问道,“师兄你有什么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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